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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歪打

白子琪無奈地躺著。

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還殘留著那麼一,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他好像一個靈魂出竅的人,靈魂脫離了**,飄蕩在半空中,在高出處俯下身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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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看看這個混子要拿自己的**怎麼折磨?

靈兒試著搬了搬他的胳膊,胳膊不動;

搬腿,腿不動;

好像還是不放心,又伸出一根手指來戳了戳腮幫子,白子琪氣得直咬牙根,可那恨恨的動作也只是在心裡做做罷了,靈兒看到的大哥哥正直挺挺躺著,除了一對眼睛還倔強地不願意閉上外,全身跟死人已經沒什麼區別了,接下來自己就算任意擺佈他也不會有一反抗的餘地。

靈兒軟乎乎的手搭上白子琪眼皮摸了摸,扯過一片麻布蓋在眼睛上,嘴裡喃喃唸叨:“你肯定會害怕的,還是蓋上好,你就安心睡吧——就當做了個美夢。”

眼前一黑,白子琪無比悲哀地發現自己被蓋住了眼睛,唯一能觀察自己要被怎麼處置的通道被遮蔽了。

他絕望地等待著死亡。

都要死了,還做什麼美夢,這臭子,要是我還能活著爬起來,爺我一定抓住你子活活把你騸了,不打麻藥,不遮眼睛,叫你子看著自己是怎麼吞下自己釀造的惡果的。

白子琪用世界上最最惡毒的言語腹謗著這位擅自做主要為自己接骨的“杏林高手”。

“高手”靈子哪裡知道某人已經在心裡把自己千刀萬剮地進行著詛咒,他顯得有些緊張,要比為阿淘接骨前更慎重,看看白子琪徹底放翻過去了,這才起身在石盆裡洗了手,看看匣子里布帶子不夠,從一口大木箱子裡拿出一件爺爺的袍子來,看了看,是爺爺最近才縫製的新袍子,連一次都沒舍得穿,他歪著頭想了想,“爺爺,你不是總是要永遠以病人為重嗎,那麼我撕了你的新袍子你不會怪責的是不是?我也是為了病人嘛——”譁啦譁啦動手開始撕,撕出一條條麻》》》》,m.¤.c↖om布帶子。

就在拿起那把刀子要動手之前,“神醫”靈子總算是想起了什麼,將插在牆縫裡一根火把燃了,舉起刀在火苗上燒了燒,看看刀刃燒出了暗紅,這才吹滅火把,臉上噙著心翼翼的微笑走近炕上橫躺的那個身軀。

“第一次,第一次,大閨女上花轎人家這是第一次啊……”

白子琪聽到一個聲音在喃喃自語。

白子琪的心簡直在抽搐,好子,果然是第一次啊,第一次為人類動刀子啊,我是幸運呢還是不幸,竟然真做了這子的白鼠。

靈兒笑著,臉上的肌肉在抽搐,手在顫抖。

“不怕不怕不怕……爺爺過,世上生命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爺爺還過,所有的骨肉都是一樣的長法,區別只在於畜生是四條腿,我們是兩條腿,四條腿和兩條腿,骨骼構造是一樣的,只要大膽下刀子,沒有接不好的骨——靈兒靈兒,你已經接了那麼多貓狗烏鴉麻雀野雞兔子還為一隻狐狸成功接骨了,你怕什麼啊你?不怕不怕真不怕……”

碎碎念在耳邊飄,刀子落下來了。

白子琪感覺不到刀刃劃開皮肉的冰涼,但是聽到靈兒在感嘆,“哇,果然人肉和動物是不一樣的,刀子劃下去這麼利索?嗯,人的肌肉要鬆弛一些,不像那些總是奔跑長大的兔子狗,腿上的肉要瓷實好多——怎麼這麼多血?”

原來我流血了?

白子琪悲哀地想。

一個快要死了的人,流血就流血吧,還在乎那破血做什麼!他忽然對自己無比鄙視。

窩囊的不是死,死的方式有很多種,馳騁疆場馬革裹屍是一種;十多個時不下手術檯直接累死臺前為祖國醫學事業做了貢獻也是一種,可無論如何都比死在一個山野傻子手裡做了試驗品強啊……

他肯定是遭遇了世界上最窩囊的死。

破麻布在傷口上蹭啊蹭,把那些淋漓的血擦了又擦。

一塊破布浸透了,靈子再換一塊,可是那血真是多,源源不斷地湧出,好像永遠也擦不幹。

“大哥哥看著瘦巴巴一個人,為什麼身體裡藏了這麼多血?為什麼就是擦不乾淨呢?我都已經擦了三塊麻布了——從前那些兔子貓狗也沒見過這麼多血的——難道人和畜生真的不一樣?”他在唸叨,聲音沉重,看樣子情況有些不妙。

白子琪在心裡繼續問候這莽撞子的祖宗八輩。

才擦了三塊破麻布你慌什麼慌啊,大出血那才叫出血呢,河流一樣譁啦啦,嚇死你子呢!可是聽這子是聲音好像真不對勁了啊,難道他這種傻不愣登的二百五也有害怕的時候?他害怕了那就只有一個情況,就是真的要大出血了……白子琪打了個寒噤,完了完了這回真完了,真要成了大出血在這樣的環境裡還指望能給你輸血急救?只有活活流幹流盡然後一命嗚呼了。

靈子嘴裡唸叨,手底下毫不含糊,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很快切開一個五寸長的口子,一邊用麻布吸血一邊分開肌肉,尋找骨頭斷裂的地方。

一絲疼痛隱隱鑽入心臟。

白子琪不由得吃驚,我竟然還有痛感?不是快要死了嗎,為什麼還有感覺?難道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能感覺到刀尖在骨茬上刮過的感覺,像刀刃在刮玻璃,又癢又澀,難受入骨。

可是動不了,喊不出,只能無奈地忍受著。

是臨死最後關頭的熬煎嗎?

“呀,碎了這麼多呀?這塊腿骨碎成了一大把渣兒——這可怎麼辦?”

靈子本來清亮乾脆的聲音,現在變得渾濁沉重,看樣子他遇上大麻煩了。

白子琪在心裡呸了一聲,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粉碎性骨折,他早就聽靈子的爺爺唸叨過了,根據自己多年經驗斷定骨頭碎得厲害,都成一包碎渣了,白子琪知道用另一個社會的專業術語去定義那就是粉碎性骨折了。

這是所有骨折中最嚴重也最難接續的一種骨折。

所以這是靈兒的爺爺遲遲不肯為白子琪接骨的原因吧。

想不到這靈子傻大膽,直接就給自己開啟了,他以為自己接骨手藝超過了爺爺還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不難,那只狐狸不也一條腿碎成了片兒嗎,我最後還是給它接上了——大哥哥這骨頭要比狐狸腿骨粗得多,所以靈兒一定能接上去的是不是?”

他在自問,自答。

疼痛沿著骨縫往深處滲透。

白子琪的心裡像燒著一鍋滾燙燙的熱油,酸甜苦辣悲痛氣憤難過驚詫,樣樣俱全,無法言。

“還是血流不止啊——哦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凍血膏!爺爺的凍血膏!”

隨著驚喜的高叫,靈兒跑過去在桌子上一排罈子罐子裡乒乒乓乓翻動,很快就返回來了,手裡握了一個拇指大的白瓷罈子,啟開封蠟,探手進去就挖出一指頭白花花的膏體摸到白子琪血糊糊的腿上。

疼痛尖銳起來,簡直刺心。

白子琪試著掙扎,身子還是像全麻一樣,不聽自己使喚。

只能任由疼痛像刀子一樣在心裡一刀一刀宰割。

“嗯,還是爺爺厲害,這凍血膏果然有奇效啊,大哥哥的傷口這就不流血啦?”靈子的聲音裡透出驚喜,嘰嘰咕咕著,又開始動刀子了。

凍血膏?那是什麼?難道是一種奇效止血藥?這個時代的人難道已經發明出這種藥了?

不,還沒有,爺爺白老將軍過,戰場上有好多士兵最後就是活活流血而死的。

或者是靈子的爺爺獨自發明創造的奇藥?

也不知道靈子在骨頭裡搗鼓什麼,反正很慢很慢,一會兒在木匣子裡翻找什麼,一會兒又去桌子上的罈罈罐罐裡拿什麼,過會兒忽然又沒了聲音,也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時間過得好慢啊,簡直像停滯不前一樣。

幸好疼痛是間歇性的,時斷時續,所以還能忍得住,他默默地承受著,後來竟然感覺很疲倦,就閉上了沉重的眼皮,在最後昏死過去之前,一個念頭迷迷糊糊在心頭浮現,我這是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兩眼一閉,再次醒來,會不會還有上次的好運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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