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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烽火卷長空 153.一拍即合

沈歸沒有睜眼,只是語氣平淡地開口回道:

“尊駕既然是自服劇毒,想必定有化解之道、無需貧道診治;還請閣下速速離去、不要攪鬧這一方淨土才是!”

“老夫身上的蟾毒已然盡數化去,不敢煩勞玉虛真人掛念。在下去而復返,只因家中尚有一名晚輩身中劇毒,卻無法親自前來,還請玉虛真人能夠摒棄前嫌、不吝施以無量妙法救治……”

“既無法前來,貧道便與他無緣;生死本無異、庸人自擾之,尊駕還請速速離去……”

“索某人願自斷一臂謝罪、以消真人心中不悅!還請真人不要牽怒無辜、救救我那苦命的孫女兒才是!”

索永寬不愧是獨當一面的諦聽掌櫃,演技沒有任何紕漏;那份虛假的舐犢之情、溢於言表又至真至熱;若不是沈歸早已有成竹在胸,可能還真會被他給矇蔽過去。

沈歸一甩拂塵,以差之毫釐之險、攔住了索永寬假意斷臂的舉動:

“哎……罷了罷了;這與人方便即是與己方便,貧道教你解毒之法、你也無法拿去害人,無論救誰一命,想來也不是什麼壞事。那你就說說看,您的小孫女究竟得了什麼病?又中了什麼毒?”

“真人可曾聽過,有種毒物,叫做相思子?”

“嘶!哈!”

玉虛真人沈歸、聽聞“相思子”三個字大驚失色,整個人幾乎都從蒲團上蹦了起來,嘴唇帶著假鬍鬚一起微微顫抖;就連那張歷來古井不波、清淨無為的臉龐,也浮現起了病態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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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相思子之毒?莫非貴府的小千金、居於粵閩兩江之地不成?你可知道,中原地帶的相思子,早已近乎絕跡!即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岐黃大家,也都會刻意避開此藥……等等,你能確定貴府小千金之毒,定是那紅豆一般的相思子嗎?”

“哎,請高人看過了。我那苦命的小孫女,的確身中相思子之毒無疑。”

沈歸眉梢一挑,站起身來低聲斥責道:

“既然有人能確定是相思子之毒,那你還來找貧道作甚,請他軀毒便是!而且,你既然能找到“七月青蟾酥”這等罕見的毒物前來試我、也絕非什麼尋常之輩!貧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古往今來、大江南北、不少人曾誤中相思子之毒,可何時又有過成功化解的先例呢?被歹人騙些銀錢倒是不打緊、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恐怕不是你這般年紀的人、能扛下來的!我勸你還是早早回府、為小千金準備後事吧……”

“真人真人!莫非以貴派的精妙道法、對此毒也束手無策不成?”

沈歸撇嘴了撇嘴、冷笑一聲:

“哼,莫說是區區貧道了……即便是我家師祖二次降世臨凡、恐怕也難以化解此毒!索居士,還請你好自為之吧……”

對待索永寬這樣的聰明人,不來個“三請三辭”的磨難、根本就無法打消他心中的疑慮。這二次交鋒,雙方真假攙半的溝通了幾句之後、以沈歸再次拂袖而去告終。

不過這一番話落在了索永寬的心中,卻令他更加確定了一點:自

己沒有找錯人。

首先來說,這相思子之毒,本身就不太好辯症。潛伏期長短不一,又無任何明顯徵兆,隱蔽性極強;到了發作初期,毒素就已經進入骨血之中,再難驅除。身中此毒之人所表現出的初期病症,也十分具有迷惑性:口乾舌燥如銜紅炭、吞嚥劇痛如飲滾油;頭暈目眩、上吐下洩、腹內疼痛、便中帶血等等等等;這一系列的症狀,都是常見病症,可能性很多;縱然是再高明的大夫,一時之間、也很難會想到“相思子”這種冷門的毒物身上!

若不是有天靈脈者宋行舟運功驅毒而不得、親口認定此毒的話;恐怕他索永寬有心“上進”、也根本就找不到廟門!

可眼前這個玉虛真人,雖然也說自己無能為力;但索永寬憑著過人的眼力與老道的經驗,卻仍然“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閃過的一絲愧疚……

看來出家人就算手段再高明、可唯獨說謊的本事,卻永遠都是那麼青澀。

次日,妙玄觀渡過了充實而繁忙的一天;妙通與妙靈兩位小道童,共接診了十八位姑蘇城的百姓,除了那些疑心生暗鬼的傢伙,基本都能滿意而歸。然而這些慕名而來的百姓,卻誰都未見到玉虛真人的真容,根據他的兩位小徒弟說,玉虛真人夜有所得、正在三清祖師的畫像前苦苦參悟……

姑蘇城入夜之後,玄妙觀再次迎來了不受歡迎的客人——索永寬。

“勞煩二位小師傅向貴尊師通稟一聲,索永寬求見。”

道號“妙通”的顏書卿眨了眨眼,甕聲甕氣的答道:

“師父他老人家早已有所交代、說今夜會有不速之客來訪;我們師兄弟本來還有些懷疑、可如今索老伯三次登門、方知師父所言不虛。”

“玉虛真人自是道法通玄……”

“不過,師父他老人家也提前留下了一句話:不見。”

再吃一道閉門羹的索永寬沉吟半晌、終於遞上了一張漆黑的木質名帖:

“見與不見,皆憑真人之意。但還要勞煩妙通小道長、持老兒名帖再次回稟;若真人仍然執意不見,那老兒便即刻離去,不敢多擾。”

“死心眼……等著吧!”

穿過前殿,顏書卿將那漆黑的名帖交給沈歸;沈歸開啟一看,只見這枚木名帖上、只有兩個木刻鎏金的大字而已:

諦聽。

“呵,路終於算是鋪平了,接下來就該見分曉了。一會我們前腳一走、這老貨一定會吩咐諦聽的人、把道觀圍成鐵桶一般相仿;切記,無論發生什麼意外,只要你們感覺不對,就算沒有任何預兆與動向,也要迅速從三清祖師畫像下的舊密道逃走!”

顏書卿看著沈歸極其鄭重的神情、感受著他用力過猛手掌、肩頭吃痛的同時,也有一絲甜蜜湧上心頭…

“……你放心吧!我也是個老江湖了!”

沈歸啞然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一甩玄青色的寬大道袍,飄飄然地走入了無邊的黑夜之中……

“妙靈,這裡沒你的事了;明日還要接

診,帶你師弟做過晚功課後,就早些休息罷。”

“……是,師父。”

李樂安的身形僅僅停滯了片刻、隨後便背過身子、向內殿退走;在轉身之際、沈歸與她四目相對、看到的神情,竟然並非是不捨與憂心、反而是滿滿的決然與堅定!

是啊,林思憂不僅是撫養沈歸長大的婆婆、更是李樂安的授業恩師!他們三人之間的緣分與情感,就像是存在心間一道微弱而永不熄滅的火苗。

這種深入血髓的濃烈情感,不但可以溫暖身體與心靈;也可以化作九天業火、焚燬天地萬物!

沈歸閉目甩動拂塵、感受著掠過空氣帶來的律動,安定了忐忑不安的心;他重新睜開雙眼、目光直刺道觀門外跪伏在地的索永寬:

“索居士,貧道已然對你講明:這相思子之毒、貧道並非袖手旁觀、實在是有心無力;可為何你還要幾次三番上門糾纏?莫非你欺我玄嶽道宮門下、無有利劍在手不成?”

說到這裡,沈歸一甩手中拂塵、僅憑著刻意向外迸發的內息、便在索永寬腳尖前三寸的青石板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碎痕!

“無論是你,還是你們諦聽的牛鬼蛇神,膽敢跨過此線者,立刻身首異處!”

抖過威風之後,沈歸作勢要走、索永寬立刻高聲嚷道:

“玉虛真人且慢!索永寬乃是無名鼠輩、自然不值一提;南康諦聽,您也可以不放在眼裡。可尊駕既然師從玄嶽道宮、那麼無鶴道人關北斗的面子,您總還是要賣上幾分的吧?”

玄嶽道宮,興盛百年。自廣開山門、納入三代弟子開始、後世弟子便開始論字排輩。關北斗、陸向寅、張青牛、再加上一個單清泉、都是“無”字輩的第三代;而再往下一輩,就論到了玉字輩。不過,由於玄嶽道宮三代弟子命運多舛、也連累了第四輩嫡傳弟子的輩分與名號,都變得混亂起來。

嚴格來說,關北斗的徒弟喬木秋、陸向寅的太監徒弟柳執、包括單清泉陣亡之前、收下的半個徒弟魏圭在內,若是願意束髮頂巾的話,都能算是玉字輩的弟子;而李樂安與顏書卿、包括妙玄觀的前任觀主,則都是妙字輩的第五代弟子,也就是關北斗那一輩人的徒孫了。

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會產生關係;隨著關係變得越來越複雜,也就形成了一個“小江湖”。關於這個問題,即便是以“開明改新”自詡的諦聽,也無法免俗。

以諦聽內部的關係來看,這索永寬乃是黑狗的黨徒,也就等於是關北斗一派;而心思過於細膩的白玉煙、出於對宋行舟的單戀、自然就對日益做大的關北斗、產生了極其深刻的戒心;兕虎與麒麟君,包括整個天機工坊,都是宋行舟、或者說是白玉煙一派的禁地。至於說沈歸的三叔沈遊,倒是與兩邊都沒什麼關係;除了偶爾出手解決幾個大麻煩之外,其餘的所有時間,都留在沈家大宅之中,與自己那個小丫鬟青梅聽雨煎茶、手談弈劍。

今日,索永寬便搖起了關北斗的大旗,想用他們師門的關係,來壓制脾氣又臭又硬、心中又有所隱瞞的玉虛真人。

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雙方也算是一拍即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