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在帝城遠郊,開車需要三個多小時車程。
周朝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入贅陶家之後,他幾乎很少來祭拜過母親。
倒不是他不孝,而是母親彌留之際吩咐過,她不想被人打擾,所以最好別讓別人知道,她埋在哪兒。
周朝當時雖然不解,但體恤母親多年抑鬱纏身,一直都不敢違抗母命。
母親墳頭的草,已有兩尺多高。周朝默默垂淚,從後備箱拿出鐮刀,開始清除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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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說得對,屬於我的東西,終究還是我的。”周朝悽然一笑,往墳頭澆了一杯清酒,“我今天見到夏叔叔了。他跟您……好像是舊識。您說,我該信他嗎?”
晚風蕭瑟。回答他的,只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林木。
“我不知道,您老人家還給我留下了多少財富,抑或挖了多少坑。”周朝苦笑,“不過,只要是您希望我得到的,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媽……我想你了。”
喃喃自語中,兩行清淚,順著周朝的嘴角滑落。
“唉。”一聲毫無徵兆的嘆息聲,忽然從身後響起。
“誰!”周朝頓時警覺,急轉過身,就見一名男子手捧白菊,緩緩從黑暗中走來。
男子約莫五十歲上下,穿一身黑色長褂,肚子微微發福;明明長髮斑白,卻梳了個大背頭,顯得精神矍鑠;滿臉橫肉,留著和夏洪相似的八字鬍,看起來不怒自威;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全然不像老年人該有的神采。
不知為何,初見這人,周朝就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見周朝發問,男子也不回答,自顧將白菊擺在墓前,也不下跪,雙手合十,衝著母親的墓碑,拜了三拜,轉頭看向周朝,似笑非笑道:“你都長那麼大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竟似跟夏洪一樣,早就認識自己。
周朝心中一動,忍不住道:“你是諸葛龍?”
男子不置可否,又看向墓碑,眼中深情無限:“木蘭啊,你的這個孩子,簡直跟你當年一模一樣,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不過,我喜歡!”
他慢慢悠悠,從懷中掏出一隻頗有年代感的懷錶,輕輕放在墓碑前。
周朝不由渾身一顫。
這樣的懷錶,母親生前也有一隻。
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從夢中醒來,總能看到母親怔怔地盯著手裡的懷錶出神,長吁短嘆,似乎在懷念、或者追憶什麼人。
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襲上心頭。
周朝強忍著顫抖的心,悶聲又問:“你……你是州主姬昌業?”
男子一臉慈愛地看著他,點頭預設。
周朝驚了,徹徹底底的驚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中州第一號人物,會這麼悄無聲息地,一個人來到母親面前祭拜。
難不成自己心中想的那個答案,竟是真的?
也幾乎是同時,他立刻明白了,夏洪讓自己回來祭掃的真正目的。
姬昌業見周朝只怔怔地盯著自己,也不說話,以為周朝嚇傻了,哈哈笑道:“傻小子,我姬昌業也不過是個人,又不是鬼,有什麼好怕的?”
周朝回過神來,咧嘴道:“誰說我怕了?”
見周朝自顧燒紙,也不跟自己說話,姬昌業稍稍有些尷尬,見墓碑前擺著清酒,心裡一寬,自來熟地拿起就喝,一邊喝,一邊慨然道:“好喝!果然,就算是再好的酒,也比不過木蘭你最愛的燒刀子!來,我敬你!”
“你好吵。”周朝幽幽抱怨道,“我母親喜歡清靜。”
姬昌業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笑著將清酒遞給周朝:“你說得對!死者為大,我不該吵她的。來,咱們爺倆兒喝!”
周朝漫不經心地應付了一口,冷聲道:“姬州主,有什麼事,咱們開門見山吧。”
姬昌業又是一愣,幽幽嘆了口氣,悽然道:“木蘭啊,你的這個孩子,果然跟你當年一個德性,得理不饒人。我心裡藏著什麼事,一眼就能被看穿。真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在周朝身邊坐下,語氣陡然變得陰冷起來:“你在通達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了。”
周朝面不改色:“所以姬州主,您這是替您的兩個兒子,興師問罪來了?”
姬昌業冷哼一聲,沉聲道:“在我姬昌業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庇護兩個字。中州的財富,無論經濟、武力,還是人脈,向來是有能者居之。孩子,你格局小了。”
周朝倒是有些意外,皺眉道:“不是來問罪,難不成州主真就只是為了來祭拜我母親?”
“祭拜是其一。”姬昌業盯著周朝那張倨傲的臉,心中五味雜陳,“其二,作為你母親的師兄和好友,我想囑咐你幾句。你要願意放在心上,自然最好;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你說,我聽。”周朝面無表情。
姬昌業兩眼一眯:“夏洪那老東西,肯定也跟你說過一些,我姬家的壞話。不錯,姬家在中州雄踞一方,家大業大,難免遭人覬覦,有些個杞人憂天的,也不奇怪。”
周朝終於轉過頭來,同樣兩眼一眯:“州主的意思,是在警告我?”
姬昌業搖搖頭:“我說過,財富這種東西,向來是有能者居之。屬於你的,我非但不會去搶,還會幫你爭取。只不過,我會這麼想,不代表姬家其他人會這麼想。小子,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些,姬昌業又留戀地看了眼墓碑,目光悲涼,緩緩離開。
剛走到山間小道,早有幾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鏢,快步迎上前來,給他披上外套。
每個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護著姬昌業,飛快地鑽進松林後藏著的加長林肯車內。
“州主,以後這種事,您還是別一個人了。”車內,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苦心勸告。
姬昌業呵呵一笑:“怎麼,你覺得木蘭的孩子,會對我動手?還是說,你覺得我老了,當年師父教的那些本事,不足以應付一個三流水平左右的孩子?”
中年男子赧然搖頭:“州主說笑了。”
姬昌業轉過頭來,遙遙盯著還在墳頭燒紙的周朝,慨然道:“陶奉孝說的沒錯。這孩子忍得太久,鋒芒太露,不是好事。諸葛龍,往後他遇到什麼難處,勞煩你和夏洪多費心了。”
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鏡,笑道:“一切聽憑州主吩咐。”
燒完紙,夜色已濃。
周朝嘆了口氣,本想在老屋將就一宿,陪陪母親,明早再回去,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拿起一看,是溫禾打來的。
溫禾在電話裡的聲音,顯得有些慌張:“老闆,出事了。侯哥和小時他們,在酒館跟人打起來了。現在對方叫了人,把我們困住了,說是見不到主事人,他們是不會放人的。”
周朝微微皺眉:“什麼人啊,連我們通達的人都敢圍?”
“好像……好像是騰達實業的。”溫禾突然壓低了嗓音,“大先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