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陪著孫喆從早上一直站到了下午,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茉莉知道孫喆喜歡安靜特別是這個時候,她能做的就是遠遠的站在背後不動聲色,不去打擾,夏末的天氣變化多端,中午烈日當頭,下午大風狂作,順帶涼意鋪天蓋地襲來,天一下子就黑了起來,大風刮的茉莉衣服、頭髮肆意亂飛,身體踉踉蹌蹌隨風搖擺。
這時候司方哲氣喘吁吁的跑來,看到他們兩個人還在這,使勁想抱起孫喆,但是孫喆的兩條腿像是種在了地上一樣,死活不願意起來,嘴裡喃喃自語:“你們走,讓我一個人陪會她!”
茉莉看著孫喆發瘋似的掙扎著,她過來哭訴著對司方哲說:“您別勸他了,讓他自己和麗姐待一會吧!”
司方哲突然感到自己有點失態啦,這裡面躺著的可是孫喆的親媽,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為什麼連傷心難過的時間都不能留給他?司方哲突然想到了孫藝武,他或許已經走了吧,畢竟這個男人都狠心拋棄了自己的結髮妻子,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司方哲回想這些年司麗受的苦,還有次孫喆小時候生病急需用錢,身無分文的司麗曾跑到他家門口想借10000塊錢,那時候自己也剛成家手頭不富裕,錢都在老婆手裡,司方哲只能借給她1000塊錢,那時候他也生著司麗的氣,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外甥自然也談不上疼愛,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恨不得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自己對親人真是太冷血了,那可是自己的親妹妹啊,現在天人永隔為時晚矣。
司方哲忍不住失聲痛哭,連聲哭喊一口一個“親妹妹”在這黑雲滾滾疾風怒吼的傍晚聽的人不寒而慄,孫喆彷彿是受到了司方哲的感染,他跟著又歇斯底里的哭喊著,是委屈?是心酸還是怨恨?孫喆的哭聲讓人聽了忍不住落淚。
突然一陣電聲雷鳴,嚇的茉莉一哆嗦,天瞬間黑了下來,大風刮的樹枝吱吱作響,頭頂盤旋低飛的燕子和蝙蝠,隨時可能撲到身上,茉莉有點害怕了,小時候聽老人說蝙蝠就是老鼠偷吃了鹽,才長出翅膀的,而老鼠是茉莉最害怕的東西,她趕緊夾緊脖子,彎曲膝蓋,顫巍巍的眯著眼睛,生怕這些蝙蝠落到自己身上。
眼看就要下雨了,司方哲喊來茉莉一起拉起孫喆故意騙他說:“天黑了還留在墓地祭奠是犯大忌的,打擾逝者安息不好.......”
司方哲說的這麼鄭重,茉莉也信以為真,雖然他們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規矩但是聽到讓逝者安息的話,他們就不敢再執拗。
孫喆對著麗姐的石碑又重重又磕了三個頭,茉莉也照做說道:“既然我做了您的乾女兒,我也得為您披麻守孝,乾媽謝謝您對我這麼好,我永遠也不會忘了您的!”
司方哲趕忙拉起茉莉,怕她再刺激到孫喆的情緒,這幾天孫喆已經夠煎熬的了,不能再讓他受刺激了,司方哲悄悄告訴茉莉,茉莉點了點頭,扶著孫喆離開麗姐的墓地,孫喆一步三回頭的望著麗姐的墓地,滿是不捨腦海浮現麗姐的音容笑貌,而今只剩一塊冷冰冰的石碑。
孫喆他們剛走不久,雨點就噼裡啪啦的墜落了,這時候孫藝武滿臉哀傷的走過來,頭髮被風吹的亂糟糟的,衣服也佔滿了雨水,他從懷裡拿出那捧五顏六色的滿天星,顫抖的雙手捧著放到石碑前,他看著石碑上哪個熟悉的笑臉,往事湧上心頭,回憶裡都是她和自己吃苦的經歷。
孫藝武脫下黑色的風衣外套,披在石碑上,一邊流淚一邊話說當年,言語之間都是懺悔,自己已經辜負了這輩子最愛的自己的女人,孫藝武追悔莫及對“兒子”孫藝武當著司麗的石碑發誓;一定讓他衣食無憂,出人頭地,自己願意捨棄所有去補償他們的兒子........
回到家裡已經很晚了,雨慢慢的停住了,孫喆執意要自己家,司方哲只好送他們回來,然後沖沖買點吃食給他們送到家裡,孫喆回到家還是一言不發的躲在屋子反鎖著門,任憑誰敲門也不開,張奶奶過來讓茉莉去她家住,但是茉莉不放心孫喆,自己要陪著他。
大家勸說都沒有用,司方哲都送鄰居們回家了,讓茉莉去自己家住,自己在這陪著孫喆,茉莉搖搖頭說:“您還是回去看看司凌雲吧,我瞭解孫喆他現在誰也不想見,人多了在這也沒用的”
司方哲看了看孫喆緊關著的房門,轉頭讓茉莉記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說:“有事一定要及時通知他”
處理完這邊的事已經晚上11點多了,下過雨後的夜晚有些微涼,司方哲走下樓望著夜空,寥寥幾個星星若隱若現,月亮像是被雨水重刷過一樣,乾淨透亮的泛著沒有溫度的光。
司方哲長嘆一口氣,突然變的多愁善感起來,他默默說道:“人這輩子就是來還債的,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就離開了這個世界!都怪我這個當哥哥沒照顧好你啊!”
司方哲仰天長嘆,慢慢悠悠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來,他不是不吸菸而是不敢,畏懼家裡的“母老虎”司方哲強忍戒了煙,但是偶爾還是會和三五個狐朋狗友偷偷“嚐鮮”,這包煙是他從車裡某個隱秘的角落翻出來的,煙盒都佈滿了灰塵,看樣子藏的時間不短了,司方哲找了個誰家不要的破皮沙發,用紙隨便一擦就坐上,煙已經叼在嘴裡,但是翻了一遍口袋沒有打火機,想到車裡的點菸器早已經被妻子扔掉了,司方哲感覺很憋屈,喉嚨像是被人死死地插住了,他有點喘不上氣來
另一邊,孫藝武冒著大雨祭奠司麗後,回到酒店就發燒咳嗽,本來身體就已經不太好了,這下更是雪上加霜,孫藝武在這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他這次病的有點嚴重,只能再次打電話給司方哲,但是沒有打通孫藝武不想因為一個發燒咳嗽就打急救電話,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但是現在他肯定不會搭理自己,孫藝武也不想再讓這個剛成年的孩子再受任何刺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孫藝武感覺自己渾身燙的想快要煮沸的水一樣,他想起身去喝口水,自己掙扎著做起來,扶著牆邁著 沉重的步子來到桌子前。手端這個杯子直晃悠,好不容易喝點水,又是一陣眩暈,感覺自己隨時可能栽倒,他撥通了酒店前臺的電話,於是被人送進醫院。
酒店的管理人員詢問他在這是否有家人、朋友?他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聽醫生說他身體不太好,需要家人過來,給他做個全面的檢查,但是孫藝武固執的讓醫生給他打點退燒的藥.....
酒店的人害怕擔責任,偷偷找來警察幫忙,這時候孫藝武已經燒的不省人事,護士給他打了針退燒的藥,已經沉沉的睡去,警察找到了孫藝武回國後的聯系人,很快聯絡到了司方哲和孫喆。
孫喆一聽是孫藝武生病了,直接就說“我不認識他,跟我沒關係!”說完把電話都給關機了,司方哲接到警察的電話瞭解孫藝武的情況後,只好趕來照顧。
醫生詢問了他和孫藝武的關係後一臉凝重的告訴司方哲說:“這個病人患了腦癌,只有1-2年的壽命,以後還可能會失明、癱瘓的後遺症,所以他以後的生活會需要專人照顧.........”
司方哲聽到“腦癌”兩個字已經嚇的魂飛魄散了,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聽到後面的話,這時候他心裡開始有種說不出的暢快,這就是報應,可是慢慢還是有些驚愕的難過,就算這個人現在死了,自己的妹妹也活不過來了,如果他也死了,孫喆就真的沒有一個至親的人啦!
司方哲腦子嗡嗡亂響,不知道怎麼走出醫生的辦公室,他徑直來到孫藝武的病房,看著裡面躺著的人有些憐憫。
他終於知道這個一向孤傲的人為什麼這次卑躬屈膝的回來,一心想和孫喆相認,是啊!生命走的盡頭的時候,誰不想有至親至愛的人陪伴自己走完剩下的路?司方哲暗暗決定幫助他們父子相認,他不想讓孫喆再有遺憾,司麗走後他就剩孫藝武這一個親人了,他不知道如何告訴孫喆,小小年紀要承受這麼多生死離別,就算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啊!
茉莉趴在餐桌上睡了一夜,聽到孫喆在屋子翻箱倒櫃的聲音,茉莉跑向廚房熱了熱昨天的飯菜,她敲敲孫喆的門喊他出來吃飯。
過了好一會,孫喆滿臉憔悴的走出來,沒有和茉莉說一句話直接去洗漱,茉莉傻傻的站在那靜靜的看著他,孫喆看著鏡子裡的子說:“我要出趟遠門,你今天就走吧!”
你去哪?茉莉怔怔的追問
這是我的事,總之你今天就走!
我不走,你和我一起去上學好嗎?
上學?上學幹嘛?我以後要照顧的人都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用?
你還有我,你別忘了麗姐說讓我們互相照顧的,就算為了自己,為了不讓你媽媽失望,你也要好好生活!這可是你答應過麗姐的,難道你想讓她在天上也擔心你嗎?
孫喆一聽到麗姐的名字頓時泣不成聲,茉莉過去輕輕的拍打著孫喆的後背說:“你別難過了,趕快振作起來吧!好好生活,讓乾媽不要再為你操心了好嗎?”
孫喆轉身緊緊的抱住了茉莉,哭的像個孩子一樣。茉莉從小就像逃離哪個她厭惡的家,想出去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但是麗姐走了以後,看到孫喆才知道自己雖然沒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好歹也有家人,孫喆此刻的處境就像浮萍隨風雨飄搖,四海為家!沒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