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葉纖紅也沒有再問，只是話裡有話地說了一句。“如果碰到了麻煩，儘管跟我說，別的沒把握，找個比自來水廠更好的工作，還是辦得到的。”
她今天約堂哥來的目的，除了想瞭解一下他在單位的情況之外，也想試試能不能幫他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現在看對面那些人低眉順眼的模樣，已沒有剛進來時的神氣活現，似乎被自己鎮住了。
這樣就好，只要不再找堂哥的麻煩，她也放心了。
如果真的要替堂哥換個工作，還還得找人幫忙，葉纖紅最怕這些麻煩了。
溫俊肯定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到來，無意中幫葉纖紅解決了一個煩惱。
來到樓上，他站在二樓最大的包廂前，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酒杯，開啟包廂門。
裡面今天擺了兩桌酒，滿滿當當坐了近三十個人。坐在主位的是虞城市水利局局長馬世雄夫妻，旁邊坐著的是他的白髮老孃，他的姐姐姐夫和妹妹妹夫分別坐在兩邊的下首，加上他的兩個兒子兒媳，一家人看起來和諧祥和，非常喜慶。
至於小輩，在下面那一桌坐著，家裡的第三代都有十個了，加上兩個姐姐的孩子，坐得非常滿。
今天是馬世雄五十歲生日，原本他的兒子想擺十來桌酒，跟親朋好友熱鬧一下，被他的老孃阻止了。
照他老孃的話說，兒子才五十歲，簡單買個生日蛋糕慶祝一下就成，有什麼好熱鬧的？
更何況她這個當媽的都還活著，做兒子的怎麼能做壽呢？
虞城這邊有這樣的風俗，如果家裡有老人在，下一輩的直系子女就不能做壽，說是會衝了老人的福氣。
馬世雄是個孝子，開始沒想到這一點，見老孃不高興了，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最後在她的提議下，來這邊定了個包廂，自家人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就當是慶祝生日了。
溫俊作為酒店的主人，有科長級別的領導來這裡消費，他肯定得露個面，敬一杯酒，以表示感謝。
所以溫俊聽手下說這邊已開席了，就不得不過來一趟。
官場和生意場都一樣，大家爭的就是一個面子，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
如果他今天沒有出現在現場，被其它人知道，說不定馬局長會覺得丟了面子，那他就得罪人了。
“馬局長。”溫俊快步走到主位旁邊，對坐在副主位上的胖男人說道：“感謝您光臨王子飯店，招呼不周，怠慢了——”
“哪裡，哪裡？”馬世雄見過來的是酒店的老闆，而不是那個聘請的總經理，就覺得有面子，站起來說道。“王子飯店是虞城最高檔的酒樓，這裡的菜做得不錯，很合口味。”
“謝謝您的誇獎。”溫俊一臉真誠的笑容。“今天是您的生日，那就恭祝您生日快樂，身體健康，事業進步，我先幹為敬。”
說完，端起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溫老闆。”馬思雄看到溫俊已把酒喝下來，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笑著說道：“謝謝你親自過來，感謝感謝。”
“客氣了，您是我的衣食父母，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溫俊笑著回答，又轉過身去，恭維道：“這是老太太吧，氣色真是好，馬局長好福氣。”
“你這小夥子，真會說話。”馬世雄還沒說話，老太太倒先開口。
她今年八十出頭了，年紀雖然很大，耳朵卻好使，溫俊說的話全聽在耳裡。
到了這個年紀，老人已成了老小孩，聽他誇自己氣色好，心裡就高興，一開心就露出了笑臉，臉上的褶皺全部舒展開來，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
“我說的是真的，老太太這個年紀了，心明眼亮，不是好福氣是什麼？”溫俊見老太太頭腦這麼清楚，反應也這麼快，非常意外，忍不住又捧了一句。
“謝謝你啊，小夥子。”老太太一高興，說話就停不下來了。“你嘴巴這麼甜，有女朋友了嗎？”
“媽，人家是這家飯店的老闆，長得又帥，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呢？你就別瞎攪和了——”馬世雄知道自己老媽的脾氣，連忙阻止道。
溫俊雖然只是飯店的老闆，人家在粵省可是有深厚的背景，可不能因為他年輕，就小看他。
自己都五十了，不過一個正科級幹部，下一代連個副科長也沒有，如果老孃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惹到人家，那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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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馬局長，老太太也是好意。”溫俊心情不錯，倒沒在意老太太的嘮叨。又回頭對老太太說道：“我有女朋友了，您就別幫我介紹了——”
“行，行。”老太太見他繼續招呼自己，更加高興了。“那你好好待你女朋友啊！別因為錢賺得多，就嫌棄人家——”
“媽。”馬世雄無奈地叫了一聲，歉意地對溫俊說道。“不好意思啊，溫老闆，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別在意。”
“沒事沒事。”溫俊溫和地笑了笑。“今天你是壽星，你最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碰到葉纖紅，溫俊今天特別有耐心，一點也不介意馬世雄母子的囉嗦。
“那好，我也回敬你一杯。”馬世雄見溫俊態度溫和，沒有因為老媽不耐煩，自然不會放過結交他的機會。“祝你生日興隆，事業有成，萬事如意。”
以前一直聽人說，王子飯店的老闆外表溫文爾雅，實則極難打交道，沒想到真的見了面，跟傳言並不符。
“謝謝，謝謝。”溫俊連忙表示感謝。
讓跟在身後的服務員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向馬世雄示意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兩人相互敬了酒，又說了些場面話，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馬世雄正要趁熱打鐵，讓溫俊坐下來，大家一起吃點東西，包廂門又開啟了，走進來一個四十左右的高個男子，一進來就向馬世雄叫道：“馬局，生日快樂，我也向您敬酒來了——”
來人他很熟悉，是水利局的直系下屬單位，縣自來水廠廠長馮偉。
馬世雄望了溫俊一眼，心裡就有氣，這個人平時就咋咋呼呼，怎麼這個時候進來，一下子就把剛才的氣氛完全破壞了。
不過他也是有城府的人，不會把不快表現在臉上，只是向溫俊微意著示意了一下，轉頭面向馮偉。
今天是直屬上級單位的老大過生日，馮偉自然得到場。
在官場就這樣，領導可以表現得很低調，在生日當天，只跟家人一起吃頓飯。但是下屬如果以為領導不喜歡被人打擾，而沒有表示，那他的位置也差不多坐到頭了。
就像被男人哄著的女人，她說想安靜一下，叫男人別去吵她。
如果男人真的敢丟下她，到外面跟基友吃喝玩光去了，那後果一定非常嚴重。
這個世界上，永遠只有強者可以任性，可以胡鬧，可以矯情。至於弱者，最好乖乖地候在一邊，隨時隨地去討好他們，免得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人。
“好你這個馮偉，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在這裡聚餐，你一個外人，過來湊什麼熱鬧？”馬自雄皺著眉頭埋怨道。
每個做領導的，都有幾付面孔，現在在下屬面前，他又變成了那個既嚴肅又和藹的領導了。
“對不起，馬局，我今天恰好和朋友在這裡吃飯，聽說領導也在這裡用餐，就過來敬杯酒，打擾了——”馮偉一邊解釋一邊告罪。
至於是真的湊巧，還是假的湊巧，哪裡有人會在意？
“算了，念你一片赤誠，就不怪你了。”馬成雄借梯下臺，豪邁地揮揮手，一付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模樣。
有人說，男人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紀，依然有強烈的虛榮心，馬世雄也不例外。
他在單位裡一言九鼎，獨攬大權。但是能看到這付場景的，畢竟只有有限的幾個人，等出了單位，外面比他官位高的人多的是，想擺官威也沒有機會。
但是遇到馮偉這種貼心的下屬，讓他發揮的機會就多了，所以他嘴裡埋怨，心裡其實非常高興。
就連剛才衝撞了他跟溫俊的氣氛，他也拋開了。
畢竟他也希望自己最神氣最厲害的一面，被家裡人看到，被晚輩看到，讓他們敬畏或崇拜，這樣才算沒白當這個官。
“謝謝領導的大度，我先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事業進步。”馮偉見馬世雄心情正好，連忙彎下腰，諂媚在說道。
跟領導打交道，其實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馮偉自認在專業知識上比不過別人，拍馬屁卻是少有的高手。
特別是這種時候，怎麼樣表現出魯莽又不會讓上司覺得你笨，怎麼樣表現出尊重又不會讓上司覺得你亂拍馬屁，都需要極深的火候。
最好能讓上司找到你的缺點，隨意批評幾句，讓他享受一下做領導的快感，那你在上司的心裡，就加分了。
那些什麼都不懂，只知道亂拍馬屁的人，怎麼可能明白這些深奧的知識？
“你有心了。”馬世雄見馮偉姿態擺得這麼低，非常滿意，拍拍馮偉的肩膀，說道。
這個馮偉雖然是自來水廠的廠長，在單位裡也算一把手，到了自己面前，卻比一條狗更聽話，這樣的下屬，才算得上真正的心腹。
“一切全靠局長栽培。”馮偉又不要臉地拍了一記馬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