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過沈君笑,琇瑩慢慢往回走。
來的時候怕耽擱時間,她故意走得快,一身汗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夜裡的侯府,熟悉的路都變得朦朧起來。亮著的紅燈籠如同墜地的繁星,秋風起,延綿起伏,似人間一條星河,美不勝收。
琇瑩走在燈火間,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心裡想著,如此美景,因為方才走得快,竟沒能讓沈君笑共觀。
終於走回到正房院子,琇瑩邁過院門的步伐微頓。
正房廊下站了十餘個僕婦丫頭,屋內的燈將裡頭綽綽人影映照在琉璃窗上,琇瑩聽到內中傳出的高聲。
“……你們居然都瞞著我這老婆子!你們是要看我老婆子心疼死才好!”
是周老夫人的聲音。
琇瑩秀氣的眉擰在一起,當下加快腳步。
屋裡這時響起一陣雜亂的動靜,是什麼東西被摔地上來了,正巧琇瑩來到簾子跟前,一個白色的影子就由內往外飛射出來。
啪一下砸在琇瑩小腿上。
芷兒一把將琇瑩就拉到邊上,屋內是芯梅芯蘭的驚呼聲:“夫人,您的手!”
聽著就是不好,琇瑩哪裡還站得住,當即衝了進去,入目竟是馮氏白皙的手背上有著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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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就那麼順著淌了下來。
“雲馨!”
“孃親!”
周振與琇瑩都撲了上去,周振當即捏住馮氏的手腕,不讓血流淌的速度過快:“拿帕子或是什麼東西來綁一下!”
琇瑩聞言抖著手就幫馮氏綁緊手腕,芷兒是懂醫的,當即也掏了帕子壓住她傷口,朝發怔的芯梅喊:“快去拿止血藥!”
屋裡霎時忙亂作一團。
將一人高花瓶推到的周老夫人被這變故也驚懵在原地,她盯著由地上那小攤血跡,亦有些眼暈。
琇瑩跟著在廳堂裡攙扶馮氏坐下,周振讓也亂得不知頭緒的兒子將將她拉到一邊,遠離地上那些瓷片。馮氏就是被彈起的花瓶碎片割傷的。
方才馮氏流血的樣子嚇著琇瑩了,她這生最害怕就是馮氏出點什麼問題,見孃親白著張臉,疼得唇都在抖,這一顆心都跟著揪著疼。
她紅了眼,被兄長拉到一邊後,當即就朝周老夫人憤怒地瞪了過去。
下刻,眾人只見她披著裘皮的雪白身影衝了上前,竟是撩了簾子。平日可愛喜笑的小姑娘,目含冰霜,強忍著怒意朝還站著看一團亂的周老夫人說:“屋裡都是碎片,還請您老先回去吧,不然傷了您,可就不好了!”
她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老夫人被她冷冷的聲線所驚,側過身詫異看向她。
這個孫女怎麼敢跟自己這樣說話?!
琇瑩氣得手都在抖,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知道這個老人是她爹爹的生身母親,她恐怕是要撲上去撕打!
見老人詫異看著自己,腳下沒動,她當即再高聲道:“你們這些伺候老夫人的是怎麼做事的!沒見遍地都是碎片嗎?割傷了老夫人,我不扒了你們的皮!還不將老夫人扶回去!”
琇瑩生起氣來的樣子是十分有威懾力的,連周老夫人身的林媽媽都被她震住。而且林媽媽知道今晚這事確實要不好。
周老夫人是來質問為何三老爺被錦衣衛帶走的事沒人告訴她,一時情緒激動才推倒了邊上的花瓶。
不想那花瓶重,下墜的速度又快,碎裂時碎片就朝著馮氏飛去了。
這是無心。可……林媽媽看了眼臉色鐵青,對著馮氏心疼得不行的周振,曉得現在不是再爭論什麼的時候。
老夫人再呆下去,搞不好就得和大兒子真鬧出罅隙來,到時傷心的可就還是老夫人。
林媽媽當機立斷,一把扶住周老夫人的胳膊,還用力握了握就半扶半拖的將人往屋外帶:“確實這兒不能下腳,老奴先扶老夫人回院子,這也一併派人去請郎中來!”
周老夫人要問的事情沒說清楚,哪裡願意離開,是被林媽媽又掐一把,才茫茫然的被帶到院子。急急往回走。
琇瑩看著人離開,這才甩了簾子,又心疼地跪到馮氏身邊,看芷兒幫她先做簡單的清理。
馮氏見夫君兒女都緊張得不成樣,忙安慰:“沒事沒事,傷口不是不深嘛,包紮一下就好了。窈窈你剛才太衝動了,一會隨我給你祖母賠禮去。”
上回在國公府就頂撞外祖父,今兒居然是趕了周老夫人出去,若是被傳出去,一個跋扈、目無尊長的名聲是要跑不了了。
馮氏哪願女兒為她擔下不好的名聲。
周振也動了氣,因為周老夫人,也因為處處委屈著自己的妻子。他冷著臉說:“窈窈不要去!你也不必要去!這事我一會就過去說明白,誰也不敢說我妻女一個不好的字!”
周嘉鈺是十分認同父親的話,今兒確實是周老夫人不對。雖然他也明白老人是氣急,可先前就解釋過了,皇上沒有在宮中就下令將有嫌疑的週三老爺關押,已是給了天大的臉面了。
最後才讓錦衣衛上來門帶走人,亦沒有鬧出動靜,出去的時候還是讓他三叔父騎著馬一同離開的。
這樣的禮待,他們周家哪裡還有什麼不滿的!
周老夫人這樣一鬧,若是被傳到天子耳中,那就是對豐帝的不滿,重則砍頭的大罪!
周嘉鈺覺得祖母今兒著急上火,真真是急糊塗了。
馮氏見周振這個樣子,知道他的脾氣,不敢多話。她若再多話,周振非得憋氣憋得內傷不可,到底是兩母子,有什麼話就讓他們母子倆說清的好。
為人媳婦,不管怎麼做,婆婆若想挑刺,總都是媳婦錯了。
等過了今晚,她再去老人面前賠禮吧。
很快,郎中就到了。
將處理過的傷口拆開又細細檢視,只道在結痂前不要沾水,並沒傷到脛骨。
一屋子的人才算是鬆口氣。
周振親自扶了馮氏回內室,這才帶著兒子往外去,周老夫人那還是要走一趟的。不然老人事後要知道週三老爺這回在牢裡要吃些苦,還不知道要摔什麼,當然也還想著要短護女兒。
而此時的詔獄裡,週三老爺過得雖沒有家裡舒適,但相對於其它犯人,已經是十分好的待遇。
單獨的一間牢房,和下等人犯都隔開,有著禦寒的棉被,甚至還有人燙了酒和端了菜。
牢房裡坐著,跟下館子似的。
週三老爺看著那些吃食,只給送東西的人道謝,隨後神色如常自斟自酌,酒飽飯足後倒頭就睡。
下半夜,才剛剛躺下的錦衣衛副指揮史黃朝奇被喊醒了。
——週三老爺在牢裡出了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