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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不是人

容倦不常在自己的府邸裡,白華偷進過他的書房,試圖去尋找有關當年杜苦暴斃的軼事痕跡,全然無果。

容倦來的時候,她察言觀色,從近服侍,只為了看看容倦有什麼端倪。

她旁的沒有發現什麼,倒是覺著容倦的皮膚近看竟也是無比精緻,平滑的肌理,五官臉型都是黃金比例,乾淨得像光滑的玉石照壁。

似乎對比起一般人,他的容貌遠近皆無可挑剔,毛孔都很小。

白華沒覺察出什麼來,繼續觀察著。

容倦在府中的時候,多時在書房,不是處理什麼事務,就是練字什麼的。房裡總燃著檀塊,將他身淡淡的木質氣味掩蓋去了。

他左手似乎不太好使,左手用得不多,所以也不太顯眼。

杜卓這段時日往來與容倦甚多,對白華卻沒有惡意,也少來逗弄。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容倦找到白華,對她說:“杜公子最近去請皇上下旨,想要來討你,你早些做準備吧。”

白華卻是驚異,原來這些日子他杜卓不是沒有動作,而是搞了個先斬後奏。

白華趕忙請求道:“這不能,我……”

“皇上聖旨到——”

尖細的聲音傳過開,生生打斷了白華的話,府裡一眾人俯身聽旨。

“大祭司府,有無名侍女一名,賢良淑德,朕有意配與杜家公子卓,為正室。無名侍女請接旨!”

那公公一字一板地讀著,拖著長長的婉轉的尾音,讓白華的思緒為之震盪不已。

府中的人都覺得白華是走了大運了,畢竟在她們看來,白華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侍女,能夠收到前大祭司之子杜卓的青睞,甚至得已受得正室之地位的恩寵,是什麼樣的榮耀啊。

這樣的“好運”,對於白華來說,偏偏刺眼得很。

她若是接,便是板上釘釘再難逃脫,她若是不接,表示違抗聖旨。

她不知道杜卓為何要這麼做,但不得不說的是,杜卓既然能不知會她一聲就這麼幹,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白華想不清楚他哪裡來的把握,只是暫時還不能冒這個險。

她只是一時觀察容倦,試圖得取訊息而已,並沒有想要把她自己捲到萬劫不復的境地啊!

“無名侍女,請接旨!”公公又重複了一遍,白華流下冷汗,她如今能做什麼呢,該做什麼,能巧妙地挽回這一切?!

她瞟了一眼杜卓的方向,那家夥正在看著她,很期待她的反應。

白華咬了咬牙,雙手奉上,接旨。

若是違抗聖旨,她怕是小命不保,若是接旨,尚還可以想辦法逃出去。

但……

杜卓很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出路,一雙桃花眼涼涼掃過來,像是某種警告。

白華嗔目切齒,杜卓卻不以為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聲音冷冽而沉重地問道。

杜卓看見她情緒有所波動,反而高興得很。

“沒有啊。沒有要幹什麼。”杜卓笑了,“難不成你想在大祭司府留一輩子啊?”

白華沒有心情同他開玩笑:“那也不可能同你一輩子。”

杜卓忽然就不笑了,慍怒道:“你好好想想你的處境。而且你就是一輩子待在容倦身邊,又能怎麼樣,你和容倦註定不可能有結果!”

白華勾唇:“哦?那我試試?”

杜卓忽然急了:“你敢?!”

白華冷聲道:“有什麼不敢?”

她這本就只是為了氣他的,誰知道杜卓還真當了真:“不可能的,容倦又不是人!”

杜卓激動地說完這話,忽然意識到什麼,表情僵了下來。

白華也在僵著,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容倦不過路過,突然聽到這句話,好像被刺到了一般,踉蹌了一下,眸光沉沉,站立不穩,往後連退幾步,終跌坐在了地上。

白華上前扶他,他的身體很涼,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的涼意。

白華手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縮,又繼續扶他。

容倦的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無助極了。

他被扶起來,一句話也沒有說,便拂袖走了。

白華看著他慌亂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杜卓不知所措的樣子,知道,也許杜卓說的是真的,可容倦他不是人,又能是什麼呢?他這樣的反應,很顯然是不肯接受自己的。

到底什麼樣的身份,才會讓容倦都不肯接受,視為禁忌呢?

難道是妖嗎?

也不太對啊感覺。

懷著這些疑惑,白華朝著杜卓說道:“你幹的事,不去道歉?”

杜卓有點心虛:“我道什麼歉?本來……本來也是事實。”他話說完便走了。

白華去了容倦處,他此刻正在書房之中,望著自己顫抖的左手,頭髮低垂,蜿蜒在身後。

明明是像畫一樣擁有完美皮囊的人,卻竟然不是人。

那到底會是什麼?

白華給他沏茶,說道:“祭司大人莫要太過介懷。”

容倦沒什麼反應,從抽屜裡又找出一塊檀木塊,燻上。

兩塊一起,味道濃重得有點刺鼻。

這氣味,莫不是也是為了遮掩……他身上那股異於常人的香氣嗎?

白華想著,覺得這人也可憐,不管是什麼,怎麼就不能接受自己呢?

旁人到底有什麼可以懼畏的呢?

白華被嗆得咳嗽一聲,說道:“也無需掩蓋,你就是你,不需要任何人來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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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說起來和做起來,是不一樣的。”容倦終於不再沉默。

他面無表情地挑開衣袖,露出左手臂,然後拿出了一張紙,在手臂上劃了一下。

白華驚了:“大祭司,你……”

容倦依舊面無表情,說道:“不會痛,還算是個人嗎?”

“我裝人都裝得厭倦了。”容倦無力地癱在座椅上。

“也許,”白華說,“也許,這反倒是普通人羨慕不來的呢。總有一種活法適合自己。”

容倦笑了,說不上來那種笑容裡帶著點什麼情緒,也許有苦澀吧,像陳釀一樣在浮華歲月裡耐人尋味著。

“你知道,我是什麼東西嗎?”容倦道。

“我是傀儡,我只是一個傀儡而已。我只不過是一個,被摔壞了左臂的傀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