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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撲火的飛蛾

巨蟹月是初夏的季節。

楊銘揹著安提戈涅,用魚竿拉著俄狄浦斯,繞過阿卡迪亞城的西城區來到南城區,然後走進南郊村子附近的一座樹林當中。

當楊銘在樹林中心鋪滿落葉的空曠地帶停下腳步之後,安提戈涅立刻從楊銘的後背上跳下來,興奮地用赤腳踩著滿地的落葉說道。

“這座樹林真是太棒了!地上有這麼多落葉,晚上我和父親能夠睡個好覺了。”

俄狄浦斯的右手鬆開楊銘用來牽引他的魚竿,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地上說道。

“女兒!快看看周圍的樹上有沒有能夠食用的野果,如果沒有能食用的野果,你就抓緊時間去向附近的村民乞討食物吧!”

“好的!父親!”

安提戈涅答應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在周圍的樹冠上掃了一遍。

確認這座樹林中沒有能夠充飢的野果之後,安提戈涅有些失望的說道。

“父親!這裡沒有能夠食用的野果,請您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去向附近的村民乞討食物。”

說完,安提戈涅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等等!”

楊銘伸出右手,抓住安提戈涅的肩膀,然後皺眉說道。

“俄狄浦斯王!你怎麼忍心讓一個孩子,讓一個繼承神祗血脈的高貴公主,像乞丐一樣卑微的乞討食物?以前你們沒有遇到我,那也就算了,現在有我在這裡,安提戈涅不需要去乞討,我來為你們提供食物。”

俄狄浦斯的腦袋轉向楊銘,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說道。

“異世界人——你真的想要冒犯神祗嗎?如果你只是幫我們父女引路,這種程度的事情,神祗是不會在意的。但你若是為我提供食物和其他東西,讓我們父女免於遭受流浪的懲罰——神祗的目光一定會注視你。”

“就算我真的冒犯神祗又怎樣?接受無神教育長大的我,可不懂得敬畏神祗,也不畏懼神祗帶來的死亡懲罰。”

楊銘的臉上露出戲謔的冷笑說道。

“倒不如說——能夠享受死亡,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說完之後,楊銘轉過身來,爆發出自身的極限速度向著阿卡迪亞城的北城區奔跑。

三分鐘後,來到北城區市場街的楊銘,跑進了美味飯館當中。

此時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美味飯館的大廳裡面一個客人也沒有。

楊銘站在大廳中停下腳步之後,立刻向廚房裡面大聲喊道。

“小廚娘!現在有沒有能夠立刻帶走的食物?”

蘇菲婭斯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目光疑惑地看著楊銘說道。

“楊銘大人!您今天來的太早了啊!現在這個時間,能夠立刻帶走的食物只有中午剩下來的烤肉,還有白麵包和甜酒。”

“把中午剩下來的所有烤肉都給我打包,我要全部帶走。另外再給我打包十個白麵包,一罈甜酒。”

楊銘說完之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蘇菲婭斯便帶著兩個奴隸少女將打包的烤肉和白麵包,還有一罈甜酒從廚房裡面拿了出來。

“小廚娘!今天謝謝你了!”

向蘇菲婭斯道謝之後,楊銘抱著酒罈,雙手拎著打包的烤肉和白麵包,用極限的速度向著南郊村子附近的樹林跑去。

三分鐘後,楊銘跑回到樹林當中,將打包的烤肉和白麵包放到安提戈涅面前,將酒罈放到了俄狄浦斯面前。

看到安提戈涅聞到烤肉的香味,瞪大眼睛露出痴痴傻傻的表情,楊銘伸出右手在她的銀髮上拍了拍,然後笑著說道。

“小饞貓!這些烤肉現在是涼的,我去找些幹木頭升起篝火,把這些烤肉重新烤熟再給你吃。俄狄浦斯王,一會兒咱們一邊吃肉一邊喝酒。”

“誰是小饞貓啊?”

安提戈涅不高興的噘著嘴,轉頭看向旁邊的大樹說道。

“我就算是餓著肚子,也不稀罕你施捨的食物。”

“誒呀誒呀——我的小公主啊!難道你向村民乞討食物的時候,也是這樣傲嬌嗎?而且我要糾正你一點,這不是我施捨給你們父女的食物,而是我作為朋友請你們吃的食物。”

說到這裡,楊銘突然歪著頭,露出自嘲的苦笑說道。

“我說自己是你們的朋友,是不是有些厚顏無恥啊?你們這些繼承神祗血脈的高貴王族,應該瞧不上我們這些沒有繼承神祗血脈的異世界人吧!”

“小子!你說這種話,真是讓人有些失望啊!”

俄狄浦斯搖了搖頭說道。

“你的心中沒有對神祗的敬畏,也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我原本以為你有著成為英雄的器量!卻沒想到,你的內心其實畏畏縮縮充滿自卑。你不敬畏神祗恐懼死亡,只是因為你對活著充滿厭倦,內心一直渴求得到死亡作為解脫。”

“呵——”

聽到俄狄浦斯的話,楊銘冷笑一聲,一邊站起身走到附近的大樹下面去撿乾枯的樹枝,一邊嘲諷說道。

“俄狄浦斯王,我確實一直都在渴求得到死亡作為解脫,但你跟我是一樣的吧!我可不覺得,你有資格指責我。我沒有勇氣自殺,所以我一直渴望作為英雄拯救他人而死,讓自己死的有價值。俄狄浦斯,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活著就是神祗對你的懲罰,死亡才是你一直渴求的解脫。但你跟我一樣不想自殺,所以你必須在奧林匹斯大陸繼續流浪十年,當你到達流浪的終點,復仇女神才會引導你的靈魂進入哈迪斯的冥府。”

“原來如此!楊銘你會主動接觸我們父女,並不僅僅是因為同情和憐憫,更是因為——你把我當成你的同類啊!”

俄狄浦斯苦笑著說道。

“小子,我跟你是不一樣的。你沒有像我一樣犯下殺父娶母的大罪,被神祗深深厭惡。或許在你的成長過程中,你遭受了許多不幸的事情,但那些事情終究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你,作為一名強大的白銀貴族,可以娶妻生子,像個普通人一樣得到你應該有的幸福。”

“幸福?作為道具出生的人偶……也配得到幸福嗎?”

楊銘冷笑著搖搖頭,目光不屑地看著俄狄浦斯說道。

“俄狄浦斯王!你真的有資格,在我面前哀嘆你的不幸嗎?如果是十年後的你,或許真的比我更加不幸。但是現在的你——十六歲之前,你有著把你當成親生兒子寵愛的養父母。十六歲之後,你有著美麗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你被稱為底比斯王國的賢王,是奧林匹斯大陸的諸王之王。你殺父娶母的真相被揭露之後,你才流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現在的你也配在我面前哀嘆不幸?簡直可笑!”

俄狄浦斯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說道。

“或許你說得對!楊銘,過去一直享受幸福的我,現在確實沒資格哀嘆自己的不幸。但是你——僅僅因為被父母控制支配,被扭曲自己的意志,讓你覺得自己活得像是父母的傀儡一樣,便絕望到渴求死亡——你不覺得自己太任性了嗎?你可知道,世界上還有著許多比你更加不幸的人,在努力掙扎渴求活下去。”

“哈哈哈哈——這些道理,還用你來教我?”

楊銘忍不住大笑起來,嘲諷說道。

“俄狄浦斯王,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是一直努力把自己偽裝成正常人的瘋子。我知道世界上有許多比我更加不幸的人,在努力掙扎渴求生存,所以我沒有資格哀嘆自己的不幸,更沒有資格自殺。在能夠作為英雄得到死亡的救贖之前,我可是一直作為正常人活到現在的。我像普通人一樣上班工作,我像普通人一樣維持簡單的社交,現在我還有了兩個女朋友。如果我一直無法得到死亡的機會,我還會像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

這番話說完的同時,楊銘將乾枯的樹枝堆在一起,點燃了篝火。

接著楊銘開啟裝著烤肉的油紙包,捏著烤肉的骨頭,將烤肉放在篝火上面燒烤起來。

將冰涼的烤肉重新烤熟之後,楊銘將冒著肉香的烤肉遞給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楊銘自己也用空閒的左手吃著烤熟的烤肉。

等到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吃完烤肉之後,楊銘開啟酒罈,先是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甜酒,接著將酒罈遞給俄狄浦斯說道。

“俄狄浦斯王!你應該很久沒喝酒了吧?來,我請你喝個飽。”

吃了幾塊油膩的烤肉填飽肚子,俄狄浦斯現在確實需要喝點酒水潤潤腸胃。

拿著酒罈將剩下的甜酒一飲而盡之後,俄狄浦斯皺眉說道。

“楊銘!剛才你說想要拯救他人,作為英雄而死——覺得拯救他人,就能夠成為英雄,你對英雄的定義未免太廉價了吧?英雄之路乃是霸者之路,真正的英雄或許不是最強者,但一定是最終的勝利者。失敗者——丟掉性命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英雄的。像你現在這樣隱藏真正的自己,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不敢顯露出真正的自己——你這樣懦弱的人,是永遠沒有資格成為英雄的。”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的!”

楊銘站起身來,一邊轉身向著阿卡迪亞城走去,一邊大笑著說道。

“奪取金羊毛的五十個阿爾戈英雄當中,有著那麼多的半神英雄。伊阿宋的實力在五十個阿爾戈英雄當中,就算不是最弱的十人之一,也是最弱的二十人之一。為什麼伊阿宋能夠成為英雄回到奧林匹斯大陸?因為伊阿宋作為勝利者,得到了金羊毛,得到了美麗的公主。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是勝利者,才是英雄。死掉的阿爾戈英雄不管強大還是弱小,都將成為默默無聞的失敗者。但是對我而言,一直努力偽裝自己活到現在——真的太累,太累了。”

此時夜幕已經籠罩奧林匹斯大陸。

安提戈涅將乾枯的樹枝扔到篝火當中,然後轉頭看著楊銘逐漸消失在遠處的背影,小聲嘀咕說道。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確實是個奇怪的傢伙!但他也毫無疑問,是個真正善良的好人。過去我們遇到的那些主動接觸我們的人,全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而楊銘他——只是把我當成同類,對我抱有好奇。”

俄狄浦斯的話說完,安提戈涅搖搖頭說道。

“他對我的同情和憐憫,都快寫在臉上了。我不喜歡這種被同情被憐憫的感覺,希望他不要再愚蠢的接觸我們了,畢竟我們是被神祗厭惡的大罪人。”

“女兒!你是無辜的。”

說完這番話,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一起陷入沉默當中。

雖然俄狄浦斯一直說自己善良的女兒是無辜的,但是俄狄浦斯心中明白,神祗並不認為安提戈涅是無辜的。

如果安提戈涅像小女兒伊斯墨涅那樣活得默默無聞,或許安提戈涅會有機會孤獨終老活下去。

但是安提戈涅選擇陪著俄狄浦斯一起在奧林匹斯大陸上流浪,就算以後俄狄浦斯死了,人們看到安提戈涅,便會想起被神祗安排悲劇命運的俄狄浦斯,所以安提戈涅的死亡結局早已經註定。

離開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所在的樹林,回到阿卡迪亞城西城區自己的住宅之後,楊銘躺在鋪滿石床的羊毛被單上面,拿出自己的身份卡看了一眼上面的資訊。

看到身份卡上面顯示自己的祈禱之神依然是勝利女神妮姬,楊銘一邊把身份卡放回口袋,一邊笑著說道。

“誒呀誒呀——我跟大罪人俄狄浦斯接觸之後,竟然沒有收回對我的庇護?偉大的勝利女神妮姬,還真是一位寬容的女神大人啊!”

說完之後,楊銘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當中。

巨蟹月第十九天的早上。

躺在乾枯的樹葉上睡了一晚上的安提戈涅,睜開睡眼醒過來之後,便看到父親俄狄浦斯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東面,正抬頭仰望東方升起的太陽。

當然,已經瞎了雙眼的俄狄浦斯,是看不到東方天空升起的太陽的。

但是俄狄浦斯的身體,卻能夠感覺到太陽神赫利俄斯灑下的光輝帶給身體的溫暖。

“父親……”

安提戈涅從枯樹葉上爬起身來,走過來牽住俄狄浦斯的右手說道。

“我們去河邊洗漱吧!”

“嗯!”

俄狄浦斯答應一聲,被安提戈涅牽著手走向樹林外面。

就在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快要走出樹林時,兩人突然同時停下了腳步。

“喲!早上好啊!”

正準備走進樹林的楊銘停下腳步,舉起雙手拿著的鍋碗瓢盆笑著說道。

“我給你們帶來了鍋碗瓢盆和一袋米,今天的早餐就吃我煮的米粥吧!”

嘀嗒嘀嗒——

看著陽光下楊銘燦爛無比的笑臉,淚水不爭氣的順著安提戈涅的眼角滑落,她一邊抬手擦掉淚珠,一邊皺眉生氣的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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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呆子!大蠢貨!你是真的想死嗎?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蠢的人?”

自從離開底比斯城開始流浪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對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這對神祗厭惡的父女避之唯恐不及,但是現在——父女兩人終於遇到一個不求任何回報,如同飛蛾撲火一樣接近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