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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劍問北燕 93.打窩子

李樂安也感覺到了背後傳來的那道灼熱目光,但畢竟齊雁傷勢過重,在現在這人命關天的時刻,他也根本無暇顧及沈歸的心理活動……

“傷口這麼長,刀傷藥根本就沒用;像你這麼大的出血量,無論什麼止血藥粉,剛撒上去就得被血液給沖走了……”

李樂安一邊解釋著傷情,一邊從自己的腰囊中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又從腰封處解下了一直隨身攜帶的銀針包,這才朝著齊雁努了努自己圓潤的下頜……

那道困住了二林子近一年光景的粗大鐵鏈,竟然隨著齊雁的隨手一抹,就宛如一條忽然失去了生機的蟒蛇一般,‘頹然’的落在齊雁的腳面之上……

果然是小綹們年輕一輩的翹楚,即便已經身負重傷,開鎖之時也沒有發出半點的響動……

剛剛走出監號的李樂安,急忙在齊雁的魚際、尺澤、血海三道止血要穴上施以針灸,隨後便開始觀察起了傷口的血液流速,腦中也飛快地思索起了過往的外傷醫案……

沈歸隔著面前的木柵欄,看著面如死灰的齊雁,面色顯得有些陰沉……

“大雁……以你的輕功造詣……又怎麼會弄成這副模樣呢?莫非在縣衙的後堂之中,竟然真的豢養了一位天靈脈者做打手不成?”

“哈哈……咳……你終於猜錯了一次啊!傷我的人不是天靈脈者,就是幾個傻大黑粗的漢子罷了。我剛剛去摸查了縣衙後堂的情況,本來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就在我越牆出府的時候,卻被四個早已等在後街的壯漢給團團圍在當中…縣衙后街的衚衕實在是太窄了,他們一見我越牆而出,二話不說便舉刀向我砍來;方才落地的時候已經卸去了全部力道,此時再次運力抵擋,已經來不及了……沒法子,只能硬扛下那當胸砍來的一刀,再趁著對方換招的當口,這才得以逃出生天……不說我了,小返呢?他回來了嗎?有沒有遇見什麼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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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歸沉默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問向面色逐漸凝重的李樂安:

“怎麼樣,大雁他有生命危險嗎?”

“現在還不好說……傷口實在是太大了,只靠針灸根本就止不住血……依我看,恐怕要先縫傷口了!”

話音一落,李樂安便從髮髻上抽出了一柄造型略嫌誇張的銀釵,隨後又從中空的‘釵腹’之中,取出了一團棉線與幾枚鋼針……

準備好了縫合傷口的應用之物以後,她又神色肅穆地看著齊雁的雙眼,一字一句的問道:

“手邊沒有合適的藥材,所以我也只能‘硬縫’了……你扛得住疼嗎?”

齊雁搖了搖頭,咧開薄薄的嘴唇慘然一笑:

“還是先把我的手腳都給制住吧,要不然我能活活把你給踢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放下正在監牢裡縫合傷口的眾人不提,單說那位好不容易抓住了三位‘殺人兇犯’的薛

捕頭。

當薛捕頭硬著頭皮把三位身份不明的人關入了大牢之後,立刻被四個面色麻木的男子‘請’回了華神商團的駐地。

而那位華神商團的管事,如今還是坐在剛才的位置上,看著薛捕頭笑吟吟地說道:

“怎麼樣啊老薛,被那三個富家子弟耍弄的有些心煩意亂吧?”

其實對於這檔子小事,終日與‘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薛捕頭,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但面對著朋友的‘體恤之情’,他還是扯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一邊朝這位管事搖晃著手掌,一邊‘氣鼓鼓’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別提了!那三個孩子年輕氣盛,不懂得江湖之深,人心之險;自恃家境殷實,就不把……”

“我的薛大捕頭啊!只怕不懂‘江湖人心’的天真人不是他們,反而是賢弟你啊!殊不知你扣押了他們三位還不在緊要,但你的這顆大好頭顱,也就成了暫時放在脖子上寄存的物件了!人家什麼時候想摘的話,只需要那麼輕輕吹上一口氣……呼的一聲!賢弟你的這腦袋啊,就立刻掉地上了!”

薛捕頭原本只是在說那些逢場作戲的場面話而已;可如今一聽這位大管事的話,立刻也開始警覺了起來:

“哦?此話怎講?”

這位大管事看著薛捕頭關切的眼神,‘痛心疾首’的責備起了他的‘魯莽行事’:

“你啊你!你可知道那三位富家子弟,都是個什麼來路嗎?我方才之所以會交出那四條人命,是讓你去平息掉對方滿腔怒火的!可誰知道兄弟你會錯了意,竟拿著這檔子‘小事’,反去坐實他們的罪名!以那三位的顯赫家世,莫說是四條人命了,就算人家把整個巨鹿縣都屠戮一空,也沒人敢找他們的麻煩啊!”

若是旁人這麼說的話,薛捕頭那是一百個不信!可如今大管事這麼一說,他心裡還真就有些打鼓了!他們華神商團的車隊馬幫,可是常年奔波於華禹大陸的各個角落的!

生意做的越大,他們的耳目眼線也就越多。再加上他們販運的都是菸酒糖茶之類的官賣之物、甚至還包括北燕官方禁運的‘滇南煙膏’,也都在他們的商隊之中出現過。這樣手眼通天的商路,如果沒有一個夠份量的京中大員,他們一個小小的商團,又怎麼可能吃到這麼大一塊‘肥肉’呢?

“…他們…到底都是哪位京中大員家的少爺小姐啊,竟有這麼大的能耐?”

那位管事擺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伸手朝著薛捕頭的鼻尖指指點點,口中萬分焦急地說著‘你、你啊、嗨!’之類的感嘆詞,又招手喚來了一位模樣纖巧的小廝,放下了一個精緻的小匣子。

“多的我也就不說了!咱們兄弟認識也有幾年了,彼此間的感情也都不錯。你現在就要面臨滅頂之災,哥哥我也沒別的什麼可以送你……這匣子裡有一些金銀首飾,還有幾張大額的銀票,你就帶在身上,遠走高飛去吧!而且如

果兄弟不想連累津州的滿門家小的話,就隨便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改名換姓地過好下半輩子,永生永世,也不要在人前提起‘薛六’這個名字!兄弟啊,哥哥今日的這一番話,你可千萬要記住了!而且今日你從我這個門出去之後,就跟我本人、以及‘華神商團’再沒有半點的干係了!哥哥我這一條性命倒是無大所謂;可還有幾千號的夥計,都要靠著‘華神商團’來養家餬口呢!哥哥實在是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啊!”

情到深處,涕淚自流。

這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管事,口中對薛六‘情真意切’的囑咐著、雙眼已是熱淚盈眶。這薛六在津州老家之時,雖然也經常與江湖上的牛鬼蛇神打交道,但他骨子裡畢竟還是個習武之人的脾氣;如今他又人到壯年,本就氣血兩旺,再加上剛才他還與這位大管事對飲了幾杯烈酒,此時根本就經不住人勸!

凡是在這種心理狀態下的人,苦勸、與慫恿,其實根本就是同一回事。

而這位大管事不愧是華神教的人,的確極其善於揣摩人心!此時薛捕頭的滿腔怒火,也終於被他‘勸慰’了出來!他站起了身子,一摔桌上的酒杯,怒氣衝衝的嘶吼起來:

“這是什麼世道,難道沒有王法了嗎?老子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九品捕頭,在他們那些大官眼裡,連個屁都算不上!可我穿的也他媽是官服,拿的也他媽是官刀!我既然身為一縣的捕快班頭,出了人命案,去找他們問問案情難道就不應該嗎?怎麼就挨了那個‘狗少’的一通戲耍,此時還要丟了自己這顆腦袋呢?哥哥也不用勸了,這銀子我絕對不會拿的!我薛六一輩子行得端走的正,就是那皇子老子親自來了,他要殺我的話,也得先講出個道理來!”

人往往在盛怒之下,潛意識裡就會屏蔽掉自己明明已經知道的真相。

薛六剛剛才親眼看見了那四位‘死者’,到底是因何而死的,自然也知道沈歸他們三人,充其量就是與死者發生了口角、又打了一架而已;可如今他滿腦子都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也就把這些事全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他現在的腦中,只能想起沈歸方才的辱罵與蔑視給他帶來的委屈與侮辱;也提前感受到了沈歸背後的‘所謂勢力’,無緣無故就要砍下他這顆頭顱的冤枉與霸道;至於說那位管事口中所說的‘生命危險’,到底有幾分真假?現在的他,已經全都無暇顧及了……

不過,人家既然身為‘華神商團’的大管事,又怎麼會為自己埋下半點後患呢?

原本來自於幽北三路的沈歸沈太初,在他的口中,竟然成為了北燕王朝的左丞相——王放王牧北的‘遠親門人’。

這種說法,哪怕是一個燕京普通百姓聽來,都會把這位大管事罵一個狗血噴頭。整個燕京城的人都知道,牧北公治家極其嚴苛,對於家中內親外戚的管束、更到了一個不近人情的地步!這樣一個鐵面無私、一心為公的倔老頭,又怎麼會容許一個家中的外戚晚輩,‘富’到可以隨身攜帶幾十萬兩的鉅額銀票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