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的陽光照的人暖洋洋的，然而鋪面而來的海風依然帶著最後的一絲冷冽。站在碼頭上的人們清晰感覺到淡淡的海霧從臉龐上拂過。
這很反常——並不是因為海霧。而是因為碼頭上圍著不少人。
倘若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星島的碼頭上絕不至於聚集這麼多人。畢竟這裡既沒有臨時的工作，也不可能有沿街叫賣剛剛捕撈起來鮮貨的小販。
這些人穿著綴著一根金線的法袍，有些人有兩根。他們梳著一絲不苟的髮型——假如還有頭髮的話。有人手裡還捏著法杖。倘若他們走到大陸上去，不論到那裡都只會被尊稱為：“法師大人。”
但在這小小的碼頭之上，他們伸長脖子，看著人群之中正在運動的，那只既不巨大，也不奢華，甚至有些粗糙的鋼鐵造物。還不時發出哦哦的驚嘆聲。
而在這鋼鐵造物的工作範圍外，被圍在中心的波魯感到了一絲不自在。他回頭看了看，在叮叮噹噹的背景聲中忍耐了一會兒。但是人群遲遲不見散去，反而還越來越多了。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今天這是什麼情況？春遊逛碼頭嗎？哪兒來這麼多人？”
“今天臨時派遣了一批人來碼頭，就為了幫你把這些東西都裝到船上去。”
“那我怎麼不知道？真就把這些一階法師當苦力用啊？”
朱伊薇白了波魯一眼。
“讓他們練習法師之手，算什麼苦力？反正不是搬這個就是搬石頭。再說這不是沒想到你又拍腦袋了麼？不管怎麼想，就你帶來這幾個人，沒道理能很快裝好才對。”
她看著面前一溜排開的三隻機械手，和正在自行運轉的鋼鐵的傳送帶：“沒想到，我去藏書館抄點資料的功夫，你都把它實用化了。”
“實用化？談不上，現在只能幹點這樣不講究的糙活兒。”
在他們兩人身邊，並排放著三個控制檯，小學徒們正控制著著三臺龐大的六爪機械手工作。充能器嗡嗡地響著，那粗大的，由許多根被鋼鐵束縛在一起的鋼管組成的鋼鐵手臂被力場推動著，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旋轉。
它低下頭，將尖銳的爪子深入到堆積在碼頭上的殘骸堆之中，力場發生器次第亮起，它們推動著連桿後退，而爪尖則在連桿的拉動下開始收縮，伴隨讓人牙酸地金屬摩擦聲，將殘骸牢牢地抓在爪心之中。
抓著殘骸地手臂高高揚起，它轉了一個180度地圈，移動到了雜貨船敞開的倉頂，船幫上有人舉起手裡的小旗幟，示意稍稍調整方向之後，機械爪鬆開了。
金屬的碎片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入貨倉，它們在空中閃耀著一閃即逝的光芒，像是從少女指尖落下的細砂一般叫人心醉神迷。
波魯看著這些碎片叮叮噹噹的落入貨倉之中，莫名的感覺體會到了豐收的喜悅。
“我這算不算是滿載而歸？”
“殘骸而已，不至於吧？”
波魯搖了搖頭，在心裡想：“你不懂我們倉鼠黨人。”
沒有料到會有人來支援收垃圾大業的波魯找不到能夠把這些東西都搬上去的肌肉猛漢。雖然船邊有簡易起重機，但是起重機起吊任何東西，都需要先打包才行。
尤其是給金屬碎片的打包也不能隨便，萬一在空中散架了就慘了。
但是為這製造一批容器，又顯得很沒有必要，最後還得靠人力把內容物裝進容器裡，麻煩的要命，反正拉回去就回爐，乾脆直接用爪子抓進去吧。
碎片越積越多，波魯盯著科諾號的警戒水位線標記漸漸向水面靠近。帶著一絲莫名的遺憾，結束了機械爪的第一次實驗裝卸。
兩島之間的距離在蒸汽機的推動下航行起來也就是半天的功夫，而其他的準備早已做好，道別之後，兩條船隻就拉響了汽笛，離開了碼頭。
朱伊薇有些擔心的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的科諾號，海岸線越退越遠，再也看不到了。而康斯坦斯坐在馬桶上，從雜貨船艙敞開的頂蓋中露出頭來。他面龐上的藍光依然亮著，這說明魔力視覺仍在工作。但是他只是低著頭，對周遭的一切幾乎毫無反應。
“他該不會一直保持這樣吧？”
遇到這種事情，法師們十分理解康斯坦斯的處境，反正目前也不急於讓康斯坦斯做什麼事情，又聽說了波魯的小型機計劃，乾脆讓波魯把他帶到塔島來，既方便研究，同時也可以讓他離開那個容易觸景生情的倉庫。
波魯也回頭看了一眼，回答道：
“這種事情，勸是勸不好的，看他什麼時候想通吧。我覺得他沒問題，能從這麼多年的小黑屋裡挺過來，消沉一陣子應該也就差不多了。對了，要不要把小型機的事情告訴他，讓他有個盼頭？”
“你有把握最近做出來就告訴他吧。”
波魯搖了搖頭：“那不太好說，現在只是造個能動的走路的殼子不算難，但怎麼把它和康斯坦斯的核心適配起來還不好說呢。老師也沒有跟著回來，我先試試吧。”
“那就等你造好了問問這邊核心研究的怎麼樣了唄。”
“也只能這樣了。對了，你搬上來那麼多卷軸是幹嘛的？”
出發前波魯讓借來的小板車發揮了最後一次作用，拉了好幾趟卷軸，把海圖室塞的滿滿當當。聽到波魯的問題，她露出了有些頭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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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升的前置準備。練習各種法術模型的變化與計算。沒有辦法，答應了老師明年這個時候要晉升，今年就必須努力了。”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一邊搖頭一邊嘆氣：“算了，還關心別人，我自己接下來還不知道怎麼辦呢。不說了，我回去學習。”
她離開了艦橋，波魯則留下來享受看著海面發呆這樣難得的閒暇時光，同時盤算著能夠從回收材料這一單裡獲得多少收益。
在他看來，如果只是單純的鋼鐵其實沒有必要拉到塔島去，自己給它們搭一個小爐子就行了。但是法師們製作的魔像用料堪稱奢華，堆積在一起的碎片中不乏高等級合金，鑲嵌，鍍層。每一片碎片都可以在世俗世界中換到一大筆錢，而這也是當初的倖存者們把這些碎片收拾起來的緣故。
因為分類法術的存在，只要能把這些部件都重新融化成流動的液體，將它們分開比在藍星科技上方便的多。那麼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把它們都融化掉——高等級的合金熔點雖然並不是很確定，但是波魯的感覺至少不會比鎢低。
以目前的爐子，想要把這一團成分亂七八糟的東西完全溶解掉難度確實還挺高的。為此波魯還特意去藏書閣尋找了一下更大，更猛的高溫發生機制。雖然確實得到了某些看起來強而有力的手段，但是如果不想直接燒穿爐體或者崩飛頂蓋的話，他又得重新設計一種爐子了。
時間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快速滑過，在他差不多整理清楚腦海裡那模糊的靈感時，船隊已經非常順利的靠上了碼頭。
開著小皮卡把堆得滿滿當當的卷軸箱送到朱伊薇的實驗室之後，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實驗室，在工作臺上攤開了一大張草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