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裡的最後一絲光明，是師尊強而有力的大手。
耳朵裡的最後一聲喊叫，是許海棠悲慼戚的哭泣。
再那之後，一切歸墟。
…………
身子漂浮在無邊無際的海水裡，脖子難以扭動，四肢更是動彈不得。
彷彿被禁錮在此，只遙遙看著那天空上的浩大虛影。
疲憊，深入靈魂當中的疲憊，瀰漫在他的四肢百骸當中，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格外的漫長。
漫長到忘記了時間了流逝，又或是這裡，根本都沒有時間……
他用鼻子嗅了嗅，空氣裡似乎鹹鹹的，真的和傳聞中的大海很像。
這裡具體是哪，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樣的怪夢，他一無所知。
這一次，他右目眯起，想用千里眼之力看清天空上的虛影。
仍舊功虧一簣，眼前晃盪，是柔和的白光。
“又醒了麼……”
他心底暗歎，失望中發現自己似乎還在躺在地上，不，應當是一塊熠熠生輝的淺綠色玉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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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溫暖之意，繚繞在周身上下。
像是在不停的滋補他的身體，令所有筋脈都感到一股莫名的舒暢。
不過這一次，他的脖子可以微微扭動一些了，目中所望，是一片偌大石窟當中。
在暖玉外，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時而遊走，其間隱現不少繁複晦澀的紋路，像一個個古老文字。
身上更被一連九層白色的光幕籠罩，外界朦朧，看不太清，只知似乎無人，靜逸的很。
“我…我這是在哪……”
蒼寒的腦海裡多少帶著恍惚和迷茫，就像他的身體一樣，軟綿綿的提不起絲毫力氣。
依舊很累，累的連開口說話都化為喃喃，傳不出多遠的樣子。
不過哪怕再微弱的聲音，都讓四周的金光微微一怔，在那之後，似枯寂多時的土壤裡湧現出一隻小小的嫩芽，掀起歡愉之意。
“醒了？”
“終於醒了？”
外界立時傳來不少驚呼，很快便有石門大開的聲音，陸續沒入幾道身影。
無名首當其衝，抬手按向白色光幕，將其緩緩消散。
“師尊…你……”
蒼寒怔怔看去，赫然發現師尊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原本烏黑的長髮一下子化為蒼白之色。
身軀乾枯，臉上更是多出不少皺紋，若非相識多年，恐怕都難以認出來。
“無妨，你醒了就好。”無名對於蒼寒的驚訝一笑了之，毫不在意。
“不…不…為什麼……”
蒼寒瞳孔放大，但見旁邊的孟掌門也消瘦的皮包骨頭，氣息中夾雜著一絲衰敗。
再看看其餘眾位長老們，都紛紛不如過去。
整個鑄劍山，為了救他性命，都耗盡了一切似的。
讓他恍若成了第二個沈平天，慶幸之餘，又極為沉重。
尤其想到當年的落日仙宗就此元氣大傷，之後改朝換代時因此隕落無數強者。
而今，齊楚關係愈加嚴峻，一旦開戰，鑄劍山很可能成為第二個落日宗，甚至比之更加嚴重……
他只是想想，便肝膽欲碎，內疚不已。
“因為值得，”無名淡淡一笑，抬首挺胸，仍舊是那藐視天下的劍客。
“說的沒錯，哈哈哈。”
孟掌門捋了捋長長的鬍子，笑意濃濃，仍舊是那率性任情的老爺爺。
眾位長老們都坦露出誠摯的笑容，彷彿一切都沒有變，依舊那麼其樂融融，溫馨如家。
似乎真的如此，該來的都來了，而那一直頗為牴觸蒼寒的左護法照例沒有出現。
蒼寒眼眶泛紅，想努力的爬起來給師尊掌門們深深拜謝。
“拜什麼拜，”無名搖了搖頭，抬手一揮，便讓蒼寒重新躺好，九層光幕一一籠罩上來。
“若真想謝我們，就養足精神，好好休息。”孟掌門笑吟吟的說著，便往外走去。
蒼寒張了張嘴，眼看連師尊也都離開了，又無奈的閉上。
掌門說的倒是不差，他現在連爬起來都難於登天，拿什麼去謝。
唯有好好的恢復身體，往後加倍苦修，晉升千仞，乃至晉升道臺，才是他們所期待的。
思念通達，方心安理得。
…………
密室外，孟掌門略微猶豫的吐露一句道：“那件事…你沒有提……”
“暫時…暫時不提吧……”
無名頓了一下，面色複雜，終歸跟隨心中想法。
至此，隨時蒼寒的甦醒，隨著從鬼門關裡走一趟回來後。
一直忐忑不定的諸位長老們終於松了一口氣，其中大半帶著倦意就此各自回府。
偌大的右護法殿裡，最終只剩無名一人。
另一邊，左護法殿外。
近些年來於掌門關係越來越差的孟嘉華，披著那件黑色蛟龍長袍無所事事的靠在紅木太師椅上曬太陽。
他翹著二郎腿，手裡端著酒壺，迎著夏末之際的微風，時而啜一口，眯著眼懶洋洋的很是舒服的模樣。
“就為了一個小鬼，一個禍害，令你們掏空心肝的去救，嘿，真是一幫蠢貨。”
孟嘉華看著一個個長老如釋重負的離開，不住的搖頭，心裡升騰出強烈的鄙夷。
“盛極一時的鑄劍山吶，居然葬送在一個小鬼手裡。”
他喃喃自語中看向最後出來的孟掌門，臉色漸漸扭曲起來：“大哥呀大哥，你若真的老糊塗了，就把這掌門之位讓給我好了！”
這句話，他當然沒有說出來，但在心底的迴盪，卻是已經重複了千萬次！
…………
“聽說蒼師兄醒了，快半年了，終於醒了。”
姬雄早早得到訊息，第一時間跑來梅花殿告之。
“真的？”
刁燕燕從盤坐中直接跳起，眼睛睜得極大，難掩心底的激動。
“當然啦，長老們都回各峰上了。”
姬雄愣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見向來如傲骨寒梅似的燕燕仙子這般誇張的舉動。
“太好了，這樣我就安心了。”刁燕燕一手握拳與另一只手擊掌，懸了幾個月的心，終於落下。
“可說何時回來？”
“聽師父說，還得在迴天陣法裡療養些時日。”
“也好，”刁燕燕點了點頭，似又想到什麼似的，挑了挑眉毛淡淡開口：“這麼一個大好消息，她知道後，應該也會開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