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家園，既然是眷屬，那當然是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拿來選擇的事物。
因此在常夏宮時，谷辰明確拒絕了皇領遊學的推薦，並對鄔真承諾要留下來與黎陽共克時艱，直到贏得勝利。此刻，這番承諾想必應該已經由女司書傳到掌府女傑的耳中，只是不知道聽到時鄔言會是什麼表情？
至於這幾天谷辰恍恍惚惚的模樣，當然不是在後悔那番承諾，只是承諾中包含的題目太過龐大而讓他感到無從下手。哪怕這時候躺在鎧車後廂，腦海裡轉著的也全是要如何擺平兩項課題的念頭。
“劍關要塞加上武卒營，也只能堪堪抑制住災害嗎？唔，這種情況下到底能抽出多少餘力去處置蜃樓……要是能把每年抑制荒災上消耗的資源用在別處，領邦的整體狀況應該比現在好得多吧……不對，沒擺平鬼巖種的對策，任何假設都是空話。”
谷辰望著頭頂車篷，在腦海裡梳理著黎陽領的狀況。
鬼巖種是黎陽領的心腹大患，雖然黎陽公率武卒營將其擋在西境，但每年卻像無底黑洞般吞噬掉龐大資料跟壯勞力，讓本就衰弱的黎陽國力更是雪上加霜。如若能平定鬼巖種災害，這部分虛耗國力就可以節省下來，而令掌府女傑苦苦糾葛的政務煩惱至少會除去一大半。
然而想要討伐鬼巖種，卻又勢必要聚集起遙遙超出當前水準的武力，這對資源捉襟見肘的黎陽府來，又是近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換句話說，黎陽領想溫存國力就要先討伐鬼巖種，而想討伐鬼巖種卻必須提升國力。兩項需求彼此矛盾糾纏，就好比互相纏綁的鞋帶般，也讓紫辰閣不管往哪方向都邁進不得。
理解這點的谷辰，不禁對掌府女傑湧出更深切的同情，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啥好辦法。當然，暫時想不到對策並不意味著就什麼都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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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依谷辰過往經驗來說，所謂的“對策”實際是在累積足夠情報後自然架構出的事物，因而搜集情報便成為當務之急。幸運的是，要瞭解鬼巖種不用千里迢迢跑去西境要塞，木野集竄出的那頭鬼巖種便是最鮮活的樣本。
前次紅魚放大招擊破鬼巖種，其殘骸還留在木野集的廢墟裡。
當時谷辰記掛著搭鎧車撒離的民眾，因而未有閒暇仔細調察，現在則專程前往彌補缺漏。從鄔真那裡聽來，為避免鬼巖種造成無謂騷亂，紫辰閣已派出羽騎兵前往封鎖木野集。另外曾親歷木野騷亂的使令張濟，據聞也已被調往秘偵司，專門負責處理蜃樓相關的事務。
秘偵司是類似國安局般的機構，從中亦可看出紫辰閣對此事的重視。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他們還能在木野集碰上。
“……嗯？那是？”
谷辰把視線移到車篷外，卻冷不防看到兩個從遠處奔近的身影。
羽色五彩斑斕的錘頭鳥是黎陽領特產的陸上猛禽，而騎乘猛禽的羽騎兵亦是黎陽領獨有的精悍戰力。此處離木野集尚有二三十裡的路程，卻已被劃入羽騎兵的巡邏範圍。倘若是尋常商旅馱隊，大概就只有被就地勸返一途，不過但凡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出鎧車的與眾不同，尤其車身側還掛著坊造司的信旗。
黎陽領雖然坐擁南疆的豐沛資源，但其坊造業卻遠遠落後中原諸領，因而在領府諸司中坊造司也向來缺乏存在感，屬於那種班級會上只要不發言就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存在。
不過，這般的尷尬情形在少監司就任後陡然改變。
谷辰就任少監司以來，先是造出剋制石怪的神器泥澤塢，令領都周邊石怪暴亂為之平伏。再是造出神異鎧車，結束黎陽領無法自造重機的歷史，並創下一舉遷移整個集落的偉績。雖然谷辰目前還尚未正式接管坊造司，但其諸般非凡實績已令得坊造司的地位急速飆升。
兩名羽騎兵以嫻熟騎術奔近鎧車，在極近距離與其並行。坊造司的信旗讓他們露出難掩緊張的神情，卻禁不住興奮地打量著這輛輪廊方正的神異鎧車。後廂的谷辰微微探出頭，朝羽騎兵招呼著。
“兩位，巡邏辛苦了。”
“卑、卑職參見少監司。”
兩騎兵慌忙舉手朝少監司敬禮，在高速賓士的鳥背上維持平衡應該相當困難，但幸好羽騎營無愧是名震諸邦的強軍。兩騎兵在鎮定下來後跟鎧車並行，並回答了谷辰詢問木野集的詳情。
在此過程中鎧車持續朝木野集前進，其剽悍身姿吸引了沿途好幾隊巡邏騎兵。看來鎧車遷移集落的事績已在黎陽軍中傳來，騎兵們對此兼具機動力和突破力的新式載具無不懷有極其強烈的興趣。沿途巡邏隊紛紛以護衛名義抽調人手隨行觀摩，以至於接近木野集時，變成二十多騎跟隨鎧車的誇張情形。
“谷辰哥，他們好像，在跟咱們較勁耶？”
鎧車的機動力已被傳得格外玄乎，護衛騎兵也都紛紛按捺不住心中的速度跟激情，察覺這點的小乙朝谷辰請示著。
“這個嘛，反正今後派上用場的機會很多，讓他們早點熟悉也無妨。”
谷辰在稍稍考慮後給出了飆車人許可。
就算目前不具備量產的條件，但鎧車的優異效能，今後也勢必像泥澤塢般成為黎陽府用以救火的重寶，想藏也藏不了。而且知曉自家領府有如此寶物，對提振黎陽軍民的士氣想必也有相當助益。
或許是常夏宮歸來後的心態轉變，不知不覺中谷辰已開始從領府全域性來考慮問題。而得到許可的小乙也摩拳擦掌地踩下油門，陡然怒號起來的鎧車，隨即便跟二十多名羽騎兵在遼闊荒野上演了一場意氣驅使的拉力賽。
羽騎兵的坐騎皆是精選細選的猛禽，腳力耐力都非同尋常，因而比賽最初雙方還堪堪勢均力敵。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鎧車一如既往的狂飆猛進，而與之相伴的羽兵跟錘頭鳥卻難以維持高速賓士的體力和精力，於是漸漸慢了下來。
木野集的輪廊出現在前方時，二十多騎中只剩下半數不到還拼命跟隨著，和鎧車前腳後腳地抵達目的地。儘管成績來看勉強算得上平手，但實際距離再稍稍拉長點，那絕對再無任何人可跟上鎧車的腳力。
這一點，那些跪地喘息的騎兵們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