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臥室門,就見她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沒有在哭,但臉上斑駁的淚痕卻十分明顯。
他並沒有刻意放輕開門的聲音,可她卻像是完全沒聽到似的,連眼睫毛都沒有眨一下。
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盯著熟睡中的千里,表情木然。
蘇祭司抬手將門關上,在她身邊站定:“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醫生說有90 %的把握不讓她留疤。”
這大概是他有史以來,跟她說的最平心靜氣的一句話了。
甚至帶了那麼點歉疚的意味。
“出去。”冷漠到聽不出一絲溫度的兩個字。
明明,這裡是他蘇祭司的地方。
男人濃眉微皺,明顯不大喜歡她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但還是忍了:“我讓廚師給你做了點宵夜,吃一點,你的傷還沒好,營養要跟上了,才能好的快一些。”
回應他的,是沉默。
從他進來到現在,她甚至連一眼都沒看他。
蘇祭司盯著她冷漠的側臉,頓了頓,竟然真的轉身出去了。
在旁邊的一間客臥前站定,屈指敲了敲門:“西西,睡了麼?”
等了一會兒,門從裡面開啟了,白月顏打著哈欠,睏倦的揉著眼睛:“boss你總算回來了。”
她這兩天被兒子跟南莫商一起折騰著,沒怎麼睡覺,在飛機上又一直在安撫月牙,過來後就撐不住了,剛剛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蘇祭司抬手摸了摸她略顯蒼白的小臉:“洗個澡早點睡,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還好,剛剛睡了一小會兒,現在又有點精神了。”
她隨手關上門,挽著他的胳膊:“你陪我下樓吃點宵夜吧?餓了。”
……
餐廳裡燈光柔和,女傭被遣到外面去了,只有他們兄妹二人。
蘇祭司沒什麼胃口,餐叉卷著義大利面,卻遲遲沒有吃一口。
白月顏喝了口水,清清嗓音,眼巴巴的看著他:“boss。”
“嗯?”
“你不覺得……千里傷的很莫名其妙嗎?那個女傭我之前見過幾次面,照顧孩子一向用心,怎麼會突然把水果刀放在千里能碰的到的地方呢?”
蘇祭司抬頭,碧藍的眸子看不出什麼情緒:“你想說什麼?”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什麼有心人幹的?”
男人不答反問:“你覺得是誰?”
白月顏摸了摸鼻尖,咳了一聲:“那什麼,我也只是胡亂猜測了一下,覺得嫌疑重大的人應該是……路西斯,或者……嗯,洛歡誰的……”
“不會。”
她幾乎是話音剛落,就被男人淡聲否決了:“路西斯雖然性子暴躁張狂,但對小孩子下手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至於洛歡……她的確是很喜歡千里,一直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來疼的。”
每次走秀回來,都會給她買很多娃娃跟漂亮的衣服鞋子。
他說的這麼篤定,白月顏也不好再堅持說什麼。
畢竟她的確手裡沒什麼證據,懷疑路西斯跟洛歡,也只是從南莫商那裡得到了一點暗示。
靜默了一會兒,她咬唇,又低聲道:“之前你怎麼傷害月牙,我看她好像都沒怎麼往心裡去,不過這次我看她的樣子,是真的傷心了。”
蘇祭司收回視線,半斂的睫毛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異樣情緒。
女傭走過來,恭敬頷首:“boss,中式的宵夜準備好了,要現在給她送上去嗎?”
男人微微頷首:“去吧。”
白月顏眨眨眼睛:“哥哥你送上去唄,好歹也算是一點心意。”
蘇祭司看了她一眼,靜默片刻,放下了餐叉起身:“那你先吃著,我一會兒就下來。”
“好。”她乖巧點點小腦袋。
蘇祭司上樓的時候,千里醒了,趴在月牙肩頭,眼淚汪汪的。
大概是傷口疼的厲害,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哭個不停,但也一直哼哼唧唧的不大高興。
月牙輕聲細語的哄著她,在臥室裡來回走著,明明知道他進來了,卻冷漠的像是壓根沒察覺到臥室裡多了個大男人一樣。
蘇祭司將餐盤放下,掃一眼她冷俏的眉眼:“把千里給我,你先吃點東西。”
一句話,被女人當做耳邊風一樣忽略過去了。
他靜默了幾秒鐘,在她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長腿微抬抵著床榻,將她攔了下來:“千里給我。”
月牙斂眉,仍舊沒看他一眼,轉了個身又抱著女兒走了回去。
臥室這麼大,她還非得走那邊?
在窗邊來回走也行!
千里意外受傷,他知道她過來後一定會生氣發脾氣,但沒料到竟然是這種冷暴力!
他倒是寧願她歇斯底里的哭鬧逼問他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女兒,也好過這樣冷漠的把他當做空氣忽略掉。
“你如果打算一直在這裡照顧到千里傷好,那就最好吃一點東西,別回頭女兒沒照顧好,反倒先把自己給餓死了。”
他沉了聲音,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卻仍舊能感覺的到男人已經處於微微慍怒的邊緣。
月牙冷漠的掃一眼緊閉的門,見懷裡的小家夥抬了小腦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子上熱氣騰騰的小籠包看,於是抱著她在桌子邊坐下:“千里,想吃這個嗎?”
小家夥仍舊不大高興的樣子,見她指著自己想要的,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她這兩天哭鬧的厲害,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也是該餓了。
她拿了筷子,夾了一個放到唇邊吹了吹,確定不熱了,這才餵給她:“來……”
千里張開小嘴,大概是扯動了臉上的傷口,痛的眼淚又吧嗒吧嗒落下來了,怎麼都不肯吃了。
月牙眼眶酸澀的厲害,放下筷子哄了一會兒,又拿了個小碗過來,把小籠包連皮帶餡碾碎後,拿小勺子舀一點點,兌上小半勺香濃的雞湯,一手託著她的小下巴:“來,慢慢張嘴……”
哄了好一會兒,小公主這才勉勉強強的把嘴巴張開一點點。
小籠包已經被碾的很碎,帶著湯汁一起被喂進去,她幾乎不需要咀嚼就能吞嚥下去。
她顯然很滿意這種進食方式,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足足吃掉五隻小籠包才停下來。
是真的餓壞了。
月牙抽了張紙巾幫她擦了擦油膩膩的小嘴,吃飽喝足後的小家夥心情明顯的好了不少,眼睛亮亮的格外漂亮。
月牙陪著她玩了會兒布娃娃,一直到凌晨1點多,小家夥這才又呼呼睡著了。
這次睡的明顯比之前沉的多。
月牙這才陡然覺得疲憊的厲害,去她浴室匆匆衝了個澡後,便在直接在她身邊睡下了。
……
夜色靜謐。
一抹幽暗修長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臥室中。
蘇祭司站在病床邊,凝眉看著熟睡中的女人跟女兒。
千里剛剛出生的時候,跟她長得不太像,可漸漸長開了,眉眼反而越發的像她了。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腦袋貼著腦袋,睡的均勻而安穩。
如果白月顏的脖頸跟千里的小臉上沒有雪白刺目的紗布,這一幕,應該是很溫馨的。
蘇祭司忽然就想起多年前,他還是個懵懂少年的時候,父親蘇修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孩子都無法保護好,就只能算個人,而不配做男人。
她手腕上的疤,是他親手造成的。
她脖頸上的傷痕,是他間接造成的。
女兒臉上的傷,也是他疏忽之下導致的。
好像一夜之間,那些被多少人敬畏敬仰的畫面就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他在她面前,在女兒面前,是這樣的蒼白無力。
……
微微的刺痛感傳來,月牙生生被從深沉的睡眠中拉回了現實。
察覺到男人正在碰觸她的頸項,她反射性的抬手扣住他手腕,冷聲呵斥:“你幹什麼?!”
蘇祭司淡淡瞥她一眼:“你傷口再不處理,要感染了。”
“不用你假惺惺。”
她皺眉,嫌惡的用力甩開他的手,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還下意識的看了眼身邊的千里。
頓了頓,這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我的傷口我自己會處理!你出去!我現在需要休息!”
男人眉心壓沉,一字一頓的叫她的名字:“北月牙!!”
她仰頭,視線不閃不避的對上他慍怒的眸:“我讓你出去!”
“……”
蘇祭司不說話,唯有抿緊的薄唇洩露了他此刻陰鬱冰冷的情緒。
僵持中,他用力的將酒精瓶放回桌面:“你想怎麼樣?要在我臉上也劃出一道傷才肯消氣?”
“你的臉算什麼?!”
月牙不屑冷嗤:“你的臉上劃出了傷,我女兒臉上的傷就可以沒有了?!蘇祭司,如果早知道她會在你這裡受這樣的苦,就算以後都不能再生育,我也不會把她生下來,丟給你這麼個冷血無情的人渣養!!”
“北月牙!!”
蘇祭司一張俊臉生生被氣的鐵青,咬牙切齒的叫她:“注意一下你的言辭,別以為我會一直無下限的容忍你!”
“啊~~~~~”
月牙冷笑出聲:“不好意思我忘記你是boss先生了,不好意思對你說了大不敬的話了,你打算怎麼懲罰我?把我也毀容嗎?”
“……”
蘇祭司像是被她這一番冷嘲熱諷給噎到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中夾消毒棉球的鑷子在指間生生被折彎。
月牙不再看他,翻了個身躺下繼續睡。
原以為他以他孤傲清冷的性子,被冷嘲熱諷了一番,就算不發脾氣也要摔門離去的,可等了一會兒,卻遲遲沒感覺到他離開。
直到微涼的液體觸上肌膚,刺激著傷口,她微微皺眉,睜開了眼睛。
柔和的燈光下,剛剛還氣的面色鐵青的男人,這會兒不知怎麼的又平靜的跟沒事兒了一樣,坐在床邊仔細的幫她清理著傷口。
她用力拍開他的手,冷著聲音再次趕人:“我讓你滾,沒聽懂?!”
蘇祭司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將酒精棉球丟到一邊,重新幫她上藥包紮傷口。
月牙忍了一會兒,直接煩躁的將已經半纏好的紗布撕扯開團成一團丟到地上,翻身坐起來:“蘇祭司,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滾出去!用不著你在這裡假惺惺的裝好人!”
男人靜默片刻,還是不說話,重新扯了紗布重新幫她包紮。
月牙氣急,不等紗布碰到自己的脖子就扯了過來再次丟到地上。
蘇祭司扯扯唇角,像是笑了一下:“我這裡有足夠你扯一年的紗布,你想扯,我今晚就奉陪到底。”
說完,隨手拿過紗布來……
月牙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才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裡,這個男人的臉皮就增厚了三尺有餘!
剛要抬手再去扯紗布,就聽到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再度響起:“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這種行為理解成,你想多留我在這裡陪你一會兒?”
這下輪到月牙氣的臉色鐵青了。
無恥!
蘇祭司由著她憤怒的瞪視著自己,骨節分明的長指熟練的將紗布一圈圈纏住她的頸項,頓了頓,才道:“我外面有很多事情要忙,雖然可以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但女傭再好,也比不上親媽照顧的好,你要是想,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照顧她。”
月牙盯著他,一字一頓:“我要帶千里走!”
這次無論如何,她都要帶女兒回去!
蘇祭司看她一眼,碧藍的眸底帶了點不悅,乾脆利落的丟出兩個字:“不行。”
“你根本就照顧不好她!!”
“那你就留在這裡親自照顧她。”
“我不想在這裡,我討厭你,討厭這裡的每個人,在這裡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像是在坐牢!”
“那就為了女兒忍著。”
“……”
月牙咬唇,用力攥緊雙手:“蘇祭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不要臉?!”
憤怒之下,她的呼吸明顯的加重了,輕薄的睡衣下,起伏明顯。
蘇祭司呼吸一頓,喉結上下滑動,很快移開了視線,被暗啞滲透的嗓音卻洩露了他此刻的情緒:“不早了,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月牙看著他站起來,又沉聲重複了一遍;“我要帶千里走!蘇祭司你考慮清楚!這一次你要是再阻攔我,就別怪我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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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如果他不肯放千里跟她走,她發誓她真的什麼都會做得出來!!
蘇祭司垂眸,單手插進口袋,居高臨下的姿態:“帶千里走?除非我死,否則你想都不要想。”
話落,轉身離開。
帶千里走?
除非我死,否則你想都不要想。
月牙咬唇,撐在身下的手指用力收緊。
……
千里從7個月開始就不再睡搖床了,改為睡在她的小床上,但從來都只是她一個人睡。
這次大概是因為有月牙陪著,平日裡5點多就醒了的小家夥,一口氣睡到了7點去。
月牙醒的時候,就見她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安靜而乖巧。
唯有小腮幫,被一塊雪白的紗布遮蓋著。
她抬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尖,輕笑:“早,小公主殿下。”
千里眨巴眨巴眼睛,咯咯的笑了起來,大概是扯到了傷口,笑了兩聲,又扁了扁小嘴,要哭出來的樣子。
月牙坐起身來,雙手一撈將她抱了起來:“在這裡等麻麻一下,麻麻去給你擰條毛巾擦擦臉好不好?”
千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月牙剛剛下床,臥室門就被開啟了,蘇祭司像是算準了時間似的走了進來,瞥她們一眼:“都醒了?”
月牙沒搭理他,徑直進了浴室。
擰了條熱毛巾出來的時候,蘇祭司已經幫千里穿好衣服了,正抱著她在陽臺上看風景。
初升的朝陽,光線還呈燦燦的金黃之色,籠罩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說不出的和諧唯美。
千里小小嫩嫩的手張開著,被男人舉著高高,也不嫌傷口疼了,咯咯的笑個不停。
月牙握著毛巾的手指緊了緊,幾步走過去,沒好氣的訓斥:“她剛剛睡醒,外面又這麼冷,吹了風感冒了怎麼辦?你替她打針吃藥?”
充滿火藥味的聲音。
她這話其實有點故意刁難他了,千里剛剛睡醒沒錯,這會兒是早上也沒錯,可今天天氣很好,一點風都沒有,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剛剛好。
蘇祭司從昨晚之後脾氣就變得格外的能隱忍,被她這麼刁難,也不生氣,抱著千里就回了臥室:“這樣可以了麼?”
她白他一眼,沒說話。
千里被男人抱著,身高上的優勢讓她給女兒擦個小臉都格外的費事,要點著腳尖才能夠到。
點了腳尖,身子就有些站不穩,幾次踉蹌著撞到男人的肩膀上。
“你就不能把她放到床上去?”第三次撞到他肩膀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開始發脾氣。
蘇祭司扯扯唇角,似笑非笑的瞧著她:“你自己長得矮,怪得了誰?”
矮……
她雖說不是多高吧,但作為女人來說,166的身高算是正常身高了好嗎?!
“是啊,誰跟你未婚妻似的,隨便長長都能到175,希望你們將來生個2米高的女兒,去拿個吉尼斯世界紀錄好不好啊?”
蘇祭司唇角的那點弧度淡去:“我又不是專門養孩子的,女兒要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