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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卑

我承認,少年時的我很自卑,做什麼事都沒有自信心,剛開始沒有什麼,可當我十六歲離開故鄉,一個人來到那鋼筋混凝土建成的大城市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是萬千人中最最渺小的那一個。

還記得當十六歲的我踏上那離家的火車,來送我的母親竟然第一次為我哭了,我真的很感動,原來在母親的心裡我也是她在乎的人,她應該是在乎我的,只是表達愛的方式用錯了吧。

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後,我第一次走進滿是高樓大廈,處處霓虹閃爍的大城市。

當我走出火車站,才發現這裡的人穿著真的好新潮,相比起來我就是一個土老冒。

下了車站,我並沒有看到來接我的爸爸的同學,到現在我想起那時自己站在車站門口迷茫無助的模樣,都會覺得好傻。

我拎著我那破書包和行李,不知所措的坐在車站門口的臺階上,託著下巴傻乎乎的等著只有兩面之緣的叔叔。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叔叔終於來了,他拎起我的包一臉歉意的對我說著:來晚了…對不起。

我跟著他出了車站,坐上他的桑塔納,我好奇的趴著車窗看著黑夜中不夜城,路邊閃爍的霓虹好漂亮,深夜裡還在喧囂的夜市,聞著那大排檔中傳來的香味口水也不知咽了多少次。

到了叔叔家,開門是他的女兒,她指著我問她爸爸:爸爸,這個土包子就是你同學的兒子?我聽了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沒辦法寄人籬下只能忍著。

我不知道以前城裡人為什麼就那麼瞧不起農村人,城裡人吃的每一粒糧食難道不是農民種的嗎?城裡人住的高樓大廈,難道不是農民工蓋的嗎?從祖宗三代往上數又有多少人祖輩也是農民?

後來無論我走到哪裡,無論誰問我是哪裡人?我都會挺直腰桿告訴他:我家東北農村的,山裡的孩子,我是農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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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驕傲…因為我是農民的兒子,我自豪因為我是山裡的孩子。

可少年時的我卻沒有我現在的底氣,任由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去反駁。

不過接我下車的叔叔卻沒有忘了本,他拉著我進了屋,叫住她女兒讓她必須要給我道歉,不然就不許吃飯。

叔叔的女兒那時十四五歲的樣子,被叔叔罵了委屈的跑進自己房間,一邊哭著一邊在扔東西。

叔叔的老婆從廚房走了出來,拉著我說了許多客套話,又去安慰她女兒一會,也不知道嬸嬸用了什麼招,她竟然跟我道歉了。

我不愛說話吃了飯,就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下從書包裡拿出書看,我依稀記得那本書好像是朱自清文選。

從輟學後到如今我仍然沒有忘記學習,理科學不了,文學歷史這些不用人教就能自學的東西,我總是書不離手,有空餘時間就看看。

就算學不到什麼,但可以充實自己,提高自己的修養磨練心性,在書裡你會找到,你對這世界所有美好的嚮往。

當你內心空虛迷茫,靜下心讀透一本書就能填補你的心,如果沒有人可以陪你度過未來的漫長歲月,那就去讀書吧。

讀書不要只是在單純的讀書,那種看完就忘的讀法…還不如不讀,要學會思考,更要會學求索,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其實也用不上百遍,三遍即可認真的吃透一本白話文的書。

不知有多少像我一樣,年少離家就去打工的孩子,我能深切的體會到你那時的迷茫,當我們用辛勤的勞動換來那微薄的收入,一點也不捨得花,想著寄給父母想讓家裡的老人過上好日子。

為了那一張張的鈔票,我們漸漸的埋沒了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當我們不甘的看著別人已經到達我們夢想的那個地方。心中一定會有一絲別人不可察覺的傷感,只能默默努力的將所有的不甘心化作力量,去忙活手中的活計。

因為身在異地他鄉的我們,不幹活就沒有飯吃,為了吃飯的人啊什麼都能忍,無論是苛刻的老闆的辱罵和剝削,還是那些共事的人彼此的排擠,或是吃了虧也默不作聲,就當撿了個便宜。

在每一座大城市中,都有這樣一群不為人知的人,人們習慣性的稱我們為打工仔,意思就是農村來打工的窮小子。

我相信,任何年輕十六七歲到二十幾歲的人若不是被生活所迫,絕不會心甘情願去餐廳裡端盤子,去工廠裡做苦力,農村裡年輕氣盛的孩子們,從最初的不甘心到被現實打壓一次又一次,最終將所有的不甘和痛,嚼碎了嚥進肚子裡,嘆息一聲再一次撲進活計中,世間又有幾人知道我們心裡的苦。

如果見到我們這樣的年輕人,請不要問我們幹什麼工作,請你問我們幹什麼活?

城裡大公司朝九晚五那才是工作,我們天不亮就起來,晚上半夜才下班,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辦,幹的那叫“活”。

我們那叫幹活…我們為了活…只是單純的為了活而幹活,工作的人可以有夢想,幹活的人為了生計,早已犧牲了我們的夢想,也沒有時間想夢想。

但我們從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我們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在奮鬥而已,請給我們足夠的尊重,一個個十七八的孩子離家外出已然是不易,他們的內心脆弱無比。

我們是時代的犧牲品,我們的後代不會再有機會經歷這些,只有我們會在這高樓大廈的城市裡,望著萬家燈火無比彷徨…無比的憂傷…

當我為了生計不得不忍氣吞聲,聽著一遍遍催著我喊著:快…快…快…他媽的快…快…快…的聲音,還有一些我都不想寫出來,會髒了我的書,他們罵人的話真的太噁心。

當我忍受著委屈眼中含著熱淚,仍然雙手不停歇的忙活著,我那時清楚的告訴自己,這只是人生中一段幽暗的歲月,終會有一天將熬出頭,將不再忍受這不公,也將不再讓自己的尊嚴任人踐踏。

我知道雖然人不是十全十美的,世上的人由於成長環境的不同養成的性格也會不同,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也會不同,但我們都有同一個名字,那就是“人”,是人就有尊嚴,我想知道那些黑心老闆和他們的狗腿子們,當他們無情的踐踏我們的尊嚴時,他們的良心會不會痛?

倒一杯酒,敬往事…敬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