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段綾的不講理早有覺悟, 卻也沒想到他不講理到這種地步。
“我不選...”想都不用想，謝寧立刻拒絕。
這就是送命題，不管哪一種結果，集訓勢必都會被掀動得浪潮洶湧。
奈何這又是一個可以被決定答案的送命題。
段綾冷冷道：“算在孟期久頭上，可以。”
謝寧：“...”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一副去找人算賬的架勢。
謝寧忙不迭拉住他：“你要是非得靠打架來發洩的話，我選自己行不行！”
“...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段綾氣勢凜冽, 幾乎不帶感情地低斥：“鬆手！”
謝寧還沒來得及鬆手，就被生生甩開了。
“段綾！”
段綾走到門口時，他放棄般半垂下頭，顫音輕得能被風打散：“莊明玉...”
事已至此, 攔不住段綾，他總不能將無關的孟期久拖下水。
在謝寧看不見的角度，段綾的臉色不但沒有緩和，反而變得更加陰冷。
“是莊明玉。”
做完這道要命的選擇題，他仿若洩去了全身的力氣, 跌坐回了座位。
過了幾秒鐘，段綾離開, 空曠的教室徹底安靜下來。
他去找莊明玉麻煩也好, 去做其他也罷，謝寧突然不想管了。
心頭湧現的疲憊中夾雜著瑟瑟寒意，嘴唇上的痛楚尚未散卻，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總是讓人心累。
集訓搞砸就搞砸吧, 反正這個世界都是圍著主角轉的，其他人本來就是為他服務的炮灰。
明明是這麼想的，眼眶卻再度開始發熱。
...和孟期久說得不一樣。
就算提前坦白，結果依舊糟糕到了極點。
但孟期久有一點說的很對。
他的恐懼並不能使段綾更改決定，段綾並沒有那麼在意。
換句話來說，段綾可能…並沒有多喜歡他。
…那自己呢？
謝寧臉上閃過一抹迷茫。
他對段綾，到底有多喜歡？
和別人親吻會覺得排斥，但和段綾第一次接吻時，身體上就沒什麼反應，有沒有可能只是因為，他看原書時，關注點一直在段綾這個主角上。
因為一直在關注段綾，所以對他來說，段綾算是陌生世界唯一熟悉的存在，來到這裡後視線也圍繞著對方，不知不覺中，可能就沒有那麼排斥了。
察覺到段綾沒有那麼喜歡他後，謝寧不禁為自己找起退路。
就像雛鳥情結一樣，他預設這是一本書，除了段綾，他從來沒有試圖瞭解過其他人，這種喜歡，或許就是在段綾不講理的逼迫下，無奈產生的錯覺。
沒錯，肯定是這樣，段綾沒那麼喜歡他，他也不是非段綾不可，這樣即便最後分手，也不算太糟糕。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教室裡出現細微的聲響。
有人踏步走進來，站到了他身邊。
謝寧動了動鼻子，很淡的甜味，像是奶茶，又像是糖果殘留的，淡的幾乎難以捕捉。
孟期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弄哭你了？”
“...我沒哭。”
謝寧沒抬頭，劉海下的眼睛不住眨動，試圖風乾眼裡的水霧。
過了半晌，視線逐漸清楚，僵硬的身形稍稍緩和。
孟期久耐心等他調整好才開口：“抱歉，你們的事，我不該亂出主意。”
“不怪你，早晚要說的。”謝寧出神對著他的影子呢喃：“還要謝謝你幫我做決定，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現在倒是松了一口氣。”
“他這麼對你，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辯駁的話已經說出。
“是因為我瞞著他，他才生氣的。”謝寧解釋道：“其實他對我很好。”
話音剛落，他自己先愣了。
明明剛被咬完，連退路都找好了，他幹嘛要幫段綾解釋！
...不過在平常，段綾的確如所說般，幾乎將耐心都用在了他頭上，起碼對比原書是這樣，但像這種極端憤怒的時候，段綾還是不會多顧慮他的感受。
在他又要分神時，孟期久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對你不好麼？”
“...嗯？”
“謝寧。”注視著他頭頂的髮旋，孟期久輕聲說：“你抬頭看我一眼。”
心緒一卡殼，謝寧怔愣抬起頭，對上孟期久的目光時，心臟微微抽緊。
孟期久的眼睛像是浸在潭水中的黑珍珠，被他專注看著時，會給人一種他只看得見你的錯覺。
對上這樣的目光，不曉得為何，謝寧心中湧現出一種難言慌亂。
孟期久動了動嘴，經歷一番天人交戰後，眼底的躁動終歸沉寂。
“算了，不聊這些。”他故作平常地轉開話題：“還記得我妹妹嗎？”
“粒粒？”
“每次我和段綾打過架，她都會變得很黏我，我一直在找原因，直到上次你來，粒粒出來抓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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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仍盯著孟期久，眼看著他言語變得侷促，耳尖泛起紅暈，心中的慌亂越發沸騰。
“後來你轉到南高，有一天中午小帽跑來看你。”孟期久話音停頓，酒窩浮現：“就是你送我糖果那天，我不是在走廊和小帽說話麼。”
謝寧僵硬說：“...我記得，那天下午他就沒來了。”
“我問他，為什麼來盯著你，你猜他說什麼。”
“什，什麼？”
孟期久視線渙散了一瞬：“他說，你身上有段綾的味道。”
“...”
“可笑的是，我和段綾打過那麼多次架都沒發現他身上有什麼味道，粒粒和小帽卻都痴迷於此。”
說到這，孟期久的聲音變得空泛：“謝寧，我治不好我妹妹，也幫不了小帽，但我有種感覺，這些我做不到的事，段綾似乎輕而易舉就能實現。”
還有半句話，孟期久看著眼前的人，留在了心裡。
瞳孔劇烈動搖起來，看見他眼中的落寞，謝寧急忙站起身解釋：“不是這樣！他那只是...體質問題，你不要胡思亂想！”
就算段綾有個詭異的救贖體質，對於粒粒和小帽來說，肯定是一直照顧他們的孟期久更重要啊！
孟期久沒有爭辯，只是朝他溫柔笑笑。
“謝寧，你能嗅到嗎？”
謝寧倏地頓在原地。
良久之後，他才僵硬搖頭。
孟期久松了口氣：“那就好，這事兒挺奇怪的，我問過南高和段綾接觸過的學生，都說嗅不到什麼味道。”
不止南高，蔚藍三中和陽澄，能嗅到段綾身上味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各種念頭在腦中翻滾起來，一直以來，他都沒怎麼關注這個問題，如今經人提醒，一個古怪的想法出現在謝寧腦海。
...他第一次被段綾親吻的時候就沒有排斥，該不會也是因為段綾身上的味道吧。
仔細想想，一開始如果距離過近，他的大腦就會變得昏昏沉沉的，現在倒是沒有了。
在他回憶時，孟期久打斷：“謝寧，你又在想他麼。”
“不想我難道想你？”
狂妄的聲音忽然自教室門口響起，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去。
段綾靠在門旁，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譏笑。
謝寧瞪大眼睛，驚訝於他的去而復返：“段綾...？”
孟期久則很快冷靜，不緊不慢地挑釁道：“也有可能。”
段綾的臉霎時一沉，但他沒有衝進來，依舊站在門口。
“謝寧。”桃花眼自兩人之間掃過，他淡淡說：“過來。”
謝寧沒動，或者說他還沒反應過來。
段綾不是去教訓莊明玉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孟期久眸光一凜，因為這一句話，渾身的肌肉僵住，五感都集中在了身側。
“...你不是走了嗎？”謝寧忍不住問。
“過來，回去了。”
嘴角的弧度消失，段綾再度重複，聲音如同一張繃直的弦，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緊迫。
長長呼了口氣，謝寧沒做多想，轉頭對孟期久說：“期久，我先走了，有事手機聯絡。”
說罷，他直接朝門口走去，孟期久下意識伸手，手臂最終停在了半空。
而另一邊，段綾表情終於緩和了些，他看了眼僵在原地的孟期久，沒等謝寧靠近，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謝寧嚇了一跳，正想說什麼，目光卻忽地轉到被抓住的手上。
段綾的手心出了層冷汗，潮溼又冰冷，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你身體不舒服？”他猶豫問。
“沒有。”
沒有不舒服，竟然沒有和孟期久打起來，不止如此，剛剛他離開的幾分鐘，似乎也不過找到莊明玉並揍上一頓。
謝寧腦中千迴百轉，還在消化今天的事。
集訓結束後的建築樓裡很冷寂，說話都能聽到迴音，再加上冬天本來就短，建築內的燈光熄滅大半，外面更是漆黑一片，窗戶就好像貼上的黑幕，就只是個擺設。
如果說一開始提分手，只是被段綾躲開的動作而激起的氣話，經過剛才的對話，他卻真的想和段綾分開一段距離試試了。
說不準...他和小帽的性質差不多。
“你怎麼會回來？”
段綾表情冰冷，沒好氣地說：“不行？”
看起來還處於易燃易爆狀態，謝寧舔了舔刺痛的嘴唇，暫時不想這時候惹他。
“我以為你去打架了。”
“呵。”
段綾沒有接話，空出的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機，片刻後，口袋裡傳來震動聲。
謝寧想掙開右手去拿，卻發現根本掙不開，無奈之下，只能彆扭地用了左手。
新收到的資訊是一張截圖，昨天他們的聊天記錄。
【謝寧：你別惹事，等集訓結束，我送你一盒限量版糖果怎麼樣？】
【段綾：嘁】
【段綾：換一個】
【謝寧：行行行，什麼都行，別打架！】
不等他詢問，段綾便冷著臉說出了下文。
“記得，你欠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