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天的後半夜，清溪村發生了一場火災，因著火的那家堆放了許多木材，加上那夜北風呼呼，火勢迅速蔓延，房屋燒成焦土瓦砬，一家四口無一倖免，現場慘不忍睹。起火原因為柴油點燃麥杆木材等。沒多久，劉姓疑犯被抓，人們唏噓不已。
菊英死了！面目全非。
這是當日從母親口中得知的，旭旭想，母親肯定也是斟酌再三，儘量把這件事講得平淡些。旭旭聽了之後也沒多問，只是嚎啕大哭，十分悲傷，自己也不知為什麼。
菊英之死，震動了周圍幾個村，那是只能在小說中出現的離奇故事。對於村民來說，吃飯更重要，愛情那是從不曾想過的。議論了一段時間也就淡了。
天氣一天涼似一天，農事告一段落，只是修補一些農具備開春用，閒來無事，男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打一下牌；女人們則聚在一起納鞋底，織線衣襪子，或者縫縫補補，有幾個針線好手時不時會到旭旭家，交流些繡花呀編織呀裁剪方面的心得。
母親通常會燒個火婆子，旭旭叫它火婆子，大家圍著火婆子做針線，邊做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龍門陣。
天上照例稀稀疏疏下著雨，一下就好幾天，學校照例開不了課，母親照例會在做完飯後把灶裡的燒得通紅通紅的炭夾到火婆子裡，然後在面上夾些燃盡的黑灰，既防燙，又保住溫度。火婆子是取暖用的。它有大有小，兩層，裡層是瓦缸子，瓦缸子裡會敷上一層厚厚的混合泥，外面罩個竹編的套子，這個外罩像個籃子，可以提著走，頂上有蓋可保住溫度，梨村叫它灰兒，可能是因為利用灶灰保暖的緣故。每到天冷的時候，母親會給旭旭備個小的。不過旭旭用的時候不多，還不如同淑華她們玩擠油，“擠”一會兒全身發熱，要不跳繩踢毽子，抱火婆子還不到時候。母親常說，現在就抱灰兒了，年紀大了怎麼辦，生命在於運動。
午飯過後，壁隔家的牌桌子已熱鬧起來，幾個勞動婦女才來到旭旭家，描鞋墊子、討論毛衣針法圖案、還有些女人之間的私密問題，照例會問一下大學教授什麼時候回來，母親每回都說快了快了。旭旭知道“快了”的意思就是不知什麼時候。照例這些女人會唏噓一陣。
不過今天的氣氛有點異樣。
“大姐，你是文化人，你怎麼看這事”，有個年輕點的勞動婦女終於忍不住問。
“死者為大，咱們……”母親本想截斷關於菊英的話頭，還沒說完，小波的媽嘆口氣，說：“咱們女人怎麼這麼命苦，菊英遭誰惹誰了。”
“旭旭，去告訴小舅晚上來吃刀削麵”，母親對旭旭喊了聲。旭旭很不情願，扯繩子正扯在興頭上，不過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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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上斗笠，披上簑衣吧”母親說，旭旭立馬高興了。《紅樓夢》裡林黛玉同賈寶玉從薛寶釵那兒回去，就是這副打扮，看那插畫，真好看。
糸好斗笠和簑衣的帶子，再穿上雨靴，旭旭一搖一晃地朝小舅那兒去。
小舅在幹什麼呢?
小舅在抽篾條，用那彎刀把那竹片抽得薄薄地。旭旭拿一條在手上，對著天光一照，薄得直透光，隨手舞動，一浪接一浪像黃綢子。紅梅的爸說，這水準全公社找不出幾個。旭旭知道下一步是浸泡，要不然做出的東西會變形不能用。旭旭拿了根板凳，坐下來，靜靜地欣賞，氣都不出一聲。
“怎麼不說話，不相信你小舅的手藝！”說完，抬頭瞧著旭旭。一瞧，笑得笑得眼晴眯成一條線。
旭旭左看右看也不知小舅盯著自己笑什麼，可小舅還是眯著眼笑，旭旭不高興了，轉頭往門口走，一頭撞在某人身上。抬頭一看，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