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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難以割捨

第72章 難以割捨

急忙轉頭看去,只見兩個女人正在使勁地按壓著師母,我非常害怕,想過去,但又怕遭到呵斥,就沒敢。

後來見到師母又平靜下去,我才有些安心。

思緒又回到過去——

實際上卻遠非如此,母親總是在我們吃完後,揀點殘湯剩飯充肌,可以說,她根本就吃不飽,而今她的肚子那麼大,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行動不便的她,吃得少,卻還要幹很多活計,即便是挺著大肚子,手裡也總不肯停歇,就是說,從我懂事那天起,就沒見過母親有一時閒著的時候,每天天不亮,我們尚在夢中的時候,她就一人起來了,升火做飯,餵養那些雞鴨鵝狗,漿洗衣服。

一直到晚上,直到所有的人都睡下後,她還得挑燈為我們縫補白天玩耍時撕壞了的衣服。

最後,看得出來,母親因為肚子太大,終於無法勞作了,那一天,我跟著父親去田裡收割莊稼回來後,還沒等進家,就見住在旁邊的嬸嬸帶領著一個老太太急匆匆地進到我家院子裡,

父親見此,沒有進院,我有些不明白,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肚子響得如同打鼔一樣,往常這時,儘管行動不便,母親都挺著大肚子把飯菜擺到桌子上,我們這些幹活的人只要一進家,就可以吃上熱乎乎的飯。

可是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想進去看個究竟,可是鄰居的一些女人把我擋在院外,對我說:“去,去,到一邊玩去!”

我當時感到非常不滿意,你們敢情是吃飽了,我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如果再不吃飯,我還怎麼幹得動活計!

可是她們就是不準我進去,我也無計可施。

看這情景,再磨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一時半會兒是別想吃上飯了。

看來,今天一定是發生了非同尋常的大事。

這立即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見到前面無法進入,我就偷偷地繞到後面,想從後窗進去看個究竟。

到了那兒,我用手一推窗戶,卻發覺窗戶被從裡面插上了。

無法,我只得將耳朵貼在窗戶上傾聽。

不聽不要緊,這一聽,我感到震驚了,只聽得母親在裡面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叫。

我渾身一震,怎麼回事,難道是那幾個婦女在欺負母親不成?

但是,這時卻聽得他們都在安慰母親:“不要緊,別怕,使勁,使勁,對了,就這樣!”

我似乎明白些什麼,接著聽下去,不多時,又聽得母親再次發出一聲更加慘烈的喊叫,隨之,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傳了出來。

聽得裡面那幾個婦女在高興的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家裡又添了一個男丁!”

往下,再也沒有聽到母親的叫聲,屋裡的大人是平靜下來了,但是她們說的男丁,也就是我的弟弟,卻啼哭不止……

我回想起那次經歷,儘管明白女人生產時毫無例外,都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但眼下聽到這個與自己休慼相關的女人那一陣陣淒厲

的哭聲還是讓我肝膽欲裂。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睛模糊了,眼淚順著臉流淌下來。

“好了,出來啦!”忽聽得老女人興奮地喊道。

接著,一聲響亮的啼聲從那兒傳過來。

我的心一震,只覺得整個世界變得光亮無比,隨之,師母安靜下去.

聽不到她的慘叫聲,這便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來吧,過來看看你的兒子!”

聽得那個老女人在喊我,對此,我似乎無法理解,轉身看著那個老人,他還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頭向那邊擺了擺,意思好象也是讓我過去。

我這才明白來到眼前的現實,他們是在叫我,是我的兒子出生了。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下體已被血跡糊滿的師母身邊,老女人懷裡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兒,她讓那個年輕的女子找了塊布,為嬰兒擦拭一下臉,送給我看。

這時,我的心情無法形容,又是激動又是高興,然而,接下來,就覺得渾身如同鉛灌一樣沉重。

看完自己的兒子後,我就走到師母身邊,想安慰她兩句,可是腰一彎下,腿就發軟。

身不由己地,“撲通”一聲,倒在她的身邊。

“你怎麼了?”年輕女人驚叫,“還不快些起來!”

聽得她的驚叫,本來是閉著眼睛的師母睜開了眼睛,她吃了一驚,想扶我,沒能扶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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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人連忙喊那個老人,老人過來後,一言不發地將我攙起,在他的扶持之下,我走到一邊,找了塊青石坐下。

……

事後,在那兒調養了兩天,我們倆把孩子抱回道觀。

期間,老女人一家問我們是何方人士,我們沒敢告訴她,只說是自北方來此投奔親戚的。

因為這些年此地一直是兵荒馬亂,來往的外鄉人絡繹不絕,他們便沒有細問。

回來後,我們的心情又開始鬱悶起來。

面對這個小生命,才感到,以前的想法過於天真,因為這事不是那麼容易矇混過關的。

師母就想了一個主意,那一日,我倆一大早將孩子抱下山去,出去數里路,找了一個人家,想將孩子寄託在他們家,開始那戶人家無論如何也不肯,因為這個年頭,很多百姓自己生存都是難題,誰還願意為別人養個孩子呢。

架不住我倆軟磨硬泡,那個人收下了,但是提出一個條件,要我們隔一段時間過來照看一下孩子。

我們樂不得地答應了。

但是,待我們去了幾次後,一天,那戶人家突然提出一個想法,問我們願意不願意把這個孩子送人。

我們當時一聽,有些發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送人,從我們兩個目前的處境來說,倒是有一定的好處,然而面對一個如此可愛的孩子家,誰捨得那樣做。

那戶人家告訴我們,想要孩子這家比較富足,只因膝下全是姑娘,無一男孩,如果孩子到了他們家,一定不會受苦。

雖然這樣說,我們還是無法割捨

他們告訴我倆,如果一時想不通不要緊,回去考慮幾天,再做決定也不遲。

幾天過去,師母的嘴唇上長滿了泡,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夜裡只是長吁短嘆。

我何嘗不是如此,一想到孩子出生幾天,就要與我們分別,就如同從我們身上割下肉一樣難受。

但是,嚴酷的現實就擺在我們面前,如果想繼續留在道觀,我們必須做出決斷,把孩子送人。

不然,待師傅回來後,後果難以設想,孩子沒出生時,對這一切從未多想,如今面對這一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與師傅沒有任何相象之處的男孩,任誰都得在心裡劃一個問號,不用說他了。

思來想去,我們只得痛下決心,送人!

那一宿,我們兩個人都徹夜未睡,師母連夜為孩子縫製了一套衣服,又煮了一筐雞蛋和鴨蛋。

第二天早晨,我見到她的眼睛都紅腫起來。

到了那家,他們卻說用不著這些,因為那戶人家說過,孩子現在身上的所有都得換下。

師母一聽傻眼了,看看我,我也覺得沒什麼辦法,因為即便對方不說這話,到了那裡,一切都由不得我們了,想怎麼做,均是人家的事,我們不能,也無權干涉。

但是,師母去堅持要給孩子換上那套新衣服,孩子很乖,好象還特別懂事,在給他換衣服的時候,一聲沒哭,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象大人一般,不住地盯著師母,時不時還笑了起來,別人聽起來一定是悅耳動聽。

然而對我倆,那笑聲卻象一擊擊重錘,沉重地砸在你的心上,我見到師母在換衣服的時候,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撲簌”地往下掉,落在新換的衣服上,落在孩子白晰的小臉上,孩子依然沒哭,卻安靜地舔著落在嘴邊的淚水,當他覺出味道時,立即皺起眉頭。

師母一見,實在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突地,她一下俯在孩子的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哭了片刻,她又一下將孩子抱起,抹了一把眼淚,堅定地對那戶人家說:“我們要把他抱回去,不送人了!”

那家人感到十分意外,丈夫與妻子對視了一眼,不解地問她:“你這是何故,不都說好了嗎,那家人昨天都把車準備好妥當,中午時分就要過來接孩子,你這中途反悔,出爾反爾,讓我們如何向人家交待?”

男人總是比女人頭腦能清醒一些,見到師母這樣難以割捨孩子,我的心裡也開始猶豫,但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目前唯有這一條道路可走。

師母見到我露出畏難情緒,就提出來一個讓我想象不到的主意:不回道觀,將孩子抱走,我們三人個那怕是浪跡天涯,四處乞討,也要將孩子養大!

我一聽,更加覺得此決定不可行,想想,當初我倆都是怎麼進到道觀,不都是因為走投無路,瀕臨絕境才被師傅收留,得以存活下來的嗎。

而今想拖家帶口,重新走上那條道,那無異於再次投入火坑之中,當今年月,兩個大人都無法生存,再加上一個孩子,前景難以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