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沃琳提著她從首都買回的特產,去了計算機室上班。
在醫院沒有通知她去別的科室之前,她現在還屬於計算機室臨時編制。
“沃老師,您回來了?”小周興奮地給沃琳開門。
“是呀,昨晚回來的,你怎麼這麼高興?”沃琳看著小周的笑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已不是禮貌的笑,而是難以抑制的傻樂呵,不是有什麼特高興的事,絕不會樂成這樣。
“嘿嘿嘿,看見沃老師我就高興唄,”小周給沃琳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沃老師!”
沃琳這下更加覺得莫名其妙:“你謝我什麼,不會就因為我帶的這點吃的吧,不至於呀。”
“嘿嘿,我留下了,謝謝沃老師!”小周說著又給沃琳鞠了一躬。
然後勤快地給沃琳搬凳子,泡茶,噓寒問暖,沃琳感覺,她這不是回了計算機室,而是進了一家吃飯的店子,店小二正在特別熱情招待她。
“得得得,”沃琳止住小周繼續圍著她傻轉,“你先打住,給我說清楚,你謝我什麼?”
“小周,你去財務科幫我送一下資料。”裡間傳來秀才的聲音。
“主任,我這就馬上去。”小周進了裡間,很快拿著一沓紙出來,樂呵呵跑出計算機室。
沃琳起身走進裡間,盯著秀才問:“你成心看笑話是不是?”
秀才面無表情:“我什麼都沒做。”
“嘁,你沒做比做了還過分。”沃琳不放過秀才,“小周為什麼高興成那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別說你不知道啊,關鍵時刻你把他支走,這裡面沒貓膩才怪!”
說著話,沃琳把u盤放在秀才桌子上:“送你的。”
秀才拿起u盤把玩,聲音清冷:“早就想買一個。”
他聽說g市有u盤賣,但他自己沒時間去g市,也沒想過讓去g市出差的人幫他帶,他還沒做好和其他人之間人情應酬的準備。
“這麼說,我這是給你來了場及時雨咯,”沃琳提條件,“既然我做了這麼大一個好事,那你必須告訴我,小周好好的謝我幹什麼,我感覺自己跟傻子一樣?”
“我只留了他,因為你。”秀才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他留下了?”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沃琳覺得自己更加迷糊,“跟我有什麼關係?”
沃琳記得,小周在上大學之前,小周的家裡就給小周安排好工作了,現在聽秀才的意思,小周畢業以後會在z醫院上班,而且就在計算機室。
“熱情,聰明,上進。”秀才的強忍笑意,“這些理由,夠了嗎?”
然後又慢悠悠補充了兩個字:“簡單!”
“最關鍵的還是簡單這兩個字吧?”沃琳明白秀才的想法,“這樣的人比較適合你。”
四個實習生,小翟自以為是,小田多半時間都在和稀泥,小陳太為他自己考慮,小周為人熱情講義氣,又善於審時度勢,不輕易給別人和自己添麻煩,而且非常熱愛計算機。
至於秀才說小周簡單,並不是說小周的頭腦簡單,而是說小周做事實在,不像高陽那樣有時玩花花腸子,數來數去,四個實習生裡,只有小周適合留下。
小周和高陽,一個實在但聰明,一個滑頭卻護短,兩人都熱愛計算機,也都很維護同伴,這兩人都被秀才在計算機方面的天賦折服,心甘情願做不喜與人打交道的秀才的左膀右臂。
“可是,小周留下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沃琳雖瞭解秀才,可這個問題她真不明白。
“因為你和他的那場談話,我決定留下他。”秀才起身,輕輕抱了沃琳一下,很快鬆開。
“我和他的談話?什麼談話,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沃琳迷惑,同時很感意外。
秀才討厭別人觸碰他,更不會主動去觸碰別人,簡賦和秀才那麼好的關係,每次簡賦摟秀才的肩膀,秀才剛被摟著時,都會抗拒。
今天秀才這是怎麼了,難道近三個月不見,秀才來了個性子大轉變?
沃琳在心裡搖頭,不可能,一個人的性子再轉變也不會有這麼快。
秀才道:“小翟臨陣脫逃那天晚飯後,我打算來這裡解封計算機,在門外剛好聽到你和小周在聊天,聽得出,你欣賞小周,所以我把他留下了,我說過,實習生留誰不留誰,由你說了算。”
“這也算理由?”沃琳覺得秀才根本就在強詞奪理,“可我也沒說過不欣賞另外幾個人呀,是你自己想留小周,拿我當藉口吧!”
秀才撇嘴鄙夷:“嘁,我又不是自己沒長眼睛,自己不會觀察呀,你對什麼樣的人會用什麼的態度,難道我不瞭解呀,還用你親自說?”
這一番連珠炮式的發問,聽得沃琳有瞬間的呆愣,繼而為秀才高興:“你好了?”
她似乎又看到了剛從酒癮中解脫出來時的秀才,活脫脫就是簡賦的翻版。
“是的,我好了,我已經從抑鬱症中走出來,肝功能和貧血也都恢復正常,”秀才抿嘴而笑,然後接著道,“雖然我還是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但我正在努力練習中,希望剛才的擁抱沒有嚇到你。”
“沒被你嚇到才怪,”沃琳誇張地作勢拍胸脯,“習慣了你的冷淡,你突然來這麼個熱情的,我還以為你被人換魂了呢,幸虧我沉著,換做是別的女生,早就尖叫了。”
秀才嗤笑:“你那叫沉著嗎,你是懵了好不好,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你還不如跟以前一樣惜字如金呢,”被秀才揭破真相,沃琳心不甘,“挺高大上的一個秀才,這下毀了,世上又多了個讓人討厭的話癆,看見就想揍一頓的賴皮。”
她實則是為秀才高興,秀才從抑鬱症中走出來,代表著秀才已經從以往的痛苦中走出來,秀才身體上的病也好了,以後的秀才,生活中多的是快樂和幸福。
“哎喲,沃琳回來了?”外面傳來高陽興奮的聲音。
秀才坐回辦公桌前繼續忙他的事,沃琳走了出去。
看見高陽那笑得合不攏的嘴,沃琳就覺得奇怪了:“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樂成這樣,人家小周是心想事成高興,你呢,升職加薪了?”
“看見你高興得唄?”高陽已經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一個紙團從裡間飛出來,正中高陽的腦門,緊接著是秀才的呵斥:“有屁快放,單子上列的事等著做呢!”
高陽趕緊閉上他的嘴,臉上的笑容卻一點沒少,撿起掉在地上的紙團,嘴裡嘟嘟囔囔:“還是以前的秀才可愛,現在的秀才簡直就是暴君一個,說話也不那麼文明了。”
展開紙團,看完上面寫的內容,高陽呵呵笑:“我把屁放了就去幹活。”
那張臉又笑得見牙不見眼:“沃琳,我要結婚了!”
說完,風一樣躥了出去。
沃琳覺得自己的腦子當機了:“他這是在抽什麼瘋?”
“他要結婚了。”秀才悠悠道。
“是呀,他要結婚了,他剛才已經說了,可至於高興成這樣嗎?”沃琳還是不理解,“這一批結婚的人多了,大多是奔著分房而去的,但也不至於高興成傻子吧?”
“他不止是因為要結婚而高興,他還因為終於要結婚了而高興。”秀才慢悠悠道。
“你繞口令呢?”沃琳瞬間覺得高陽的話很有道理,還是以前的秀才可愛些,一句話不超過六個字,意思表達得簡潔明了,哪像現在,兩個長句子說完,反倒讓人更糊塗。
“繞嗎?”秀才迷惑了。
他只不過是想要說得詳細些,儘量表達清楚而已,怎麼就成了繞口令?
“兩句話就一個意思,他要結婚了,五個字就能表達清楚的事,你非要說那麼長兩句,你說繞不饒?”沃琳說著,感覺自己也在饒舌,她和秀才圍著這五個字在說廢話。
她逼視秀才:“說人話!”
秀才被沃琳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他,費娜麗,家裡,不同意,分房,結了婚。”
總共十四個字,簡單明瞭,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秀才說完,他和沃琳同時意識到,兩人已經習慣了秀才這樣的表達方式,秀才的刻意改變,倒是讓兩人難以溝通,兩人不禁都愣住。
“嘿嘿。”沃琳醒過神來,有些尷尬。
她一時著急,把秀才逼回原來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的狀態,真是名副其實的豬隊友。
秀才也有些不自在:“看來得慢慢來,你都覺得我繞,別人更聽不懂。”
他苦笑:“活了這麼多年,活成了嬰孩。”
剛學說話的小孩子才會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只有熟悉他的人,不用費神就能清楚他要表達什麼。
“沒關係,慢慢來吧,實在改變不了的話,也不要強迫自己,就當說話簡短是你的特色了。”沃琳安慰秀才。
其實,高陽進來之前,秀才和沃琳聊天時說話和常人無異,但那都是秀才下意識的表達,一旦秀才想刻意表達一個意思,反倒表達不清楚了,沃琳才會說他在說繞口令。
而且,下意識的表達,也只是因為他面對的是沃琳,還有天天在一起上班的高陽和小周,換做面對不熟悉的人,他怕是一個字都不想說。
這個還真得需要時間磨練,畢竟秀才已經有些年頭沒有正常和人打過交道了。
“我一定要改變,不能辜負你們的關心!”秀才說了一句很煽情的話。
“誒~誒~”沃琳作勢打了個冷顫,肉麻!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沃琳清晰地感覺到,此時的秀才,周身充斥著叫做“決心”的氣場,連她都受了這個氣場的感染,信心滿滿。
“高陽不是和子弟學校的老師在戀愛嗎,怎麼突然變成了要和費娜麗結婚,聽你的意思,他和費娜麗還經歷了過關家長的波折?”沃琳把話題拉回到她開始時糾結的問題。
“那個老師家裡人嫌高陽個子矮,那個老師自己也對高陽越來越不滿,挑剔和訓斥高陽已經達到了不分場合的地步,每次高陽被那位老師訓斥,費娜麗都出面維護,據理力爭,一來二去的,費娜麗就代替了那個老師。”
“高陽家裡人覺得費娜麗的生活習俗和他們家差別太大,想要高陽娶個同民族的媳婦,高陽不管不顧,就是不和費娜麗分開,趁著這次分房,兩人領了結婚證,高陽家裡人揚言不會參加高陽婚禮。
“費娜麗的父母不知是開明還是無奈,說是只要女兒高興就行,只是路途太過遙遠,路上的花費就是一大筆錢,也怕他們在場的話,因習俗不同而給女兒添麻煩,就不來參加婚禮了,會把嫁妝寄過來。”
秀才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卻又很詳細地說了高陽和費娜麗之間發生的事。
說完,他告訴沃琳:“他們兩個的婚禮由我籌劃,剛才我給高陽的單子,羅列了婚禮該準備的東西,該請的人,還有該走的程式。”
“你籌劃的婚禮?”沃琳感到意外。
秀才向來不關心身外之事,沒想到秀才為了改變他自己,能邁出這麼大的一步。
沃琳雖然沒有籌劃過婚禮,但是親眼見過爸媽為哥哥結婚的事費心費力,從定結婚日期開始,一天天,一步步,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顧及到,非常的繁瑣。
“他們兩人參加工作不滿兩年,攢的那點錢又要佈置房子又要籌備婚禮,根本不夠花的,我幫他們籌劃用最少的錢佈置最合心意的房子,辦最難忘的婚禮,”秀才坦言,“不過我已宣告,我只替他們籌劃,不會參加!”
即便只是個小型婚禮,參加的人大多是平時打交道的朋友和同事,但擠擠挨挨的事肯定是必不可免的,他不適應那樣的場面,更不想讓自己在那種場面中顯得那麼的不協調。
“你能替他們籌劃,他們已經很開心了,沒看見高陽已經高興成傻子了嗎,至於你不參加他們的婚禮,他們也會理解的。”沃琳玩笑,“就是不理解,他們又能把你這個腦瓜子堪比計算機的上司怎麼樣?”
其實,沃琳很想說,你現在這樣說話就很好啊,只要不用刻意想著自己要改變,就不會猶豫著要用什麼樣的表達方式,用什麼詞合適,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改變。
不過她還是強忍住沒有說出口,因為那樣反倒提醒了對方要注意怎麼說話,順其自然變成了不自然。
“他們理解不理解,我不在乎。”秀才語氣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