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誰最先開始,每到晚上八點就熄燈點蠟燭為713案無辜枉死的人和醫院問題藥品逝世的受害人點蠟燭祈福。
然後帶動周圍的人。
兩三天的功夫,席捲整個陽城市。
八點整。
城市陷入一片黑暗。
代表光明和希望的燭火一片連著一片燃起。
楚辭等人從翠軒居出來,看著整個城市燃起的燭火,猶如一顆發光的火球,胸腔中蔓延一股無以名狀的感動,眼前美麗的夜景是比那璀璨的銀河還要燦爛。
希望永在,正義不倒。
因為他們是人民警察。
景月開車先送了辛宴三人回招待所,然後送許默白去他定的酒店。
一路上景月都沒說話,許默白還挺享受這種女朋友和自己冷戰的感覺的。
他和景月交往近三年,兩人連紅臉都不曾有過,說好聽點叫感情和諧,說難聽點叫毫無激情。
他倒是對景月激情滿滿,奈何景女神因為心裡障礙,連拉拉小手都排斥。
許默白自認紳士,相親時在同意交往之前景月便坦白過,他同意了,如今也不好自打臉皮,只好繼續堅守這段柏拉圖式的情侶關係。
被女神第一次冷戰只持續了兩個小時許默白便繳械投降,藉著下車抽菸的功夫偷偷在路邊的花店裡買了束火紅的玫瑰賠禮道歉。
“小月,不生氣了好嗎?”許默白一隻手撐在車頂,一隻手將紅玫瑰送到坐在駕駛位的景月面前,用哄無理取鬧小女友的口吻哄景月。
景月淡漠的接過紅玫瑰,隨手放到後座,瞥了眼站在車外的許默白,對他的男性魅力無動於衷,“煙抽完了嗎,明早我還有事。”
所以,麻煩快點上車。
景月定的明天下午回蘆城的機票,臨走前她需要再去探望一次張棟,所以送了許默白她還要開車返回招待所把713案件的所有資料整理完畢,明天送到警隊。
“小月……”許默白取下眼鏡,用深情的眼睛看著景月。
景月掃他一眼發動引擎,想到訂婚的事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僵了一秒,開口問:“你為什麼說下個月訂婚?”
許默白斟酌了一下怎麼說景月才不會拒絕後再答:“小月,我們交往快三年,現在的年紀也是時候考慮結婚的事了。我來之前去探望過伯父伯母,他們也希望我和你早些定下來。你不想結婚,我們可以考慮先訂婚。”
景月沉默不語。
許默白伸手覆蓋在景月的手上,柔聲道:“伯父伯母希望你能早日擁有自己的家庭。”
路邊的路燈壞了兩個,前方一片黑暗。
車內陷入黑暗。
許默白看不見景月的表情,有些緊張。
很快汽車便駛過黑暗的路段,車內重新獲得光明。
景月點頭,回了一個字,她說:“好。”
如果不是還開著車,這一刻許默白想要擁抱景月。
他理想中能配得上自己的完美妻子,就應當是景月這樣的。
“小月,我一定會對你好的。”許默白許下承諾。
景月目視前方,語氣寡淡:“嗯。”
***
第二天一大早景月就先去了警局將713案的相關案件都交給了葉局,然後和警隊的人辭行。
景月雖然為人淡漠,又不善交際,但專業過硬,有教無類,只要像她詢問她都會耐心解答,警隊的小鵪鶉們都十分喜歡她。
“景教授有空來陽城玩。”陳晨紅了眼眶,沒忍住衝上前一把將景月包住,哽咽起來,“景教授,我們大家都會想你的。”
景月僵硬的站得筆直,她表情有些為難和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場景,本能的抬手輕拍拍陳晨的後背,語氣溫柔:“我也會記得你們的。”
一群戰鬥在前線的人民警察。
豔陽高照,萬里無雲,晴空如碧。微風婆娑而過,樹木搖擺,蟬兒躲在樹枝裡名叫。
楚辭抬眼用手遮住刺眼的眼光,默默感嘆,真是一個送別的好天氣啊!
景月和警隊上下都作了別,最後走到楚辭面前,目光清澈:“楚隊長再見。”
楚辭從褲兜裡掏出一盒草莓味的口香糖,倒了兩顆進嘴裡,轉身向自己的車走去,見景月沒有跟上來又回過頭衝她招了下手,說:“不是要去張棟家嗎,我和景教授一起。”
不忍離別,總想多送一程。
楚辭垂眸。
心臟裡蔓延開一種名為相思的苦水。
莫名想起了一句元曲: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1]
景月以為楚辭是為張大偉的案子找張棟,便未推辭,提著一袋子書上了楚辭的車。
這次再見張棟,氣色比起之前好了許多,他沒躲在不見天日的房屋裡自怨自艾,而是找了把躺椅在屋簷下曬著太陽看書。
“張大偉故意傷人的犯罪事實屬實,但鑑於案件的前因和王文浩家屬的不追究,檢察院決定不對張大偉提起公訴,所以明天你爸應該就能回來了。”楚辭將好消息告訴張棟。
張棟不可置信,眼睛裡都是驚喜,“楚警官你說真的嗎,我爸不用坐牢了?”
楚辭點頭。
“景教授您聽見了嗎,楚警官說我爸不用坐牢了。”這是自他生病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個訊息。
“我聽見了。”景月含笑點頭。
“不過告訴張大偉以後再不能莽撞行事了,你們要相信有警察有政府在,正義是絕對不會遲到。”楚辭告誡道。
“好。”
景月將帶來的書遞給張棟,鼓勵他:“醫院和長生生物會承擔你的全部治療費用,你好好養病,等你好了來考我的研究生。”
張棟接過景月沉甸甸的一袋專業書,眼淚刷刷的往下掉。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張棟覺得,他這是喜極而泣的眼淚。
離開了張棟家楚辭邀請景月一起去了一個地方。
是離張家村不遠的一塊農地,現在是墳地。
墳地埋葬著醫院藥品問題的全部受害者。
一個墳包挨著一個墳包,沒有豪華的修葺,只有一堆黃土和一塊鐫刻著姓名和出生死亡日期的石碑。墳包前有香蠟紙燭,有枯萎的鮮花,有涼透的飯菜,有未燒盡的衣物,有還未蒸發盡的酒香,還有數不盡鹹鹹的眼淚和散不開的哭泣聲。
楚辭在路邊折了一大捧白色的小雛菊,一枝一枝的挨個放到每一座墳墓前,並一個個鞠躬敬禮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沒有早一些發現這起案子,對不起他沒有盡到一個警察的全部責任,對不起他沒能挽救他們的生命。
景月默默的看著楚辭做這些,有震撼,有敬佩,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動。
她想這樣的楚辭值得讓人稱讚一句:人民的好警察。
也值得讓省隊的刑警們一直將他記在心上。
或許她應該更正一下對楚辭的評價。
他不僅是一個好的工作夥伴和上級,也是一個好的榜樣。
走到最後一座墳包前,楚辭將手中剩下的兩支雛菊放下,那是一座母子墳,大墳包邊上緊緊依靠著一個小墳包。
墳前的石碑上用刀刻著淺淺的幾個字:吾妻與子。
落款是:心死之人,越青。
楚辭跪下,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
鄭重的許下誓言。
做完這些楚辭起身拍了下膝蓋上的泥土,然後深深的看了眼這片無聲的墳地和墳地後向著陽光開得燦爛的向日葵,果決的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做人當如向日葵,向陽而生。
不管前路漫漫,他心有所向,燈塔永存。
***
半月後
蘆城大學·醫學院
大一的一門名為《法學理論》公開課爆滿。
前來圍觀上課的學生從大一到大四將能容乃兩百多人的教室擠得水洩不通,連臺階上都坐滿了人。
辛宴跟隨著景月的講課速度不時更換ppt的頁面,目光掃過教室裡的人頭,打心眼裡佩服景教授能將一堂無趣的法醫學基礎理論課講得如此生動有趣。
因為景月是省刑偵隊外聘法醫顧問,所以她將一些實際案例歸納到法醫學的一些基礎知識中,生生將一門枯燥無味的法學理論課變成了法醫學在刑事偵查中的實際運用。
景月條理分明,舉證恰當,加上她容貌美麗,聲音動人,學生們更是聽的認真。
“好了,今天的課到此為止,同學們有問題的請舉手。”景月穿著黑色的套裝裙,黑色的長髮盤在頭頂,脂粉未施,不苟言笑,回答學生提問時也是一臉認真。
“教授,你舉例的案子都親身經歷過嗎?你會害怕那些屍體嗎?”有學生舉手問。
“案子都是我親身經歷的,我不害怕屍體,因為在我眼中他們與我們的區別只是沒了呼吸、心臟不再跳動而已,相反,屍體比我們還更加真誠,他從不說謊。”
“那教授你為什麼要做法醫啊?”
景月也問自己,她為什麼做法醫?
她陷入回憶。
然後教室裡響起一陣緊急的電話鈴聲。
景月猛的回神。
這是她為省刑偵隊特別設定的手機鈴音。
她做了個手勢,示意辛宴接著講,然後匆忙離開。
粵海大道·名人故居
景月剛下車,省刑偵隊的副隊長老囚便開始給她說案子的基本情況。
“兩個大學生半夜來探險,因為喝多了在這裡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醒來就看見了屍體。”老囚年近五十,面貌周正,穿著警服,走路有些簸箕,但聲音中氣十足,他頓了下,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景教授做好心理準備,現場實在是……哎……”
景月遠遠的便聞到一股血腥氣,心裡有了些猜測,戴上橡膠手套從警戒線進入兇案現場。
景月先仔細打量了一遍現場,眉頭緊蹙。
她沉默的看著被砍頭的屍體旁用粉筆寫下的字母e和房間牆壁上的一首用鮮血寫的詩。
是海子的《自殺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