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學金評選結果出爐,秋來沒有拿到學校特獎, 但幾個單項獎和院級的綜合優秀獎加起來, 金額其實也差不多, 她已經心滿意足。
下午有專業核心課組,去機房之前, 手機上來了個陌生電話。
她放慢速度。
“秋來,怎麼了?一起去佔座啊。”廖雪疑道。
“你們先去吧,我接個電話。”人們轉過走廊拐角,秋來面上的笑容便淡了。
她知道這電話是誰打來的,光答應支支吾吾推忙不辦事,金哥的忍耐也有限度,等了那麼久,他們還是打來了。
事實上, 像許秋來這樣光說不做的滑頭, 換別人金哥根本早就把他收拾了, 只是許秋來的技術和效能存在不可代替性, 他才能忍耐至今。他們給出的任務也不難, 跨國博|彩集團的上家給傳來郵件,要許秋來對指定的十幾個目標網站實行劫持, 修改域名, 解析伺服器指向,強制使用者進入指定的網頁。
這個要求對許秋來而言像平底鍋煎個荷包蛋一樣簡單,但她也明白,這算是一塊兒試金石, 做完就徹底入夥了,不做或者選擇舉報,那這幾個小網站人流量不大,代價後果幾乎可以不計,網警們很難為抓住這一點,大費周章實施抓捕。
“……你乖乖做,別耍滑,做得好有獎勵。”
許秋來頸後的汗毛豎起來,金哥的獎勵,自然就是那些目擊者犯人的名單。
她握緊手機在走廊踱步,步履凝重。
近冬的午後,好不容易出了太陽,有學生在樓下的室外網球場打球,伸展的四肢青春活力,明朗清脆的大笑抵達她耳部的神經末梢。
這世上有許多無憂無慮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只可惜她不是其中一個。
許秋來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
換做兩年前、不,就算是半年前的自己,證據近在咫尺,她絕對已經毫不猶豫地開啟電腦了。
但是現在……許秋來的腳步定住,她指尖扣緊手機似乎終於什麼艱難的決定,一個鍵一個鍵按下,開始給陸離打電話,速度越按越快,等到那綠色的撥號鍵跳轉到連線頁面時,口彷彿也就不那麼難開。
“金哥聯絡我了,他們想要我幫忙。”
“那你已經答應了嗎?”
“……答應了,不是很大的活,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推脫,我得讓他們信任我。”
陸離沉思了兩秒,“那你稍微等一等,我來想辦法,你就在原地別動,我一會兒來東主樓找你。”
陸離從工作室到東主樓只用了二十分鍾,許秋來在教授點名後,便從機房後門溜出來跟他會合。
“我們去哪兒?”許秋來小跑著跟上他。
“找賀教授。”
“你瘋了,我才不去!”許秋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陸離想出的辦法是這個。
腳步戛然而止,甚至倒退兩步。
賀老那麼高冷嚴肅的人,在許秋來心中,他是仰止的高山,是q大最鐵面無私的教授,要她怎麼能在那目光下把自己的斑斑罪行和盤托出,她做不到!
他伸手來牽她,許秋來抱著走廊的稱重柱,身體重心後移不肯走。
陸離無奈,“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腳沾地上的動作跟秋甜一模一樣。”
許秋來立刻直起腰,但還是沒撒手:“他是你外公,你當然不怕,但你知道他是怎麼對普通學生的嗎?缺席兩次掛科預定,老頭不會給人第三次機會。他從前提到網絡安全,對黑產深惡痛絕,我那些事情要是都講了,他說不定直接把我送上審判席清算,我可能會坐牢的!要是我仇報完也就算了,這一進去就是前功盡棄……我還得上課呢,不能去。”
到最後,許秋來慌不擇路連不能逃課,想聽講的招都使了。
陸離的臉頓時黑下來,“你就那麼不信任我,你能害你?”
這句話似乎給了許秋來一些勇氣,她弱弱試探著問:“那我們找賀教授幹嘛?”
“你之前做過違法亂紀的那些事我跟他坦白了。”
“什麼?”許秋來像炸毛的貓脊背差點立起來,“你…你說了哪些?”
“比如從前查人行車記錄儀、去啟程內網打轉、監聽程峰的日常,陸政電腦裡偷離婚協議……”
前面的還正常,越往後聽,許秋來徹底嚇到了,嘴巴張大都不足以表達她現在的震驚。
陸離餘光瞥著,怕把人嚇傻了,拐個彎又繞回來:“這些我挑著問題嚴重的說了一半。”
“你怎麼知道的!”
“你有什麼事我不知道,我不替你擦屁股你能跑掉?”陸離幽怨。
許秋來腦中靈光一閃,反應到什麼,徹底想起來,“進啟辰內網那次我電腦斷電,當時是你在追我?”
“我幫他們做滲透,覺得你幹的多少算件好事,也就順手幫你把記錄抹了。不是我說,秋來你這麼聰明的人,固執起來為什麼就顧頭不顧尾?你——”
“那次真的是真的突發狀況。”許秋來趕緊搖頭解釋,又追問:“程峰呢?這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有次聽到了你的耳機,你整天戴著,想不猜到也難。”
許秋來記性超凡,陸離每講一件事,她能立刻搜尋細節和當時對起來,耳機被他聽到,應該就是秋甜生病那次了,那麼苛雜無聊的會議,他居然真的抽繭剝絲分析到了真相。
“那你之前為什麼從來沒問過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我從前也有不願意宣之於口的事情一樣。”
許秋來有點兒丟臉,又有點想哭,“陸政你又怎麼知道了,他也知道檔案是我偷的嗎?”
“他不知道,他覺得自己電腦被人動了,來找我幫忙,很雞賊地以為是人家合夥人,他在事務所的死對頭幹的。”
“所以那次我的電腦宕機,又是你追過來時候幹的?”
“是我,我一看類似的編碼方式和入侵隱匿辦法,追過來誰知道剛好看見你桌面上的學號,然後就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了。”
許秋來眼淚差點掉出來,粉拳捶他一下:“我那天真的嚇死了,我還以為輸給了別人,警察會來找我,提心吊膽好幾天,怎麼每次掉鏈子都恰好讓你給碰上了……”
“好了,你應該說,慶幸碰上的人是我。”陸離幫她落下來的碎髮撩到耳後,將人半攬到胸口,拍拍她的背,“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做這些,以後也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他慶幸,“還好你之前保持剋制,還沒幹什麼不可挽回的錯事,倘如根據現行的《網絡安全法》,你既沒有入侵國家機關,也沒有對別人的系統實施後果嚴重的干擾和增刪,沒有用看過的資訊非法牟利…雖然有錯,但做的勉強算利國利民的好事,也曝光給了警方和媒體,自首的話,事後請個好律師,我估計——”
許秋來的心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看著陸離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
“也就判個十天八天拘役和罰款吧。”
“啊?”許秋來的調子微拉長,失望地垮下肩,“其實我不自首他們也查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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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陸離搖頭,“人最忌諱把僥幸心理排首位。再厲害的hacker,就算到了我的水平、也或者在我之上,只要鏈條頂端的執法者願意挖掘,網路上就沒有一片絕對安全的土地,世上的一切存在過都會有痕跡。這無非是一個罪行危害程度能不能讓他們立下決心抓到你、願不願意付出時間和成本的問題。”
“不論其他,一個十天拘役能一筆勾銷解決後患的問題,絕對是划算的自首。”
許秋來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麼,睫毛掀了掀,耷拉下去,“那我留案底了,學校最少警告處分或記過,賀教授還會同意我們往來嗎?”
陸離嚴肅到此刻,聞言,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白牙敞開大笑起來,這一笑,漆黑的瞳孔熠熠生輝,漾起來的唇角風光霽月,是真的開心。
他笑半晌,見許秋來真的皺眉了,才捂著肚子道:“秋來你知道嗎,你現在真好,你第一個問題終於不再是問罰多少錢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大的進步?”
許秋來翻他白眼,陸離也不介意,心滿意足降下高度搭在她肩上,“怕什麼?反正他孫子也有案底,五十步笑百步,大哥不說二哥。”
她當然怕。
但這話許秋來並不想說,她別開眼徑直朝前走,心裡因為他剛才到現在這些話弄得幾起幾落,從沒覺得陸離是那麼喜歡捉弄人情緒的傢伙。
“別生氣啦。”
許秋來穿過長廊下樓,任人在後面喊,不動不搖。
“你轉回頭和我說說話,嗯?”
她對陸離的撒嬌充耳不聞。
“其實我趕來的路上一直在跟賀教授打電話,警方從前幾次找他幫忙,他都是派學生協助的,你其實還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這樣這點小事既不會留下案底,也不會被學校記過。”
他早就安排好了,卻等到現在才說!
話音還沒落,許秋來回頭,氣鼓鼓瞪著他:“什麼?”
“打入他們內部,摸清楚團伙的利益鏈、人員結構和分工方式。我倆想辦法把你的證據拿到之後,就帶警察去把人一網打盡,端了這個跨國窩點。”
許秋來的氣忽然全沒了,覺得陸離的眉眼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可愛。
她轉身哐哐哐上樓,仰頭抬手揪著他臉頰兩端的耳垂一頓揉捏,笑彎了眼睛踮腳蜻蜓點水似的啄了他的菱唇一口,“我們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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