“真的不接？銅都不要了？這次的數目超級巨大的！”
“超級？巨大？”
正搖頭晃腦擺著手的波魯忽然凝固了。
對於無時無刻不在應用銅絲的塔島工業來說，銅，是和糧食同等的重要資源！
人沒有飯吃，人活不了，產業沒有了銅，產能拓展不了！
對銅的渴望如同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著理智的礁石。波魯的心如同聞到了罐頭的貓兒，幾乎就要剋制不住，撲上去了！
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只罐頭的位置十分微妙——需要翻過一道高牆，然後衝進一群流浪狗的地盤之中！
更糟糕的是，這群流浪狗還追過自己！
“這到底是一筆生意還是誘餌啊！”
他在心中哀嚎起來，同時忍不住再次詛咒了一番這群毫無信用的傢伙。
銅，或者90%被打劫的風險，這是一個問題。
雖然說富貴險中求，但這個簡直是裝了5發子彈的俄羅斯輪盤的險，未免也太高難度了！
他心中的天平在賭命和發財中搖擺了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還是不接，銅誰不想要啊，但是也得看有沒有命拿。他們的生意風險太大了，我有些受不起。”
朱伊薇看著臉上寫著遺憾兩個大字的波魯，忍不住有些想笑：
“所以說，你不是不想做這筆訂單，只是風險太高承受不住？”
“嗯。不然這麼賺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但是，我這是真不敢啊。”
“懂了，那我就這麼回報上去了。”
她說著就要抬起手來。
“等等，你順便報一下，第二臺魔像的部件已經湊齊了。什麼時候啟用？”
“哦？那第三臺呢？”
“沒有什麼第三臺了。”
波魯的語氣斬釘截鐵。他指了指地面上的零件：“尚且完好的部件已經在康斯坦斯那兒了。現在地面上這一批是修復第二臺魔像的部件，這批部件就只有一半，已經是拆拆焊焊修補起來的。第三臺是無論如何也湊不齊部件了。”
“騙人，明明還有這麼多。”
“如果不在乎可靠性的話是能湊出來，但是隨時可能散架的魔像有什麼用？說實話，如果強行修理，時間和成本可能比重新造一個部件還要久。”
“那我們的喚醒計劃怎麼辦？”
“噓！”
波魯小聲說著，同時還偷偷指了指康斯坦斯。
“我已經有想法了，等我們回去就開始試驗，現在他只能這麼坐著也挺難受的。這種大型戰鬥魔像暫時做不到，但是可以試試造一個可以讓他們日常活動的小型機。”
“別讓他聽到了。”
被故意隱瞞的康斯坦斯渾然不知，剛剛被喚醒的興奮已經過去，作為一個領主，早已成為靈魂一部分的冷漠和孤傲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安靜的坐在鋼馬桶上，不聲不響。
只是低著頭看著他面前的小家夥們忙忙碌碌，就像他當年看著自己的孩子在庭院中亂跑那樣。
他看著被推動的龍門吊車把第二臺魔像的部件都組裝在一起。
那些部件上有著他熟悉的痕跡。
他確定自己見過，但是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和記憶喪失，他已經想不起來究竟是哪一位戰友的軀體。
“看這個樣子，我倒下之後你們也過的不怎麼好嘛，老夥計。”
很快，他看著那臺和自己看起來幾乎一樣的魔像被完全的組裝起來，又看著它在控制板的控制下做出了簡單的動作。沉寂多年的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些莫名的情緒。
“這是什麼感覺？期待？還是緊張？這次醒來的會是誰？格弗雷？還是雨果？”
畢竟他對和這些小自己好幾百歲的人進行交流並沒有太多興趣。
他的話那些正在工作的小家夥們不怎麼懂。而小家夥們在說什麼，對他來說也不甚明白。
漫長的時光造成的溝壑總是如此難以跨越。
因此他迫切想再次和當年的戰友一起並肩——哪怕是一起坐在馬桶上回憶往昔都好。
等到一群人再次走進操縱間的時候，他明白，勾起他情緒波動的那個日子到了。
一切準備早已做好，一切檢查早已完成，隨著熟悉的嗡嗡聲響起，藍色的光亮了起來。
康斯坦斯忽然感覺到另一陣情緒。
這種感覺他似乎有些熟悉，又回想不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從他十六歲的時候，第一次踏上追捕某個盜賊的記憶片段中回想起來。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和濃重，以至於他忽然想起當時手心中黏稠的冷汗。
“我還以為經歷過這麼多事情，還變成了鐵盒子之後，就再也緊張不起來了。”
他在心裡笑了笑。
“看來我還不算老嘛。”
他滿懷期待的看著那具魔像，期待著它動起來，或者發出某個熟悉的聲音。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具魔像沒有任何動靜，只是沉靜的趴在那裡。
他聽見下面的小人兒們發出議論的聲音，像是一鍋沸騰的水。
即使他再不懂這一套，也知道喚醒流程出現了問題。
那個修好自己的，叫波魯的小家夥跑到了自己身邊：“閣下，魔像喚醒出了一點問題，我們現在不知道是魔像本身或者是核心的問題，我有一個測試的方法，就是把你的核心放到那臺魔像上去試一試。當然，這需要你的同意。”
“我同意。”
“謝謝，我們儘快。”
當康斯坦斯再次看見東西的時候，他感覺到了自己已經變換了一副軀體。
他微微轉了轉頭，視角隨之移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正常的從擴音中響起：“似乎沒有問題，我能轉頭，也能看見，現在也確定了，還能說話。”
討論聲在身下響了起來。
“那這臺魔像本身應該沒有問題啊？”
“或許魔像沒有問題，但可能是那個我們最不願意見到的可能性。”
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會吧……”
“沒有任何反應的話，只能是那個原因了吧？”
“不管怎麼說，拆都拆了，乾脆先在康斯坦斯的身體上把其他的核心都試一試，然後再到這邊來試一試。然後再把康斯坦斯裝回去，喚醒還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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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再次切換時，他發現好些塊魔像核心被擺放在那臺魔像的身邊。
沉默。
沉默。
沉默。
這沉默彷彿在人群中傳染，連那群平時最為活躍的小孩子都失去了神采，一種名為肅穆的情緒瀰漫在這高大的穹頂之下。
彷彿在哀悼什麼。
他看見波魯低著頭走到了亨德裡克的身邊，低聲彙報：“完整的同型號核心已經全部測試完畢。全部……”
這一刻，康斯坦斯感覺自己的期待像是被戰錘砸中的魔法水晶，碎成一粒一粒的，四處迸濺。
他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又壓抑著自己，生怕自己動作太大再次陷入黑暗，以至於錯過了某些事情。
他試圖回憶起戰友們的臉。
他的朋友，他的騎士，他的部下，他的侍從，他的臂膀。
以及那些肝膽相照，足以快慰平生的日子。
然而那些熟悉的面龐早已變得面目不清，似乎變得飄渺起來，如同霧氣一般快要消散。
他連忙轉過頭去盯著那臺拼合而成的魔像。試圖從中得到一些提示，好把他們回想的更清晰，更明白一點。
那臺魔像靜靜的趴在那裡，恆定著光線的穹頂上今天格外刺眼的光線在它的身體表面投射出刀砍斧鑿一般的深刻的陰影。
它的身體上遍佈著斑駁的痕跡，像是一尊飽經風霜的雕塑。
直到這一刻他才確定，他的朋友們和他不一樣，再也不會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