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雖然已經時至正午，天氣卻格外陰冷。
黑沉沉的陰雲壓在頭頂上，彷彿觸手可及，刺骨的寒風呼嘯著掠過曠野，捲起遍地塵土，平日裡繁忙的官道上看不到一名行人。
路旁的一處簡陋食肆中，幾名行腳商人正圍坐在火堆前取暖。
眾人皆是身著皮襖，頭戴棉帽，雙手雙腳更是探向火堆烤火。即便如此，幾名身材消瘦的漢子仍不停的打著哆嗦，靠抖平添幾分溫度。
一名瘦長臉的漢子將碗中的熱麵湯一口氣喝下，衝那忙碌不已的老闆大聲叫喊道：
“老闆，麻煩給再添些熱水來。”
“來了。”
一名慈眉善目的老漢緊跑兩步走到桌前，拎著茶壺往空碗中注滿了熱水，訕笑道：
“客官，招呼不周多多擔待。”
“這鬼天氣，大中午的如此寒冷，莫不是要下雪。”
同行的圓臉漢子罵罵咧咧的叫喊了幾句，端起桌上的大碗喝了一大口熱水，彷彿品嚐陳年的老酒一般，口中嘖嘖有聲。
“說起來也是奇怪，往年這時節早就該下雪了，今年這都快到年關了還不見雪花，明年的收成怕是不好了。”
“你又不種地，你操心個什麼？”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從官道上快步行來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漢子。他身上僅僅穿了一件單薄的青衫，在寒風刺骨的冬日裡格外注目。
“老闆，麻煩給來碗熱乎的湯麵。”
那漢子衝老闆打了個招呼，找了一處避風的角落坐下，旋即環顧食肆中的眾人，如電光般銳利的目光一閃而過。
此人正是喬裝打扮的王小六。
那天夜裡，他在泉州城外的樹林中躲過修羅宮眾人的追擊，一路向西而行，行出已有千里。
幾日裡，除去用飯、歇息之外，王小六一刻也不曾停下腳步。即便是路過江南府城，也只是進城買了兩套新衣，將身上著酸臭味道的衣衫換下後便匆匆而走。
原因不過有二：
一方面是擔心拜月教、修羅宮等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再惹出事端；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開官府的耳目，離開朝中奪嫡的漩渦。
所謂“伴君如伴虎”，雖說皇帝如今待王小六還算不錯，可誰知道明天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江湖要靠拳頭說話，朝中也要靠實力說話。
王小六自問不是賢臣，更不是寵臣，苦思一番後決定暫時先不返回京城，在江湖上尋找機緣，好早日突破目前的武學境界。
當然，即便是在江湖上遊歷也不一定非要往西邊走，只是往北便是返回京城的路途，王小六躲之不及自然不會往北走。
往南走的話，行出約莫四百餘裡，是瘴氣瀰漫的蠻荒之地。除了臣服於楚國，隱蔽在山野密林中的兩個山越小國，剩下的地方都是原始森林，王小六也沒有什麼興趣。
在食肆中坐下，不多時，熱氣騰騰的湯麵被老闆端到桌面。
王小六在官道上趕路走了一上午，此刻早已飢腸轆轆，顧不得桌子上擺放著的黑漆漆的筷子，呼嚕呼嚕的吃了起來。
片刻後，一大碗湯麵被他吃了個一乾二淨。
王小六向老闆吩咐準備些乾糧，又要了一碗熱湯，便坐在食肆中小口小口的喝著，權作歇息。
這時，官道上遠遠的走過來一群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在刺骨的寒風中蹣跚著艱難前行。
見到路邊有一茶肆，眾人扶老攜幼，將之團團圍了起來。
“大爺給口吃的吧。”
“大爺可憐可憐吧。”
七嘴八舌的，眾人伸出瘦骨嶙嶙的長手不斷乞食。
“沒有，沒有，你問過此間主人吧，我們也是路過。”
眾行腳商人丟下飯錢，慌忙離開。
幾十雙茫然而又無助的眼睛望了過來，老闆不免慌了手腳，抿了抿嘴唇喃喃道：
“我這只是小本生意，不賒賬的。”
“大叔，有吃的嗎？”
一名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走到王小六近前，怯生生的問道。一雙大眼忽忽閃閃的似會說話，只是面有菜色頭髮枯黃。
“小雨，快些回來。”
身後一名滿臉飢色的婦人焦急的喊道。
王小六於心不忍，自懷中掏出乾糧來，遞給那名女童。
女童接過後道了一聲謝，忙不迭得跑向自己的母親，將手中乾糧遞出：“娘，快吃。”
“娘不餓，你快吃吧。”
婦人咽了口唾沫，連連擺手。
見狀，王小六一把拉住老漢，悄聲問道：“老丈，這是這麼回事。”
老漢環顧四周，輕嘆一聲：
“作孽啊。去年此地發了一場大水，今年夏天又大旱一場，這些都是逃難的。”
“官府不曾管嗎？按道理，官府應該開倉放糧啊。”
王小六帶著幾分不解，悄悄問道。
“官老爺只管收田賦派勞役，哪管百姓的死活。”
老漢環顧四周，咬牙切齒的悄聲說道：“據說有城裡來的大官將這些人的田產都低價收了去，不賣田便不發救濟糧食。
誰料到，賣了田的也才發了少量的陳年舊糧，還是摻雜了一般的砂石。
賣了田產的百姓將發的陳糧吃掉以後便四處乞食，健壯的青年男子被收入田莊，剩下的老弱都被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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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兼併自古便有，王小六前世的古代王朝，每到饑荒之年便是如此。原本以為此方世界做的還算可以，沒想到也是一般模樣。
“那你這還有多少吃的？”
王小六越想越氣，拉著老闆冷聲問道。
“有是有，只是這許多人……”
老闆臉上露出幾分難色。
“這些夠不夠。”
王小六也知老闆的難處，從懷中掏出了十兩銀子。
“夠了夠了，讓大爺破費了。”
老漢連忙彎腰賠笑。
“那你趕緊安排吧。”
王小六吩咐老闆把糧食盡數拿出，招呼眾人燒火做飯。
見狀，眾人哪裡不知道是王小六大發善心救濟眾人，當下跪了一地，不住磕頭。
王小六連忙拉起跪在身前的幾位老人。
“都起來，當不得如此大禮，都快些起來。”
王小六連連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