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大能、劉火、劉剛一字排開站在寢室中間，盯著白小海，沉默不語。
瞧見白小海來了，三人立刻乖乖下床站好，眼睛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哭過，還是一夜未睡的緣故。
白小海沒吭聲，繃著臉巡視打量寢室環境。或許知道闖禍了，寢室打掃的很乾淨，除了劉剛三人的床鋪稍顯凌亂之外，其他人的床鋪都很整潔，甚至，床下都精心打掃過，凳子、衣物之類也擺放有序。
白小海拉開陽臺門，便能瞧見那大腿粗細的下水管。陽臺沒有安裝欄杆，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從學校安全的角度考慮，這樣的陽臺不合格。
走到陽臺邊上向下看，高有十多米，即便下面有草坪，一旦床單撕裂摔下去，後果都不堪設想。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年輕人做事，從來都不會考慮後果。現在，他們三人肯定都知道錯了，也害怕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便對他們又吼又叫，甚至將他們三人暴揍一頓，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三人的家長中午到校，政教處通報這件事之後，必然會將責令他們三人改為通校生。這不是推卸責任，而是寢室管理條例規定的懲罰措施之一。
在學校就要守規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次事情鬧這麼大，不處理他們三人，萬一再有人效仿怎麼辦？
這三個憨貨肯定不在乎懲罰，甚至，改成通校之後，他們還暗暗開心也不一定。真正苦的是家長，從今以後，還要像小學、初中那樣早送晚接，何其辛苦。
魯大能、劉火還好，家裡離學校不遠，劉剛怎麼辦呢？
前天在醫院，白小海見過劉剛父母。外地人在臨縣打工，有時候還要加夜班，哪有時間管劉剛接送。再說，劉剛父母居住的地方距離學校二十多裡，即便有時間接送，也不現實。
劉剛前天逃課打籃球撞暈，自己需要承擔管理失職的責任，校方也不打算處理劉剛，以免事情鬧大。這次，劉剛又違紀了，想再次逃避懲罰，根本就不可能。
學生發生違紀事件，往往都有突發性。單就昨晚這件事來講，他們三人有響噹噹的藉口理由。作為影片主角的自己，便是他們三人犯錯的誘因。班主任風光，學生想要在網上顯擺一番，有錯嗎？
似乎沒有！
很多中學生犯錯，便是因為這個似乎。他們覺得開心，便大著膽子做了，因為他們知道，學校不能將他們怎麼樣。
劉剛以前沒有違紀記錄。魯大能和劉火則是慣犯，高一一年，因為痴迷手機，兩人已經被學校警告處分一次了。這次，再升一級，學校給出的可能是記過處分。
表揚學生，家長都會眉開眼笑的積極配合學校；一旦處分，家長便會找各種藉口，找各種關係為孩子開脫懲罰，甚至，有些極端的家長還威脅學校。
當然了，如何處理這件事，不是班主任應該考慮的事兒。可是，處理完之後，如何引導教育，則是班主任應該揹負的責任。甚至，家長因為不滿學校，怨恨也會轉移到班主任身上。
“睡好了？”瞧見三人趿拉著拖鞋，穿著短褲，光著膀子等待著，眼神或可憐或忐忑的望著自己，白小海心裡忽然生出一種不忍。可是，想想他們犯的愚蠢錯誤，白小海又無法用平和的語氣講話。
“沒睡！”
“睡好了！”
“我——”
三人回答的參差不齊，甚至有些慌亂。很明顯，他們三人也沒料到班主任會如此講話。按照以往，違紀之後，班主任肯定會劈頭蓋臉臭罵一頓。有些火爆脾氣的班主任，衝動之下，拳打腳踢也不是不可能。
“睡好了，那就收拾床鋪和個人物品吧！”白小海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語氣平和，神情木然的說道，“寢室條例，你們比我清楚。因為衝動犯了過錯，也是錯誤。既然犯錯了，那就要承擔責任。住校生改為通校生，這只是處罰的第一步。你們家長已經在趕來學校的路上，中午到了之後，學校便會宣佈處理意見。你們早點兒收拾東西，免得中午耽誤時間。”
魯大能、劉剛、劉火面面相覷，望了白小海一眼，低下頭，卻沒有立刻收拾東西。
“白老師，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劉火率先開口，眼神膽怯的哀求，“我家條件不好，我弟弟還小，如果回家住，我沒法讀書啊！而且，我爸經常加班，沒人接送，我就不能參加晚自習了，那我——會落後的！”
“我不搬！”劉剛抬起頭，梗著脖子，瞪圓眼睛低吼，“我交了住宿費，為什麼要搬。我犯了錯，學校儘管處分，我沒意見，但不能不讓我住校。我上網查過，學校這樣處理不講人權，屬於違規處理！”
“他們搬，我就搬！他們不搬，我也不搬！”魯大能講話語速慢，輪到發言的時候，反而可以投機取巧了。三人共同犯錯，當然應該一視同仁。
聽到劉火的懇求，白小海心裡還有些不忍，畢竟，他們都是未成年人，家裡有困難，學校處理的時候應該考慮。可是，聽到劉剛的話，無名怒火噌的一下冒出三丈高。
劉剛這種學生，便是典型的死不悔改。如果將來參加工作，肯定會被第一時間開除滾蛋。在學校，他居然還敢公然的挑剔學校規章制度，他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完了？”白小海隱忍著怒氣，臉上那僅有的一點兒同情消失。有些時候，教師真不能可憐學生，必須狠下心腸。
他們什麼都懂嗎。即便不懂，他們也可百度搜尋。
可是，他們卻不會反思自省。自己犯錯，首先不想著承擔責任，卻糾結於學校的懲罰是否符合人權，這種詭辯邏輯，既可笑，又讓人感到悲哀。以前，學校擁有開除學生權力，教師擁有懲罰權力的時候，學生犯錯之後，哪裡會如此囂張。
為了保護學生，國家教育部門制定了一道道法律。結果怎麼樣？讀了這麼多年書，劉剛連對規則條例的基本敬畏意識都喪失了。這樣的學生畢業之後，肯定會碰得頭破血流。
白小海改變主意了。
原本，白小海想將他們三人帶回家，跟自己一起住半個學期。等下學期開學，自己再跟政教處申請，幫他們恢復住校生資格。
現在來看，自己不能濫好心，不能成為他們犯錯之後的依仗。他們三人犯了錯，那他們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我昨晚去體院館找你，準備交手機。你正在打籃球，沒發現我。因為無聊，我就錄製了比賽影片。這件事，我有錯，你也有責任！”劉剛眼珠轉了轉，冷著臉，語氣威脅的補充。
“劉剛，你胡說什麼！”魯大能聽不下去了，“我們三人犯錯，你怎麼還怪到班主任頭上了！快道歉！”
“我為什麼道歉？如果班主任第一時間發現我，收了我的手機，那後面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我返回班級自習，如果不是你和劉火想要看影片，並且要傳到貼吧，我也不會跟著你們犯錯。你們兩人應該道歉，我是無辜的！”
“劉剛——你——”劉火氣得滿臉通紅，甚至嘴唇都白了。大家都是姓劉了，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呵呵！”白小海笑了，憤怒的笑。盯著劉剛，白小海想到了一種動物——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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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怪自己也就罷了，劉剛居然還將責任推卸到劉火和魯大能身上。為了讓自己置身事外，劉剛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可是，自己又能將他怎麼樣呢？揍他？如果一頓老拳可以改變劉剛的是非觀，自己或許會那樣做。可是，有用嗎？值得嗎？
像劉剛這樣的學生，現在有很多。他們犯錯之後，不是悔改和承認，而是想方設法找別人的錯誤。在這種人眼裡，別人犯錯，那自己便沒有錯誤了！
何其荒謬！
讀了這麼多年書，他到底學到了什麼？品行、靈魂、是非觀、價值觀扭曲到如此程度，將來走向社會，他會怎麼樣？
相比之下，劉火、魯大能可愛多了，至少，他們有一個承認錯誤，承擔責任的態度。即便討價還價，那也說明他們知道自己不對。
“還有嗎？繼續！”白小海深呼吸一口，釋放心中的悲哀和憤怒，“前天你打籃球受傷，我沒在場，你應該將這條加進去！”
“加就加，誰怕誰！如果不是我撞在籃球架上，腦子不清楚，我怎麼會犯昨晚那麼愚蠢的錯誤！我還沒複查，可能有後遺症呢！”
“——”魯大能、劉火羞紅了臉，雙手握拳，眼中迸射著憤怒的火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時老實巴交的劉剛，居然說出這種話。
“還有嗎？”白小海笑了，甚至，先前的那點兒氣憤都消失了。面對這樣的學生，生氣發火不值得，微笑是最好的反擊。
“你走進寢室後，沒讓我們穿衣服、穿鞋子，我們光著腳，光著上身，穿著短褲站著，而你坐著。你——這是體罰！”劉剛眼中迸射出邪惡的光芒，聲音更大的列舉白小海的罪狀。
“——”無語了！魯大能、劉火背後發冷。白小海盯著劉剛，腦海之內的淡青色雲團閃爍，直刺劉剛靈魂深處透析。白小海想看看，這樣的學生，靈魂到底多麼骯髒！
“啊——”目光觸碰的瞬間，劉剛雙手抱住腦袋，尖叫一聲之後，向後直挺挺倒下，砸在魯大能懷裡。
“啊——”猝不及防的魯大能抱著劉剛，神色驚慌的望著白小海，“老師，撥打120吧！”
“不用！”白小海盯著雙眼緊閉的劉剛，神情怪異，冷聲說道，“你將他放在地上，不用抱著他！”
“這——”魯大能猶豫一下，瞧了劉火幾眼，兩人將劉剛緩慢的放平在地上，為班主任人工呼吸做好前期準備。
“有刀嗎？”白小海站起身，目光環視尋找。
“啊——”
劉火、魯大能聽到班主任找刀，雙腿一軟，倚靠著床鋪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兩人還未想好怎麼勸阻的時候，白小海已經拿著水果刀走過來了。
魯大能和劉火腦海一片空白，神情呆滯的盯著水果刀落下，看著刀尖刺向劉剛那發黑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