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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克吉崗巴

克吉崗巴低著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奴隸隊伍中,他還不習慣只用一隻眼看路,以至於走得有些歪歪扭扭。按照申加長子的命令,任何對他提供幫助的人將受到和他同樣的處罰。其實申加長子下了一道多餘的命令,崗巴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哪怕只是攙扶一下。儘管他被燙瞎的左眼還在鑽心地痛,手臂上的馬蹄烙印也仍然感覺火辣,但身體上的一切折磨遠不及他內心的傷痛——從一個受人尊敬的邑人上師被貶為邑人奴隸,再像牲口一樣被克吉家交換給濮囯成為叫做兩腳馬的濮囯奴隸,這是他一生的恥辱。而比這更讓克吉崗巴悲痛的是,心愛的阿朵姑娘被野獸一樣的克吉葛丹長子侮辱,自己卻無能為力。

“世間還有比這更大的痛苦嗎?”崗巴偶爾轉頭向逐漸遠去的故鄉遙望,現在每向前一步,就離阿朵遠一步,“我的阿朵現在怎樣了?”克吉崗巴一路走,一路牽掛,“應該怪我,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他不停地自責,“是的,如果我不去採藥,而是陪在阿朵身邊,該死的克吉葛丹就不會當著我的面對阿朵有什麼非分只想,如果我早一點下決定,帶著阿朵跑到天地的盡頭,遠遠躲開克吉葛丹這個禽獸,阿朵也不會有這樣的遭遇,如果……。”無數個如果充斥在克吉崗巴的腦袋裡,他全然忽視了肉體上的疼痛,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叫停他就停住腳步,像根木頭站在原地,呆呆地不說話。讓走他就抬起腳麻木地隨著奴隸隊伍往前走,即使是在夜晚來臨的時候,其他奴隸都安睡了他只是隨便往地上一座,就像塊石頭一樣沉默。他不敢閉上眼睛,因為只要一閤眼,阿朵痛苦的樣子就浮現在他眼前,讓他恨不得立馬找塊石頭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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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崗巴上師。”同行的奴隸低聲議論,“他該不會是傻了吧?”

“小聲點。”

“你看他的魂都沒有了,說再大聲他也聽不見。”

“崗巴上師是好人,還給我驅過邪,他聽見也沒關係,但讓申加長子聽見了你小心挨鞭子。”

克吉崗巴真的聽不見,他的腦子現在迴響著克吉葛丹刺耳的嘲笑,眼前是克吉葛丹張輕蔑的臉,“就憑你也想挑戰我,呸——。”似乎還能感受到那種絕望。克吉崗巴直到被打得站不起來,也始終沒有說出挑戰克吉葛丹的真正原因,他並不羞於說出是為了阿朵而復仇,而是他知道即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上師,竟然會為了一個奴隸女孩去冒犯家族長子。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貪財的人相信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渴望金錢,好色的人看誰都用齷齪的眼光,你要是說出和他們不一樣的看法,他們會世故地笑著表示理解,然後從心裡把你劃歸虛偽的一類。

挑戰克吉葛丹一拳失敗的結果是照邑人的規矩,扒下了克吉崗巴的灰色長袍,扯下他頭上包著的貴族黑色頭巾,剃光了邑人貴族視為生命之源的頭髮,把他貶為了奴隸。克吉崗巴的阿爸很生氣,隔著牢籠把克吉崗巴大罵了一頓,從此不承認有崗巴這樣一個兒子。克吉崗巴能理解阿爸的失望,是因為自己不但沒有達到阿爸的希望,成為可以榮耀家族的紅衣上師,而且還成為了克吉家族第一個淪為奴隸的上師,簡直是家族的恥辱。

克吉崗巴就這樣渾渾噩噩像個木頭人般停停走走,一直走到覺得腳底被凍得沒了知覺才發現,彎曲得像長蛇一樣的奴隸隊伍已經來到了冰凍荒原。

這是一大片由厚厚的凍土和碎石共同構成的地區,奴隸們把身上的氈衣裹緊,**的雙腳踩過一個個半圓的凍脹土丘,如同在數不清的墳頭中間穿行。而在荒原的盡頭,天地相接的地方終年雲霧升騰,每個邑人都知道,在雲霧籠罩的下面有一個長得沒有邊際,深得看不見底的深淵——絕望斷崖,猶如天神用巨斧在大地上砍下的一刀疤痕。

絕望斷崖不僅僅是與濮國的分界線,還是一個神秘且神聖的地方,因為在崖底有某種怪獸存在。沒有人見過怪獸的真實面目,但僅憑偶爾從崖底發出的巨吼就能讓人汗毛倒立。特別是在寧靜的夜晚,巨吼聲彷彿天神在發怒,大地都在顫抖。

關於怪獸的傳說有很多,其中獲得廣泛認可的是怪獸是一條火龍,這種說法源自於曾經有人在斷崖邊上看到深淵裡有火光冒出。克吉崗巴也相信這種說法,他不止一次在夢中夢見自己墜下斷崖,一條噴火的巨龍從深淵裡飛昇上來,一口把他吞噬。

為了平息這條巨龍的怒火,紅衣上師赤爾每年都會率領所有的邑人上師帶上祭品來到絕望斷崖邊,舉行隆重的生祭儀式,一邊誦經一邊把活著的牛羊和奴隸投下斷崖。

越接近斷崖,天氣越發寒冷,地面已經結上了冰。押解奴隸們的烏東土兵下了馬,給馬蹄和自己的鞋包上了早已準備好的乾草。奴隸們只能光著腳踩著露出冰面的灰黑石頭前行,在氈衣裡面簌簌發抖。

“天上的十二個太陽哦,曬得地發燙,看不到邊的草原哦,翻起熱浪,神勇的翁嘎大摩師哦,騎上快馬,射下了十一個太陽哦,邑人歡唱……。”不知道是哪個奴隸,小聲哼唱起了邑人的歌謠。這是一首每個邑人都熟悉的歌謠,歌頌千年前偉大的邑人大摩師翁嘎用弓箭射下了十一個太陽,最後勞累致死。邑人們把翁嘎的故事編成了歌謠,代代傳唱。

古老的歌謠有著極強的感染性,奴隸們嘴裡呵著熱氣,一起哼唱起來,似乎這樣可以驅除寒意。三百名奴隸哼唱的聲音傳到了斷崖下,簡單旋律在斷崖下的深淵裡迴響,彷彿下面有無數的邑人在同時吟唱。

克吉崗巴聽到歌聲,心中又是一陣疼痛,他不禁想起了歌聲如雲雀般清脆的阿朵,恨不得立刻就跑回到阿朵的身邊。這一路上逃跑的念頭湧起了很多次,但一次次又被他自己打消。現在他已然是一個奴隸,就算跑回去又能做些什麼?身為上師的時候尚且無能為力,何況現在是奴隸之身。回去不但救不了阿朵,還可能帶給她更大的懲罰。

“叫他們閉嘴。”隊伍最前頭的布隆大摩師聽到歌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下立刻達了命令。土兵們急忙大聲呵斥歌唱的奴隸,再加上一陣皮鞭的抽打之後,奴隸們的歌聲漸漸消失,押解的隊伍恢復了安靜。

“克、克吉崗巴上師。”一隻小手輕輕拍打著克吉崗巴肩膀,崗巴一轉頭,看見了一張稚嫩的臉,看起來頂多只有十二三歲,紫紅的臉上長滿了雀斑。

“克、克吉崗巴上師,您、您還記得我嗎?”小奴隸凍得連說話也有些磕巴。

“你是?”崗巴自己也冷得夠嗆。

“我叫諾、諾亞,您給我阿媽瞧過病。”諾亞上下牙齒打著架,“我家住、住在巴嘎山下,門口有塊像月亮一樣的大石頭,上次你來、來的時候,你的馬就栓在那塊石頭上。”

克吉崗巴知道這個地方,那裡有一排奴隸居住的土房子,但他給太多奴隸看過病,對諾亞家完全沒有印象,但他不忍心用坦誠的遺忘來回答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奴隸,而是臉上浮起笑容,“哦,我記起來了,你的阿媽病好些了嗎?”

諾亞像得到獎勵一樣露出幸福的笑容,“託您的福,我阿媽又可以上山放羊了。”

“你多大?”

“再過兩天就十一歲。”諾亞有些自豪地說道,彷彿到了十一歲已經算是大人。

“十一歲?”克吉崗巴心頭一緊,按照慣例,邑人的奴隸要到十三歲才會用於交換。

“別看我歲數小,沒有我不會幹的活。”諾亞立刻挺起胸脯,“我的阿哥基布去年就送到濮囯去當奴隸,說不定這次我過去能遇見他。”

看著諾亞幼稚的樣子,克吉崗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邑人與濮國交換的奴隸一年比一年多,現在連奴隸孩子都拿來湊數。

“老實點,不準說話。”申加長子的隨從納關拿著鞭子從克吉崗巴身邊經過。

對馬鞭的威力有深刻認識的諾亞立刻低下了頭,克吉崗巴卻向納關回敬不屈的眼神。納關看著滿身傷痕和僅剩一隻眼的克吉崗巴,舉著馬鞭遲疑,最終沒有抽打下來,而是模仿著申加長子的口氣說道,“克吉崗巴奴隸,牢記你現在的身份。”

諾亞拉住想衝動的克吉崗巴,“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知道。”克吉崗巴轉過身去,他一直在忍,還將不得不繼續忍下去。

奴隸們沿著斷崖邊行走,霧氣越來越濃,斷崖的邊緣在霧氣中時隱時現,無論是烏東的土兵還是奴隸們,都走得格外謹慎,害怕一個不小心踩到懸崖外面。

克吉崗巴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他一轉頭,看見諾亞正從地上爬起來,小奴隸剛才差點滑到斷崖下面去。克吉崗巴向他伸出了手,諾亞猶豫了一下,“那些土兵不許我們把手拉在一起。”

克吉崗巴不由分說一把握住諾亞粗糙得像樹皮一樣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站直了的諾亞站很不自在地把手抽回去,並警惕地向左右張望,看看剛才克吉崗巴的舉動有沒有被土兵看到。克吉崗巴笑著拍拍諾亞瘦弱的肩膀,“別擔心,沒人看到。”

諾亞的不安被克吉崗巴親切的舉動化解,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齒。

行進的隊伍終於停了下來,布隆大摩師和申加長子已經站在了斷崖向深淵凸出來的一塊地方,再往前,一座沒有欄杆的半截石橋在雲霧裡若隱若現,這是由邑人領地通往濮國的唯一通道。據說在千年之前,那時的絕望斷崖不像現在這樣雲山霧罩,邑人和濮國人在石橋上自由往來,後來濮國的六位大摩師聯手在石橋中央用法力豎立起了一道和絕望斷崖一樣長的透明無界牆。從那以後,只能由濮國的大摩師開啟無界牆,押運著食鹽糧食布匹等東西來到邑人領地,交換他們唯一需要的物品——奴隸。

“崗巴上師。”諾亞輕輕拉了拉克吉崗巴的衣襬,“人們都說濮國像天堂一樣美麗,是嗎?”

“據說是這樣。”克吉崗巴從沒到過濮國,但從濮國運過來的布匹,大米可以看出,濮國比邑人領地富饒得多。但對於克吉崗巴來說,濮國是富裕還是貧瘠並不重要,因為不管到哪裡,這輩子都不能擺脫奴隸的身份。一旦走上石橋,透過無界牆後,至死都不能再回到邑人領地,註定成為客死異鄉的孤魂野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