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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幽北風雲 174.破局之人

御馬監的探子無論歸屬在哪一房中任事,在最初被御馬監收入門下之時,受到的嚴酷訓練都是一樣的。這群身體殘缺之人,凡是能挺過最初三年的‘地獄特訓’之後,無論是心智還是手段都定然遠非常人可比。當然,失去重要器官所帶來的缺陷,仍然還是無法彌補的。

凡是對自己可以下狠心的人,對付起敵人來也自然不會手軟。

這些人如今手執兵刃,皆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厚背大刀;這種刀不同於步軍常用的三尺腰刀,也不同於馬軍常用的厚背薄刃的細長馬刀;從外觀上看起來,反而更像是一把平凡無奇的無鉤柴刀。

這種‘柴刀’看似粗苯,但採用的卻是鐵里加鋼的鑄造方法,可以很大程度彌補執刀人在力量上的不足;儘管如此一來,重量要比尋常的單刀更重一些,但衝擊力與殺傷力卻都有了很大的保障;而刀頭造型也並非是尋常刀尖,也不是柴刀那用於割下樹枝的弧鉤,反而更像是一半劍尖,看上去與沈歸熟悉的‘裁紙刀’的刀頭,倒是有幾分相似。

饒是劉半仙通曉天下武學兵刃,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怪模怪樣的單刀。不過姜還是老的辣,儘管不識此刀,可單單打量了幾下此刀的‘整體設計理念’,劉半仙的心中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決計不能用手中春雨劍硬抗刀鋒。

儘管這柄春雨劍是北海劍奴的得意之作,但自己如今已經沒有內息御劍,久戰之下此劍必會捲刃崩口,說不準在哪次的架刀之下,連同自己在內,都會與春雨劍一起被敵人斬為兩半了。

而劉半仙方才砍殺弩手之時所用劍法,正如陸向寅所說,是玄嶽道宮的入門劍法——繞指柔劍。這本是脫胎於繞指柔功法的劍招,通常是用於錘鍊門下弟子心性、以及熟悉內息運轉方式之用;比起劍招必備的殺傷力來說,反而更像是一種‘養生’武學。

儘管殺傷力有些不堪,但卻有一樣不可多得的好處,便是可以很大程度上節省內息與力量的消耗程度。換句話來說,便是招式銜接穩定,久戰能力突出。

如今的劉半仙已經沒有一絲內息護體,用這繞指柔劍應敵也算是恰到好處。不過他自己也清楚,只憑自身肉身抵擋,也終有力盡之時……

劉半仙在思索破敵之策而不得之後,只能勉力抵擋敵人攻勢,暗自盼望這‘娑羅燈油’的時效儘快消散。打定了拖延時間念頭的劉半仙,甚至不敢再用成套的劍招,只是憑著靈敏的反應與橫勇的膽氣,再加上多年沉浸武道之中的老辣經驗,不住地用劍尖點選在對方刀勢的發力點上;如此省力取巧的方式雖不能傷敵,但對方在自受其力的反噬之下,短時間也無法再戰,劉半仙也能得到些許的喘息之機。

趁著對方換上生力軍的空子,劉半仙喘息著打量了一眼桌上的油燈,頓時心都涼了半截:那盞微弱的油燈仍然在徒勞的燃燒著自己,並且散發著那令人安神靜氣的幽香。劉半仙知道,在方才那般劇烈運動之下,自己呼入的氣息越多,那麼這釋教聖物對於內息的影響也就越久。自己方才還想就這樣遊鬥,撐到它油盡燈枯之時;如今看來,未免有些痴人說夢了。

也不知因為劉半仙不太熟

悉這種‘粗糙的戰鬥方式’,還是因為這‘御馬監制式柴刀’造型過於奇怪,還是因為看到油燈仍然沒有熄滅,方寸大亂的原因;儘管劉半仙的手下多出了十幾條人命,但自己也同樣大大小小地被砍開了幾條深淺不一的刀傷;放眼望去,御馬監院外的大門已經關閉,而院中仍然佇立著黑壓壓一片的人頭,都好整以暇地圍觀著廳內一場血戰。

只要屋中倒下一人,門外立刻補位入內。如此看來,這場死鬥彷彿真的沒有任何突圍的希望了……

陸向寅蜷縮在桌子下面,看著勉力支擋的劉半仙,還極為悠閒地出言點評道:

“哎呦?好一套太華飛仙劍啊,可惜氣息練得的不到家,這一招‘走電飛虹’也只是徒有其形啊;這招好這招好,釋教本宗的韋陀滅魔劍,可惜的是您手上這兵刃太長,最後一招‘倒返除魔’的反撩劍式掏不出來吧!人家韋陀滅魔劍法,原本就脫胎於杵法,您用這手活,怎麼也該拿一柄短劍啊;哎呦哎呦,這個精彩,這是北燕蜀地的青衣劍,可惜啊可惜,您這‘青衣渡凌雲’收招收晚了,留著這麼大的空門哪能不受傷……可惜了可惜了。我說喬元安,管管你家那小崽子,與天靈脈高手過招放尊重一些!別總想著暗算人家,方才老夫可眼睜睜看著他往人家膝蓋窩遞傢伙,這都已經是第三次了!這日後要是傳出去,咱御馬監還做不做人了?”

原來在陸向寅的心中,眼前這一陣竟然還算的上光明正大!

別看陸向寅的坐姿有些不堪,但嘴可一直都沒停下。之前被劉半仙傷的太重,鬼門關前都晃了好幾圈,差點被小鬼掐著脖子把孟婆湯都給他灌下去了,多虧‘倒轉陰陽’孫白芷這個活閻王給攔住了,如今他才能親口品嚐復仇的滋味。

陸向寅一生坎坷,再加上工作性質的與工作環境的影響,本就不是什麼大度之人,在吃了那麼大個虧之後,對劉半仙自然是恨之入骨了;所以他這次設下圈套,除了擔心天靈脈者那世無匹敵,又無法利用的神力之外,還有著一份報仇血恨的意味在裡面。此時見劉半仙身上開始掛彩,劍招漸慢腳步見亂,才算是從眼中甜到了心裡。

這種感覺在陸向寅看來,當真是天下最美的滋味。

渾身浴血的劉半仙,根本就聽不清陸向寅口中那絮絮叨叨的‘攻心之計’。如今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便全是金屬割破皮膚的撕裂之聲。這些聲音有自己的,也有御馬監探子的;

而從上到下的衣衫褲褂,也被四處飛濺的腥甜的血液緊緊地糊在了身上,儘管不至影響自己的出手動作,但劍招與步伐仍然已經顯了敗相。

這沒有了內息的輔助,無論是呼吸的頻率還是出劍的力道都已經是強弩之末,眼前漸花,手腳膀臂也是酸脹難當,從很久之前,他已經是全憑意志力與肌肉記憶在勉力支撐了。

劉半仙心裡清楚,頂多再撐上半柱香,自己便會徹底脫力;到那時節,無論自己這個天靈脈高手,還是昏睡在血泊之中的沈歸,都會死在御馬監的亂刀之下。

半柱香的時間,對於處在血戰之中的劉半仙、與仔細咀嚼復仇滋味的陸向寅來說,仿

佛彈指一揮間便過去了。隨著春雨長劍落在地面上發出了‘嘡啷’一聲脆響,劉半仙整個人便跪在了佈滿碎肉屍體的石板地面之上;隨即身體脫力前傾,睜著一雙眼睛卻無能為力地倒在了屍山血海當中。

領隊之人——內房總管喬元安,方才被劉半仙脫力之前的臨死一擊扎穿了脖子,如今正癱坐在門邊,瞪大了雙眼正努力地呼吸著。當然,這一切最終都是徒勞的無用功;而他的義子喬海,正用雙手緊緊捂著他義父左側脖頸之上,被劉半仙的劍尖攪出來的一個大洞。看他那模樣彷彿是想把不停湧出的血液,再塞回父親的體內……

“喬海,算了吧………咱們御馬監的每一個人,有這一天也都是早晚的事。”

陸向寅此時從桌子下面爬了出來,踩著地上的血液,走到了喬安身邊,安慰著這個平時活潑開朗的小太監。

待喬海情緒平穩之後,陸向寅伸手拿過了喬元安屍體緊緊握著的柴刀,輕輕地放在喬海手中:

“去吧,去把仇人的頭顱親手割下來,就當做你義父的陪葬之物。這可是一顆天靈脈者的頭顱啊!從古至今,天靈脈者何曾死在凡人手中?今日,我御馬監算是開了歷史的先河!喬安啊喬海,等做完了這件事之後,你必然會青史留名啊!”

喬海右手執刀,左手隨意的抹了一把飽含淚水的雙眼。這一抹之下,喬安的上半張臉驟然蒙上了一片血汙。原本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小太監,如今看起來倒像是從阿鼻地獄中爬回人世復仇索命的冤魂厲鬼……

喬海沒說什麼廢話,拎著柴刀半跪在劉半仙的身體旁邊。此時的劉半仙胸膛仍在不住地上下起伏,彷彿是個拉破的風箱,徒勞而無用地在努力著,只是雙眼卻仍然閃爍著不屈的目光。

這,還是這位天靈脈強者第一次露出了認真的神情;只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喬海把柴刀往脖子上一架,伸手矇住了劉半仙的眼睛,隨即嘴角露出一抹極為陽光的微笑,右臂用力之下肌肉高高隆起……

“嗖……”

就在劉半仙要屍首兩分的一瞬間,躺在血泊之中的一具屍體突然出現在喬海面前,下個瞬間,喬海整個人彷彿弩箭一般倒飛出御馬監的正廳大門,一路撞開足有十個探子,最後又重重地拍在了院牆之上。待滑落在地之後身體直挺挺一僵,一聲都沒吭出來,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喬海屍身的前胸部位,已經凹下去了一個腳印般的塌陷,再加上這倒飛出去的距離之遠,那位出腳之人到底該有多大的力量啊!

“老騙子,死了沒有啊!”

沈歸笑眯眯地把脫力的劉半仙翻過來仰面朝天,一見他脖子上的刀痕與瞪大著驚恐的雙眼,自己心裡突然一驚……

“記住咯,下次這種情況,最好先踢刀……”

也被沈歸驚了個半死的劉半仙,勉力抬手摸了摸自己脖上那道淺淺的傷口,心有餘悸地對沈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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