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默默地下,周圍一片白色蒼茫,彷彿要把這個世界骯髒的那部分洗刷乾淨。
山谷裡非常安靜,雪飄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除了我和花兒彼此的呼吸聲,再也沒有聽見其他聲音,連一向咆哮的大風都因為怕冷,而縮回了家裡。
才是八月末,我們卻彷彿到了“四九”時候的東北。
崑崙山這方狹窄的山谷裡,山峰和河谷早已被白雪覆蓋,一切都變得純潔無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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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故意偽裝的,因為按照唯物辯證法的規則,世界總是有黑有白。不可能只有白的,除非是世界末日。
不對。新藏線的神物,那一根根黑色木頭做成的電線杆,依然保持著黑的本色。
黑色電線杆,它是新藏公路的座標。只要看到電線杆,沿著電線杆走,心裡就不會慌。
這段路,我們跌跌撞撞地推著,也像雪一樣變得純潔起來。
把腳踏車放倒在雪地上,停下來休息片刻,我回頭看著我們推過、騎過的或深或淺的車輪印,心裡突然生髮無限感慨。
沒有偉人的胸懷和志向,卻把自己裝得像偉人一樣,“豪邁”了一把。
莫名其妙地,我雙手叉著腰,朗誦起毛大爺的詩詞《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靜靜地看著我朗誦完,花兒開心地笑了,我那被大雪壓抑的心情一下子也舒暢起來。
看著療效不錯,再加一療程,這次爭取“藥”到“病”除。
於是,我們約好一人朗誦一句,放棄呆板的雙手叉著腰姿勢,而是在雪地上表演出自己對詩句理解後的動作表情,就這樣自娛自樂起《沁園春·雪》。
花兒的冰封長城、大河銀蛇、紅裝天公、秦漢江山,讓我連連叫好,她是被腳踏車旅行耽誤的舞臺女演員。
我禁不住抱起花兒,在雪地上轉圈。花兒連連喊著:“啦啦啦”。
覺得不過癮,我們又一人一句,還是加上自己理解詩句後的姿勢,自娛自樂起毛大爺的另一首詩詞《憶秦娥·婁山關》: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此時,詩與歌成為溫暖我們的柴火和熱茶。紛紛揚揚的雪,彷彿跟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我高興地說:“花兒,我要唱一首歌送給你。”
“什麼歌?”
我大聲說:“廣州現場版《那一年》”
花兒指著我,笑著說:“請開始你的表演”
“掌聲響起來”
花兒為我鼓掌,我也為自己鼓掌,我們歡呼著。
花兒找出手機裡的伴奏,我抽出腳踏車身上50公分長連著坐凳的坐杆,把它當成一把吉他。
花兒問:“可以開始了嗎?”
我推了推頭盔,說:“OK”。
“……那一年,你正年輕,總覺得明天肯定會很美……”
“……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找不到你該去的方向……”
“……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感覺到從來沒有的慌張……”
跟隨伴奏,我撥動著坐杆,好像自己也揹著一把吉他,和許巍、李延亮一起站在演唱會現場的舞臺上飆吉他,嗨起來。
花兒笑的前俯後仰,蹲在雪地上站不起來。
這方天地,只是屬於我們的舞臺,與他人無關,我們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我們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的感知,難以自拔。
我的歌聲在山谷間迴響,傳向不知名的遠方。
待我們停下來,冷靜下來,我們才重新發現現實有多糟糕和殘酷,心裡暗暗叫苦,覺得我們兩個都是奇葩。
天上,雪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好像我們正好趕上雪神的盛宴。
全國各地的雪精靈都來這裡聚會並表演神功,鵝毛大雪正在肆無忌憚的砸下來。
腳下,是被我們的腳步踩得稀爛的雪,骯髒的像一塊抹布。
公路的前方和後方,濃霧遮蔽,只有20米內的範圍能看清輪廓,依然看不見其他人。
沒有一個人,除了我們。
花兒感嘆道:“哎呀,幸好沒有雪崩,要不就慘了。”
“雪崩?什麼雪崩?”
“就是剛才朗誦和唱歌的時候,聲音好大。”
“現在只是下雪,一點積雪不會有雪崩的。”
“哦”,花兒輕聲回應。
海拔已經超過4000米了,加上我們在山邊呆了很久,回頭一看那兩輛睡在雪地上的腳踏車,前變速、後變速上的積雪凝結成冰。
剎車夾器和牙盤也未能幸免,同樣被凍住了。
尤其是牙盤被冰凍的位置不好,推著走會硌腳,兩部車都這樣。
於是,我趕緊用力掰牙盤上的結冰,但是凍的太硬,掰不動。
拿石頭敲也不行,怕把牙盤敲歪了,那樣我們只能前功盡棄了。
我心生一計,把兩部單車平躺放下來。
我憤憤地說:“操,老子給他來一泡。”
花兒睜大眼睛,看著我問:“什麼?”
“沒什麼”,我沒看花兒。
我讓花兒轉過身,然後掏出傢伙,向瀑布一樣澆在牙盤上,一陣熱氣升騰,然後拿起石頭輕輕地敲幾下,牙盤上的冰就裂開掉了下來。
我說:“好了,看看吧。”。
花兒看到一灘黃色的液體,瞬間明白什麼,說:“你妹的”。
“你也試試你的車”
“不要”
我催促花兒:“沒時間了,快點。”
花兒嘟噥:“這是個餿主意”
花兒如法炮製,牙盤硌腳的困難已經解除。
然後新問題又來了,是往前去204廢棄道班,還是退回到K194廢棄道班,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就距離來說退回K194廢棄道班更近一些,而且是下坡,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對往前走產生了動搖。
“退回去剛才那個破房子吧”
花兒一般扶起車,一邊問:“真的要回去嗎?”
“現在雪太大了,路也看不清,往前走太危險了。”
花兒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下去也一樣。我們再試著往前走,現在時間才6點半,離天黑還有3個小時。”
看到她略有菜色的臉,我有點生氣的說:“你已經高反了,你知道嗎?”
花兒反駁我:“我沒有高反,我還好。”
我說:“那你要一直跟我說話,保持開心。”,其實我也不想返回K194那個破房子。
花兒提意見:“你給我講笑話”
我假裝生氣地問:“公主病犯了?”
“你看著辦”
我一邊推車,一邊一個接一個地把笑話講給花兒聽。
幸好平時我有看幽默笑話的喜好,所以存貨不少,說三天三夜都沒問題。
就這樣,我們迎著風雪,相跟著往前推車,一路上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