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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大勢裹挾小民(三更)

最近幾天,曹二郎一直在琢磨去草原的事情。

好處壞處,明明白白擺在面前,一時間難以抉擇。

又是忙碌且毫無意義的一天。

他揩了二兩油,被他兄弟捅到爹孃跟前。

他爹曹老爺還沒怎麼樣,他娘曹許氏就先罵了起來。

站在堂屋門口,從下午一直罵到傍晚,罵到天黑吃飯。

到了飯桌上繼續罵。

其用詞之尖酸刻薄,嘴臉之醜陋,典型的鄉村自私自利老太太。

光是罵曹二郎嗎?

那肯定不能。

曹許氏逮著曹老二媳婦,孩子,一個都沒放過,全都被她用最惡毒最粗俗的語言罵了一遍一遍。

曹老爺一直沒作聲。

雖說他能理解老二揩油,畢竟男人嘛,總要有點私房錢。但是他也認為老二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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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預設了曹許氏罵人的舉動。

老三老四兩家人,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飯桌上各種打機鋒,伴隨著曹許氏不堪入耳的罵聲,場面之難堪,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曹二郎媳婦再老實本分,也受不了了。

罵他們兩口子就算了,憑什麼罵他們的孩子。

這飯沒法吃了。

她丟下筷子,強行將孩子帶走。

“她這是這麼態度?啊,到底什麼態度?誰給她的膽子,竟然還敢甩臉子,我看她就是欠收拾……”

曹許氏氣壞了。

丟下筷子帶走孩子,示威嗎?

今兒她就讓老二媳婦知道她做婆婆的厲害。

話來不及說完,提著掃帚就要追出去。

啪!

曹二郎直接摔了碗筷,將一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曹許氏也被震住,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曹二郎,“你竟然敢摔碗?老孃生你,養你,你就是這樣子回報老孃。天啦,我是做了什麼孽,竟然生出你這個白眼狼……”

曹許氏最擅長一哭二鬧三上吊。

當年她做兒媳婦的時候,就是靠著這一手,幹翻了她的婆婆。

十裡八鄉,都知道她曹許氏是個厲害的主,無理攪三分,得理更不得了。

曹許氏對此很是驕傲。

她連婆婆都壓得住,幾個兒媳婦更是不在話下。

要是連兒媳婦都管不的婆婆,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老二媳婦敢甩臉子,今兒她非得讓對方知道點厲害不可。

卻沒想到,親兒子竟然拆她的臺,摔打碗筷擺臉色。

她立馬哭了。

對付親兒子,跟對付兒媳婦,那是兩套手段。

曹許氏多年經驗總結出來,錯不了。

曹二郎本就是個木訥性子,不高興也悶在心裡不說。

他不說,別人自然不知道他到底高不高興,權當他是個沒感覺的木頭人。

誰會在意一個木頭人的感受呢?

沒有人!

但是木訥的人一旦發起火來,那是很嚇人的。

此刻,曹二郎就很嚇人。

全家人都被他震住。

他不用說一句話,所有人都知道他正處在暴怒的邊緣。

曹老爺見機,立馬呵斥曹許氏,“別嚎了!叫村裡人聽了去,丟不丟人。”

曹許氏這輩子只服丈夫曹老爺的管。

她委委屈屈。

曹老爺視而不見。

曹二郎起身,一言不發走出堂屋。

他一走,眾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剛才,我以為他會打我。”曹三郎媳婦心有餘悸。

“我也以為他會動手。”

……

曹二郎回到房裡,他媳婦曹平氏還在傷心地哭。孩子們都很難過。

他摸摸孩子們的頭,對媳婦說道:“要不,我們一家都去草原。有秀才在,孩子們也能讀書。我們兩苦幹幾年,說不定也能掙一套房的錢。”

曹二郎媳婦止住哭聲,抬頭望著他,“想清楚了嗎?這一去怕是好多年都回不來。”

曹二郎重重點頭,“這個家回不回來也沒所謂。”

“可是爹孃會同意嗎?”

“他們不同意,我就提出分家。”

曹二郎媳婦有些緊張,“這個時候分家,怕是分不到什麼。”

“要讓你和孩子受委屈了。你說的沒錯,這個時候提出分家,爹孃可能一文錢都不分給我們。你還願意跟著我去草原嗎?”

曹二郎媳婦咬著唇,權衡左右,“就算爹孃一文錢都不分給我們,我也願意去草原。這個家,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我擔心有一天,婆婆將主意打到孩子婚事上頭。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以曹許氏的脾性,真的幹得出拿孫女婚事換好處的事情。

大哥大嫂也是看透了這一切,才會想方設法脫離這個家,前往京城,偷偷買房紮根。

曹二郎看著她,“這事就這麼定了?”

他媳婦曹平氏重重點頭,“去草原!”

……

第二天,曹二郎找到李柱,確定了去草原的事情。

李柱告訴他,“我們老大已經搞定了貸款,招募了人手,拿到了輿圖。這會怕是已經出了關。我們也要快一點,加上你們一家,我們一共二十人,我找三和快遞租兩輛馬車,三日後我們在城門集合出發,出關同老大匯合。”

事情敲打。

曹二郎沒有按時上工,人也找不到。

曹老爺就隱約覺著事情要糟。

等到曹二郎說出一家人去草原討生活,他就知道自己的擔憂應驗了。

曹許氏大哭大鬧。

攔著曹二郎,不許他走。

他這一走,家裡的重活累活誰來幹?等於是少了兩個重勞力。

曹二郎媳婦也算是一個重勞力。

而且他們一家這個時候離開,村裡人肯定會編排她的閒話,說她逼走了兒子媳婦一家。

曹許氏也是要臉的人。雖然在這個家裡,她從來沒要過臉。

曹二郎態度很堅決,非要去草原。

甚至說出淨身出戶,也要帶著妻兒離開的話。

曹許氏傻住了。

“我果然是生了個傻兒子啊。”

兄弟間為了爭家產,打出狗腦子的比比皆是。

沒分家的時候,各個都在想辦法佔便宜撈錢。

分家的時候,兄弟反目成仇,為了一根針一粒米斤斤計較,太正常不過。

曹二郎說出淨身出戶這樣的話,不是傻是什麼?

老實人,也會爭家產。

不爭家產,在曹許氏眼裡,和傻子無異。

曹老爺冷靜多了,“決定好了嗎?非得去草原討生活?”

曹二郎嗯了一聲,“想好了!”

“草原難道比家裡好?”曹老爺問道。

曹二郎想了想說道,“草原再苦再累,至少掙的都是自己的,吃肉還是喝稀,全靠自己本事。”

言下之意,就算是在草原喝稀,也比家裡好。

曹老爺呵呵冷笑,“那你走吧!”

“分家一事?”

“你後日出發,明日老夫會將分家的事情辦好。”

曹老爺不再攔著曹二郎。

強扭的瓜不甜。

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曹二郎如釋重負,腳步輕快離去。

曹許氏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褲上的灰塵,問道:“老頭子真要將他分出去,眼睜睜看著他去草原?他一走,家裡的活誰來幹?”

曹老爺瞥了眼曹許氏,“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老二一家幹的最多,就因為多用了點柴火燒水洗澡,你就剋扣他們的伙食。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老二這種悶葫蘆,發起狠來攔不住的。他要走,就讓他走吧。至少這裡還是他的家。你強攔著他,這個家怕是真要散了。”

曹許氏想不到那麼深,“我生他養他,我剋扣他一點伙食又怎麼樣。”

“行了!你啊,哎……”

曹老爺也是說不出的煩悶。

老大一家在京城搞什麼名堂,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一點。

如今老二一家也要走。

這個世道怎麼了?

這年頭的人,膽子怎麼都這麼大,都敢出門討生活。

想他年輕那會,一聽說出門,大家心頭就怕。

怕被人騙,怕錢被人偷,怕被人路途打劫,怕……

家裡再難,也總比出門在外被人欺凌強一百倍。

如今,這情況貌似顛倒過來。

大家不再怕出門,反而認為留在家裡沒出息。

荒唐!

曹老爺揹著雙手,出門,沿著田坎視察自家的田地。

他看到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嘻嘻哈哈從村道回來,每個人手裡提著籃子。

這是從集市上回來?

他還看到有趕凌晨早市的人,挑著擔子出門。

三和快遞的車還停在村道路口,拉了人就走。

呸!

曹老爺啐了一口。

“自從三和快遞的馬車開始下鄉,村裡頭整天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年輕人個個惦記著出門,全都不務正業!”

曹老爺認為年輕人不踏實種田幹活,整日裡惦記著出門,罪魁禍首就是三和快遞。

連他家老二,那麼老實的一個人,都要去草原討生活。

三和快遞就是全天下最大的惡。

曹老爺想了整整一夜,也沒拉下臉求曹二郎一家留下來。

找來族老,裡正,沉默的辦了分家手續。

曹老爺還算有點良心,分了二十兩銀子給曹二郎一家。

這事,偷偷瞞著曹許氏。

“你去了草原,怕是好幾年都回不來。分房子分土地給你,你也用不上。二十兩,不多,拿著吧。要是在外面過不下去,就回來。到時候你就租種家裡的田地,或是到油坊做幫工都行。”

“謝謝爹!我幹不出名堂,我不會回來。”

臭小子!

曹老爺很憤怒,又很心酸。

“你和你大哥關係好,和他保持通訊。有困難的時候讓他拉拔你一回。”

曹二郎驚愕,“爹知道大哥在京城的情況?”

“哼!我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都要多。老大兩口子打什麼小算盤,我能不知道。我不和他計較,但是家裡有困難的時候,他必須得拉拔一二。你寫信給他,就這麼說。就說這是我的意思。還有,叫他有空回來祭祖!在外面發達了,也不能忘了祖宗!”

曹老爺氣沖沖的,聽起來惡聲惡氣,卻又能從中感受到絲絲關心。

比起曹許氏的蠻橫不講理,家裡人其實更服氣曹老爺,父子感情也更深厚些。

曹許氏的胡攪蠻纏,看似佔盡了便宜,卻失了所有人心。

就連親兒子親女兒,都不樂意親近她。看見她就覺著煩。

若非孝道壓制,這家裡的氣氛恐怕任何人都待不下去。

……

一個明媚的早晨,曹二郎帶著妻兒,以及所有的家當。

鍋碗瓢盆都沒落下,一根針一尺布也得帶在身上。

到了大草原,就是想買一根針,也得有地方賣啊。

拖家帶口,坐上三和快遞的四輪馬車,緩悠悠離開了西河縣。

遠去的景色,是熟悉的景色。

越來越遠,心中越發惆悵。

剛剛離家,卻又開始想家。

想什麼呢?

家裡還有什麼值得惦記得嗎?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個不值得人惦記的家,卻又令人想念。

他媳婦曹平氏偷偷挽著他的手,學著大哥大嫂的樣子。

她悄聲說道:“我們會越來越好,不要去想那個家。”

“我就隨便想想,沒事!”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是啊,沒有退路。

那就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