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指揮使?”蘇興德趕緊行禮,心中猜測著他到來的原因。
“你一定想知道我的來意。”江指揮使捻鬚笑道:“你也知道我上書致仕,並保薦你的事。老朽本以為這次是十拿九穩了,可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現下我卻有些不敢確定了。”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這次韃靼入侵或許是個機會。我想過你的計策,並非沒有根據的。但你也知曉,所有衛所都採用了寧千戶的對策,這也是有道理的。你若想爭過他,主動出擊攻其不備未嘗不是個好辦法。只是……”
“還請江指揮使指點。”主動出擊雖說好,但卻是要擔責任的。勝了,固然有功,但若是敗了,那便是有過。寧千戶的對策卻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江指揮使嗯了一聲說:“你可以主動出擊,但這只能是你自己的意思。勝了,我這個位置就有可能是你的;敗了,可能性命不保。”
他是不可能在致仕之前為蘇興德這麼做的,勝了是錦上添花,敗了可就是一世英明付諸東流。舉薦蘇興德,並願意在這個時候還來指點他,已經很有情義。
“勝了是可能,只是可能而已。”
“屬下明白。”蘇興德把感激記在心裡。
“怎麼做你自決定吧。”他戴上帽兜,緩緩出了屋子,消失在大雪之中。
“來人。”在江樂康提點他的時候蘇興德就已經決定了,他相信自己能行。
蘇寒月在春梅以及車伕的扶持下來到一戶人家門口,等著春梅上前叫門。她跺了跺凍僵的腳,感覺兩隻腳都已經麻木得不像自己的。蘇寒月的年紀還小,這麼冷的天出門有可能把腳凍傷。
“誰呀?”聽聲音,應門的是個小孩。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探出個小腦袋,是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這麼大的雪還出門……,你們找誰?”
春梅忙上前應道:“不知道林老住這附近什麼地方……”
“你們是誰,找他幹什麼?”男孩打斷春梅的話。
“我們是蘇千戶府上的,這位是咱們三小姐……”
“不知道。”不等春梅說完,小男孩“咣噹”一聲關上了大門。
“?”三人站在門外面面相覷。
“青兒,是誰呀?咳咳咳……”裡面傳出蒼老的問話以及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林爺爺,我是蘇家的三姑娘,您開開門哪……”蘇寒月聽出了林老的聲音,趕緊拍著門喊道。
院子裡靜了靜,接著傳來小聲的勸慰以及大聲的反駁。
最後,門終是開了。
小男孩面色不善的盯著蘇寒月,像是想在她的身上盯個窟窿。
沒來得及抖落的雪浸進了衣服裡,頭髮也溼嗒嗒的貼在額上,緞子鞋更是溼冷溼冷的。蘇寒月懶得理他,她現在冷得發抖,只想先靠著爐子暖暖再說。
“三小姐等急了吧?”林青在另一間屋裡給車伕馬六升了個炭盆,春梅陪著蘇寒月在堂屋裡靠著火盆子坐著。林老披著衣服從裡間出來,給蘇寒月和春梅一人倒了杯熱茶。“小老兒家簡陋,沒什麼好茶招待。”
可不是著急嗎,這麼大的雪都來了。
二人接過茶,蘇寒月喝了一口才覺得有了點熱乎氣兒。“林爺爺是病了嗎?”她問。
“要不是做那東西,我爺爺怎麼會……”
“青兒。”林老不悅的阻止,向蘇寒月解釋道:“三小姐要的那件東西對玉雕的技藝的要求頗高,小老兒本就醉心雕工,一時忘形受了些風寒,不礙事的。”
“您年紀大了,要多注意身體才是。”總算這件事跟她關系不大,她又沒有催他。
“是啊。五十的人了,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林老嘆息,“青兒還這麼小,還沒把我的手藝全學到。要是我撒手去了,他該如何是好。”一邊說,一邊輕輕撫著林青的頭。
“爺爺,您怎麼又說這種話?”林青不滿的嘟囔。
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了,蘇寒月趕緊說:“林爺爺放心,只要您平時多加小心,肯定能活一百歲。”
“對,肯定能活一百歲的。”林青介面道。看蘇寒月的眼神亦有了一絲絲轉變,至少不那麼敵視了。
“青兒,你去把我給三小姐做的東西拿出來。”林老笑過一陣,精神比剛才好了些,神情也沒那麼蕭瑟了。想起蘇寒月來此的目的,覺得有必要給她一個交待。
“是。”林青應聲退了出去。
出門前蘇問蕊叮囑過春梅,到了林老這兒,拿上水晶原石就回去,不要耽擱太久。可這會兒雪下得這麼大,且不知何時才能停,只能耽擱了……
“春梅你也退下吧。”蘇寒月需要細細的跟林老討論一番,在場的人越少越好。
春梅去了另一個房間跟車伕一起烤火。
“你怎麼過來了?”這丫頭不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倒過來這裡烤火?
“主子的事兒,你少問。”春梅冷冷的說。她心裡也不舒服,都已經向小姐投誠了可小姐還是防著她。之前是二小姐要她把小姐的事兒都向她稟報,她只是個做丫環的,能說不嗎?而且二小姐也是為了小姐好,連她也沒想到小姐的心眼居然這麼多,而且還有事瞞著人。就算心裡再不舒服也得忍著,更要提著十二分的小心伺候,小姐可沒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春梅暗暗提醒自己。
一會兒的功夫,林青送來了林老做出的幾個試制品。蘇寒月仔細看過,從裡面挑出一個做得最好的說:“靠手工做能做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
確實做得很不錯,相比工業化生產的精度也差不了多少。
“雖說不該問,但小老兒實在好奇。能說說這是做什麼用的嗎?”林老仍有些咳嗽,說話時臉泛著潮紅。不知是因為病,還是因為終於將心裡的問題問了出來。他不該問的,做為一名手藝人,這是禁忌。
蘇寒月看了一眼替林老撫著背的林青,他的眼中也滿是好奇。她低頭想了想,林青已經見過實物了,打磨的方法肯定也已經清楚,雖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讓他出去未免太過傷人。
見蘇寒月沉默,林青的臉也慢慢紅了,他倔強道:“不想說就算了,我還不想聽呢。”
“你真不想聽?”見他一副小孩兒心情,蘇寒月淡笑著促狹。
林青有些猶豫,他確實好奇,但這小丫頭未免太氣人。
蘇寒月嘆了口氣,既然已經決定讓他知道了就沒有再捉弄他的必要,沒得讓人討厭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這個東西的東西叫‘凸透鏡’,它的用處很廣泛。”蘇寒月將頭上的一隻銀髮箍取下來,把凸透鏡放在髮箍的上方讓他們過來看。發箍上細小的花紋被放大了,非常清晰。
林老見到驚訝得差點坐不住,接過蘇寒月手中的凸透鏡,從懷裡摸出了一塊古樸的墨玉。墨玉是林老母親的遺物,跟著他幾十年了,上面有什麼他非常清楚,只是那些細小的篆體憑他現在的眼神已經看不清了。隨著凸透鏡的緩慢移動,那上面熟悉的字型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隨後又變得模糊,那是奪眶而出的眼淚。多少年了,苦難的折磨讓他不管看人還是看物都像蒙著一層紗。蘇千戶還曾替他請過大夫,但藥也吃過了,針也扎過了,不能說沒效果,但收效甚微。
其實他的病只是近視或者遠視這麼簡單,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除非配副眼鏡。
見他如此激動,蘇寒月笑了笑,“水晶原石全都拿來做這個吧,做得不好的廢品再將兩面磨平做成小圓片。等全部做完你就留下一片,平時需要看些精細物件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用。”
“小姐打算送一塊兒這……凸……”
“凸透鏡。”
“對,凸透鏡。打算送一塊兒給我?”林老有些驚訝。玉匠只負責打磨,打磨完之後若買家要求,連邊角料都不能自己留著。這可是個好東西呀,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好處,居然要送一塊兒給他?
“這是林爺爺您做的,您付出了心血,送您一塊兒只是做個念想罷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有事求到他,送他一塊兒搞好關系很有必要,況且他的手藝還這麼好。
“小老兒在此多謝小姐賞賜。”言罷,便要站起來行大禮。
蘇寒月趕緊避過,將他扶住說:“我只是個小孩兒,您怎麼能給我行大禮。而且這不是賞賜,而是送您的,是為了感謝您。”
林老知道再謝就顯得矯情了,便將凸透鏡收起來道:“等過兩日小老兒病好以後,便儘快把小姐要的東西做完。”
蘇寒月點了點頭。有他這句話就行了,這趟沒白來。中國,從古到今都不乏手藝精湛的匠人,精密的凸透鏡在工業化的情況要要求的精度都是非常高的,但林老憑藉手工及簡陋的工具就能做出可以媲美工業化生產的凸透鏡,這絕對值得驕傲。
知道了凸透鏡的放大作用,又見蘇寒月慷慨的送了一塊給林老,林青看她的目光變得友善起來。
雪一直落到午後才小了些,蘇寒月便在林家簡單的用了午膳。林青趁著空悄悄問她:“不是說這‘凸透鏡’用處很多嗎,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