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點起的篝火早已熄滅，清晨的寒風透過破爛不堪的門窗灌入屋中，沁人骨髓的寒氣不時撲在身上。
王小六一夜未眠，此刻正五心向天，跌坐在牆角暗自搬挪內力。
他諸陽經脈中只剩最後一條足少陽膽經尚未貫通，真氣行進間已可至風池穴。
剩下的十一個穴道遲遲不能勾連起來，王小六卻不敢有半點焦躁，皆因這些穴道都分佈在頭上，一個不慎真氣走了岔路，多半是走火入魔的下場。
他慢慢吐息，胸腹間不斷起伏，渾身上下暖意洋洋，將寒風隔絕在體外，甚是舒坦。
片刻後，王小六緩緩收功，腹腔中一口濁氣自口鼻慢慢吐出，在身前形成一道白氣，久久不能散去。
他睜開雙眼，悄然起身，看了一眼仍在閉目打坐的戒色和尚，準備不告而走。
“施主準備離去了？”
戒色和尚緩緩道出一句，嚇得王小六連忙回頭。
“咕嚕——”
腸鳴響起，戒色和尚面色微紅，他伸手摸著乾癟的肚子：“施主，可還有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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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這些了。”
王小六將包袱中僅剩的乾糧都丟給戒色和尚，牽著老馬徑自離開。
穿過稀疏的樹林，王小六牽馬來到官道上，這才翻身上馬，向西行去。
“施主可是要西行。”
戒色和尚從林中追了出來，嘴角還掛著少許乾糧的殘渣，衝王小六高喊道。
“西行怎麼了？西面去不得嗎？”
王小六一臉狐疑，歪頭看著面前的光頭，心中有些不喜：這是賴上我了？
“前方一路兇險，小僧建議施主還是繞道而行。”戒色和尚一臉嚴肅，緩緩開口。
“能有什麼兇險。”王小六搖頭冷哼，隨即催馬向前。
“施主，等等，小僧也要西去。”
一道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王小六一怔，他在馬上扭身回顧，卻見那戒色和尚正大步流星追趕上來。
他僧衣隨風飄動，足下輕點，不見有半點泥水濺起，身形便邁出丈餘。
王小六看得暗自心驚：好高明的輕功。
“你太能吃了，我罩不住你。”王小六在馬上長笑一聲，催馬疾行。
戒色和尚停下腳步，臉上流露出幾分茫然，似乎在思考“罩不住”的意思。
王小六伏在馬背上，不時虛揮馬鞭，催馬疾馳，引得馬蹄下泥水四濺，將戒色和尚遠遠拋在身後。
行了足有兩個時辰，馬力漸盡，王小六不再催促馬匹快跑。
他看著眼前延綿起伏的群山，暗中咬牙：也罷，就在此地將尾巴解決。
官道延綿婉轉，繞山而走，漸漸崎嶇起來。
王小六愛惜馬力，翻身下馬，緩緩牽馬而行。
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王小六摸著有些乾癟的小腹，心中暗罵：戒色你個飯桶，把我三天的口糧都吃完了。
繞過一座小小的山樑，王小六眼前一亮，白雪皚皚的荒野中孤零零的佇立著一個小小的食肆。
食肆甚是簡陋，幾間乾草、樹幹搭建的茅屋，是後廚和店家的住處，幾張破舊的桌椅就擺在屋前的荒野中。
見有客人上門，一名體態豐盈的婦人揮舞著手中的白巾，快步迎了上來。
她生得大圓臉，掃帚眉與一對小眼擠做一團，笑得如同綻放的菊花般，使得臉上的鉛粉撲簌落下。
“客官，快裡面請，想吃些什麼。”
王小六覺得有些辣眼，左顧右盼，假意打量食肆：“你這都有什麼吃食。”
“貴客一看就是個行家，不是我吹牛，小店雖看得有些簡陋，但我這的廚子手藝卻是一流，保你吃的滿口流油。”
那婦人輕輕拍著胸口，一隻肥碩、粉白的手拉住王小六的衣袖，向後廚高喊：“家裡的，來貴客了，趕緊出來招呼一聲。”
王小六輕輕掙開她抓住的衣袖，帶著幾分笑意走到桌前。
才剛坐下，一名高大魁梧的漢子已經從後廚中走出。
此人約莫七尺七寸，膀大腰粗，衣袖高高挽起，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臂，手心中滿是老繭。
他八字眉下一對大眼，此時也擠做了一團，嘴角微翹，不斷訕笑，只是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客官，您想吃什麼，小店儘量滿足。”
面前二人皆是一臉笑意，王小六卻發現那男子的笑容有些勉強，話語間也有些生硬：莫不是遇到黑店。
王小六假裝低頭思量，眼珠卻轉了又轉，隨即抬起頭來：“真的什麼都能做的出來？”
“只要小店有材料，保證客官吃的不想離去。”
說著，那婦人輕輕推了一把那高大的漢子，暗中使了個眼色。
“客官，您吃點什麼？”
那漢子連忙躬身彎腰，接過婦人手中的白巾用力擦拭桌子，臉上愈發笑容可掬。
“哎——”
王小六一聲長嘆，引得他二人側目瞧來。
他從衣袖中掏出十幾枚銅錢，丟在桌上不斷旋轉，臉上滿是羞愧：“可惜啊，我囊中羞澀，怕是無福消受貴店的精美菜餚了，你看這點錢夠吃些什麼就給上點什麼吧。”
男子面色一變，嘴裡嘟嘟囔囔：“這些只夠兩碗素面，或者一碗素面配上些小菜......”
“那就一碗素面，別的就不要了。”王小六連忙將桌上的銅錢收起一半，假意小心翼翼的放入衣袖之中。
那婦人不動聲色瞧著王小六，隨即掛上笑容：“好咧，素面也是生意，家裡的快去準備。”
說著她扭動著腰身，拉著男子走進後廚。
王小六看著二人走進房中，伸手捏住鼻子，心中暗自思量：我是不是該跑路了。
“得得得——”
一陣馬蹄聲急急傳來，遠處三名騎士催馬疾行，馬蹄踩起泥點中四處飛濺。
數息後，來到食肆前，三人同時駐馬不前，飛身躍下馬來。
三人皆是一身黑衣長衫，腰間攜帶長劍，面色不善的望著食肆中的王小六。
一名腰間鼓鼓囊囊、手指修長的男子緩緩揭開蒙在臉上的黑布，喋喋怪笑：“王捕快，我們又見面了。”
王小六卻神態自若，似乎早有準備，自桌上端起茶杯假意喝水，隨後緩緩說道：“‘錢四海’，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錢四海’細目微眯，冷聲道：“我沒死，現在輪到你死了。”
說著他從腰間拔出長劍，遙遙指向王小六胸口，緩緩向王小六逼近。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遠遠出來，一名灰袍僧人快步走來。
他一臉微笑，單薄的僧衣上不見半點泥水，只在鞋尖上沾著少許泥點，令三人不由一怔。
王小六心中一驚，長身而起：我靠，他怎麼追來了，趕著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