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梅爾維斯，白薔薇傭兵冒險者工會。
傑瑞抬頭望了望木天花板的昏暗吊燈，清掃完腳邊最後幾枚果殼，將工具落在一邊，顧不上擦汗，抄起旁邊桌上的木杯，咕嚕咕嚕開始牛飲。
“啊~”
不一會兒，兩朵紅暈浮上男孩的臉頰，他撥出酒氣，以青澀的手法擦去嘴角泡沫，眯著眼偷瞄前臺的表姐。
“你可以回房間睡覺。”
塔莎頭也不抬，盯著手裡的報告，捏著羽毛筆書寫不停，她肘邊還有兩疊，都是今夜要整理完的傭兵冒險者的檔案。
她需要做的不僅是抄寫工作，還得注意檔案內的某些重要訊息。比如一些來自瑟薇塔帝國外的亞人，她必須仔細檢查他們的種族以及出生地。
“都怪艾妮科手下那些懶鬼，她們總是欺負人...”
男孩嘟囔著，瞥了眼面色不改的表姐，嘆著氣道：“梅爾維斯還有很多家工會，我們有很大機會找到更好的待遇。”
“...”
塔莎聞言蹙眉停筆，搖搖頭，“學會珍惜眼前，傑瑞。”
她撫摸著頸處的銀項鏈，聲音慢慢低落，“你應該記住父親的告誡，不要總是著眼於不幸，而忽略我們已經得到的好運。”
在白薔薇的工作有那麼些不盡人意，塔莎卻不氣餒，對她而言，這或許是必要的磨礪。
父親還說過，凡事皆為挑戰，想到這裡，她露出微妙的笑。
“沙娜也快到梅爾維斯了。”
塔莎唇邊的微笑尚未盪漾開來，便被她收起，話鋒一轉，“我們又會聚在一起，就像幾年前那樣...”
“我記得沙娜寄給你的信上說過，她想要找梅爾維斯的解夢者，而且會去男爵先生的家裡工作。”
男孩皺起臉轉動眼睛尋找著以往的記憶，而後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他們如何交上的好運。”
“對...他們是來找解夢者的。”
塔莎一愣，似乎想起什麼，臉色有些灰鬱。
表姐的心情不佳，男孩注意到這點，便嘗試轉移話題，“昨天在修麗斯街邊，我發現一隻有趣的鳥——”
吱呀隆隆。
沉重的木門磨咬著工會的地板，放出艱澀刺耳的聲響，打斷二人的交談。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門口，心想會有誰在深夜拜訪白薔薇傭兵冒險者工會。
來者僅有一人，身披灰色斗篷，面容被兜帽陰影遮掩，揹負的布條劍狀物令人側目，從外觀看是位普通的冒險者。
“這木門挺沉。”
他拉下兜帽，露出年輕的面孔，一邊單手推回木門，一邊吐出字詞清晰的瑟薇塔帝國語。
利奧·塔內庫。
他那還算標準的瑟薇塔帝國語令塔莎和傑瑞臉上的困惑和戒備減少了許多，他們對視一眼，保持沉默。
“...”
塔莎雖身處前臺位置，卻只有處理檔案的經驗，不知如何開口。更令她煩惱的是，這個時間段工會的絕大部分成員已經離開，幫不上她的忙。
傑瑞卻對來人充滿好奇，仔細端詳其面孔之後，上下打量著其裝束，不時摸摸自己光溜的下巴。
氣氛有些尷尬。
“...”
利奧掃了這對沉默的姐弟一眼，再度開口道：“附近幾家工會已經關門，只有你們這裡的大門還亮著燈。”
“噢...”
塔莎露出恍然的表情，惡狠狠地瞪了旁邊的傑瑞一眼，對利奧搖搖頭，“如您所見，白薔薇只剩下我和他，我們只是留下處理一些檔案。”
“原來如此。”
利奧點點頭，他注意到塔莎手邊的幾疊檔案和羽毛筆，“令人尊敬，努力會有回報的。”
塔莎當即露出欣喜的表情，她感到高興，這是她在白薔薇工作以來，首次被冒險者稱讚。
“請問有什麼能幫你的嗎，尊敬的先生？”
塔莎的話讓才萌生離開念頭的利奧一怔。
“我想看看工會的告示...嗯，一些委託，各種各樣的都可以。”
利奧大方地道：“我剛來到梅爾維斯，很需要一些錢來維持生活。”
“啊，我明白。”
塔莎點點頭，將胸前的檔案推到一邊，理出一塊土黃色的平整桌面，然後伸出手，說道：“一些證明，還有五枚銅幣，我會提供一些合適的委託給您看。”
“證明？”
利奧一邊摸索著，確認自己連確實連五枚銅幣也摳不出來，一邊疑問：“什麼樣的證明？”
“瑟薇塔任何城市的傭兵或冒險者證明，士兵執證也可以，當然，如果是徽章一類的事物還需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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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莎慢慢地說著，她留意到利奧的侷促，便遺憾地收回手，將一旁的檔案拉回來，輕聲道：“證明和費用缺一不可，至少在白薔薇是這樣。”
在正規的工會裡，委託的內容多半包括一些隱私和地址，或是其他情報。當然，證明和五枚銅幣的限制無法避免這些情報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但多多少少也起到一些保障作用。
另一方面，這五枚銅幣也是工會收入的一部分，不同等級的委託收取的觀看費用也不同，一些複雜重要的委託甚至需要抵押資金和手續協議。
“我能在這裡辦證明嗎？”
利奧若有所思，指了指腳下的地板。
“當然，明天早晨至傍晚都可以，會有專門的人為您服務。”
塔莎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提醒道：“註冊需要一枚銀幣，還有一些測試項目。”
一枚銀幣加上五枚銅幣，也不知道這筆錢該從何入手。
繼續留在白薔薇工會也沒有意義，利奧轉身準備離開，經過傑瑞身邊的時候，這個男孩叫住了他。
“你現在很需要錢嗎，先生？”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理會這樣一位普通的男孩的話。
但利奧還是停步，轉頭看著這位面帶好奇的男孩，靜靜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呃，我發現您力氣很大...”
男孩有些心虛地轉移視線，看著桌上自己喝過的木杯，解釋道：“您剛剛單手就能推動那樣重的木門，那本該是我們工會的雷德裡克雙手才推得動的...嗯，雷德裡克是我們工會裡力氣算大的傭兵。”
他想方設法套近乎，並且掩飾自己的緊張，但他做得很不好。
利奧打斷男孩語無倫次的廢話，追問道：“你有委託？”
“呃，算不上委託。”
男孩的臉隨下唇拉低，露出一排白牙，他的語氣和表情一般愁苦，“我知道一些雜活...有一件沒什麼人願意做。”
很難想象，這樣的男孩能知道怎樣的委託。
按常理思索，也許是清理馬糞，尋找走失的小貓小狗一類的雜活委託...
“您知道梅爾維斯城外的墓地嗎？”
利奧思索之際，男孩慢慢解釋起他所知的事情，眼神微微閃爍，“這是最近發生的事，看守人在深夜返回梅爾維斯...”
“其實是有位貴族想將一座墳墓挖出來，似乎要取什麼物件，我記得是名為艾伯特的老先生。”
一旁的塔莎直擊要害，說明重點：“他十分吝嗇，只願出五枚銀幣的費用。”
城外的墓地離梅爾維斯可不算近，來回得花上數個小時，挖貴族的墳墓更是麻煩的活計，沒有十來人可不方便幹活，五枚銀幣對一人來說報酬豐厚，但對多人而言就不划算了。
“是六枚銀幣。”
傑瑞糾正道，“而且艾伯特先生會提供工具，鐵鏟和擔車。”
鐵鏟和擔車，估計是不小的物件。
“沒有傭兵願意接手？”
利奧感到奇怪，照理看，力氣大點的傭兵可以單獨處理這件事。
男孩突然閉上嘴，利奧不得不看向塔莎。
“這是因為...墓地最近有些奇怪。”
塔莎略有無奈地道：“看守人最近返回梅爾維斯，他說在墓地看見龐大的黑影，還有成群的鳥，十分詭異。”
龐大的黑影，還有鳥？
傭兵和冒險者可不想和古怪的東西糾纏不清，這件事自然也就無人問津了。
但利奧不由得警覺起來，莎莎的聲音也在他心底響起。
“它們（木巨人和異鳥）應該經過了這座城市。”
也許那便是木巨人和異鳥的行蹤。
“從墓地返回的看守人在哪兒？”
利奧看向塔莎。
“今天下午離開，應該回墓地了。”
塔莎有些懵，她不明白利奧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
“擔車和鐵鍬在工會都可以在工會後院找到，我可以代替你租用它們。”
傑瑞意識到利奧心思的變化，當即道：“看守人也認得貴族的墳墓...呃，要不我給你領路？”
“先生...”
塔莎先瞪了傑瑞一眼，然後嘗試勸說利奧放棄傑瑞提供的活計。
“我會去墓地看看。”
利奧想了想，繼續道：“如果可以，我順便把物件帶回來。”
追蹤木巨人和異鳥的行蹤非常重要，他在心底簡單擬定了計劃，決定出發。
很快，他離開白薔薇工會，站在燈光昏暗的大門前，朝著街道黑暗的某處邁開步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