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之前,林楓還有一件事情要去做,還有一個人要去見。
清水城林家。
在嚴家和李家覆滅之後,林家就成為了清水城第一大家族,聲勢一時無兩。
更何況,林家和城主府乃是姻親,林楓和林韻有婚約在身,這也令林家在玄武城的地位更加牢固。
近日林毅感覺有些頭疼,因為城主府之人若有若無地提了一下林楓和林韻兩人的婚事。
這個兩個孩子的年齡都已經不小了,既然有婚約在身,何不將婚事給辦了?
這件事是城主府的老管家來提的,老管家曾經對林毅有救命之恩,他來說這件事情,林毅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更何況,他也無從反駁。
可是這兩個孩子遠在玄武城,離清水城這麼遠,這件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所以林毅有些頭疼。
他正在琢磨怎麼把這個事兒給解決了。
要不,把兩個孩子叫回來,婚禮給辦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林毅對林韻挺滿意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林楓能夠娶到這樣的女孩子,可以說是走了大運氣。
兩個孩子青梅竹馬,自小感情深厚,走到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
想到這,林毅開始寫信了。
林毅的字很是遒勁,龍飛鳳舞,可見在書法一道下了很大的功夫。
就在他寫信的當口,身邊忽然響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喲,又在陶冶情操呢。”
這道聲音令林毅驚訝地停下了筆。
他自然認得這道聲音——林楓。
回頭看去,一名青衣少年笑臉盈盈地望著他。許久不見,他長高了一些,甚至有了一些胡茬。
看著逐漸長大成人的林楓,林毅心中忽然有些感動。
孩子就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分別中長大的。
林楓也長大了。
“你怎麼回來了。”林毅放下手中的絨毛筆,笑著問道。
“回自己家還需要理由嗎?”
林毅愣了一下,笑道:“哈哈,你這小子。”
回自己家當然是不需要理由的,你想要什麼時候回去就可以什麼時候回去。無論你回去的時候是什麼時辰,你總會有一頓熱騰騰的晚飯吃。
現在林楓的身前就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酒菜。
“這是李媽特地給你做的爆炒豬肝、火爆肥腸、水煮魚。”林毅用筷子指著桌上的幾個菜,笑著說道。
爆炒豬肝傳出一陣清香,火爆肥腸色澤紅潤,一看就是有許多年功力的人炒出的,水煮魚鮮滑無比,令人食慾大動。
林楓曾在玄武城登月樓吃過一頓五千晶元的至尊無敵尊貴修者套餐,但此刻,他發現,世上最美味的美食永遠是家中做出來的。
“李媽有心了,她人呢,叫她一起來吃吧。”
林毅搖頭失笑,“你還不知道李媽這個人嗎?她最重尊卑觀念,這麼多年從來不肯上桌和我們一起用餐。”
老一輩的人便是如此,他們把尊卑看得比一切都要重。
“可惜。”
林楓可惜的是,李媽今天沒有來的話,或許很久都會見不到她了。
他真的很想見一見這個看著他長大的長輩。
雖說是僕人,但李媽履行了他半個母親的職責,從小到大的衣食起居都是李媽負責。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次相見。李媽只是一個普通人,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等林楓再回到清水城的時候,李媽是否還健在呢?
“我去叫她。”林楓忽然放下筷子,往小院之外走去。
林毅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這個小子,雖然行事急躁了一些,但是心地終歸是善良的。
……
不多時,林楓便走到了偏院之中。
一名五十來歲的婦人正在昏暗的燈光下進餐。
桌上的食物做工精緻,不過卻終究簡陋了一些。
但是婦人的表情卻十分從容,甚至有幾分喜悅。
她在為什麼而喜悅呢?
因為今天晚上她做了一桌許久未做的美食。
這些美食當然不是她現在桌上的這些菜,而是為少爺所做的。
她清楚地記得在少爺小的時候,每當自己做這幾個菜的時候,少爺都會在廚房中圍著自己轉,那個小眼神,就像是一隻等待餵食的小貓一樣,讓人心都要化了。
除了少爺,還有丁香這個小丫鬟。小少爺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先嚐一些的話,但是丁香這個丫頭卻是個厚臉皮,會纏著她要吃剛出鍋的菜。
這時候她會板著臉教訓丁香一頓,說說什麼叫做尊卑觀念。
不過呢,她總是會先弄上一小塊魚給小少爺。
誰叫小少爺這麼可愛呢。
這個時候,小丁香就會不樂意地撅起嘴。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少爺吃是應該的,丫鬟吃就是不對的。
但是半年多前,少爺離開清水城之後,她就很少做這些東西了。
少爺不在了,她做給誰吃呢?
這令她有些憂傷。
一個人啊,有事情來做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所做的事情能夠得到被人的誇讚。
這是一種價值所在。
今天,少爺終於從玄武城回家了。
她做了久違的的美食,心中自然滿是歡樂。
相信少爺吃到這些菜的時候一定會很高興吧。
“李媽。”
林楓的輕聲呼喚將陷入沉思的李媽嚇了一大跳,看清來人之後更是驚訝。
“少爺,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想來看看你,就過來了。”
“我……我有什麼好看的。”
“呵呵,李媽,過去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什麼?這萬萬不可,我只是一個僕人,怎麼可以和主人一起用餐呢?”
“這沒有什麼的。”
“不……不,不可以的。”
“那我命令你總可以了吧,相信你不會反違背我說的話。”
“這……”
“李媽,走吧,待會兒菜都涼了。”
在林楓的勸說下,李媽終於來到正廳之中。
她已經是在林楓四十多年的老人了,她六歲的時候便被家人賣到了林家,按理說,她對林家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不應該如此侷促的。但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和主人一起用餐,難免有些拘束。
“李媽,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水煮魚、爆炒豬肝、火爆肥腸,想必你還沒有嘗過自己做的這些吧。”林楓笑著說道:“今天不用拘束,你多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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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林楓從來沒有劍李媽吃過這些東西,李媽每次都是負責做,吃的時候就躲得遠遠的。
林毅也笑道:“楓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李姐不要拘束,反倒掃了大家的興。”
李媽還是有些放不開,雙手不住地在衣角擦拭著,彷彿手上很髒一樣。
林楓見此也不多說,只是給李媽夾菜,笑道:“不是我吹啊,李媽這幾個菜,就是夏國都城玄武城都找不出一個比你做的好吃的人。”
“我在玄武城就時常想念李媽所做的菜,但是實在太遠,也只有想念。有的時候,半夜想起這一道火爆肥腸,饞的睡不著覺。”
李媽聽林楓說得這麼誇張,終於忍不住笑了。
她笑的時候是眼睛先笑,接著是眼角的皺紋,最後才是整張臉都在笑。
“少爺……哪有這麼誇張。”
“一點也不誇張,今天能夠吃到李媽做的菜,我的心裡面滿是高興。”
李媽拿起筷子,將林楓給她夾的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她的神色很是凝重,彷彿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品嚐世間最為嚴肅的東西。
“少了一點鹽,火候重了一些。”她皺著眉說道。
林楓見此忍不住笑了。
“已經很好了。”
李媽就是如此,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就連現在也不是享受美食,而是先找一下所做的菜的缺點。
林楓看了看李媽,又看了看林毅,忽然說
道:“父親,李媽,我要走了?”
兩人都放下了筷子奇怪地望著他。
“才回來就要去玄武城了嗎?”林毅驚訝地問道。
林楓笑著搖頭道:“不是玄武城,而是要去很遠的地方。”
“北方。”
林毅沉默了,李媽也驚訝地張大了嘴。
在李媽的世界中,只有兩個地方,一個叫做清水城,一個叫做清水城以外,她不知道北方有多遠,但是她隱隱察覺到這是一個遠道令人絕望的地方。
“北方?去做什麼呢?”
林毅是知道北方有多遠的,他年輕的時候曾遊歷天下,雖然沒有去過北方,但是也知道,北方這個詞對於位於大陸最南端的清水城而言,是多麼的遙遠。
“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去。”
林毅輕輕點頭,“這樣啊。”
他忽然覺得有些傷感,這樣的傷感比之林楓去玄武城更加濃烈。
玄武城至少還是夏國,就算隔了幾千公裡,但還是能夠不時聽到從玄武城傳來的訊息。
但是北方,這太過遙遠了。
“嗯,北方啊。”林毅沉吟著,眼中露出一種莫名的神采。
林楓看著林毅的神情,感覺內心一陣觸動。
遊子一次次地遠去,可曾想過做父母的心情?
詩和遠方是年輕人永恆的追求,但是父母的追求又是什麼呢?
很少有人想過,林楓也未曾想過。
“當你這有這麼高的時候,我從未想過你會離開我,離開林家,離開玄武城。”林毅指著桌子,比劃了一下。
“但是現在你已經比我還要高了,你應該有更加廣闊的世界。”
“年輕人就應該去外面看看。有句話說得好,好男兒志在四方。”
“你是我的驕傲,是林家的驕傲,你不應該只是待在一個地方。”
“但是,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面,事事注意安全,小心為上,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在外面累了的話,就回來吧。林家是你永遠的避風港。”
林毅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有磁性。
林楓心中滿是溫暖,一個這樣子的父親,是他最大的幸運。
李媽也說話了,“少爺,我沒見過世面,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但是啊,你在外面一定要保重自己,千萬不要虧待自己。”
“累了就回家休息休息,家裡才是最好的。”
說這些的時候,李媽的眼中已經蘊滿了淚水。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她對林楓、對林家的感情卻深厚無比。
她的願望很簡單,希望所有的人都健健康康的。
“還有丁香這個丫頭,出門這麼久也不見回來,不知道在外面怎麼樣了。”
她的心中還是有丁香的,雖然她老是罵她臭丫頭。
林楓笑著寬慰道:“丁香啊,過得很好,可能過兩個月就會回家的。”
最多兩個月,丁香就能突破玄階,相信到時候,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清水城林家。
不過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在浣花劍派之中了。
但這對於丁香沒有什麼,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想要找自己,再簡單不過了。
“這就好,這就好。”李媽喃喃地念著。
這一頓飯吃得很是溫馨,三人不時地說著一些往事。
到了後來,李媽的話也多了起來,對林楓說,在外面要注意的事情,甚至還教了他怎麼做這幾個他最愛吃的菜。
這段飯吃完的時候林楓從懷中取出兩枚丹藥。
駐顏丹。
父親的修為算不上高,李媽更只是一個普通人。
駐顏丹可以令他們的身體情況始終維持在一個健康的狀態,或許這是他能夠為他們所做的不多的事情。
這一夜,林楓走了,臨走之前,還向城主府留了一封信,說明林韻的去向。
林毅看著林楓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長嘆一聲。
他在嘆息什麼呢?
沒有人知道,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