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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寒山貫休

夏未一拳搗出,還不忘大喝一句“還我師父命來”以壯聲勢。魏尺木再無周旋的餘地,索性閉目就死。韋治亡聽得這一聲喊,心中一驚,急叫道:“魏尺木!”他雖著急,卻終究逾越不了鍾離秀那一柄軟劍。鍾離秀手上雖是不慢分毫,心中也是掀起一陣波瀾。

眼看夏未這一拳就要搗在魏尺木身上,就在此時,夏未忽然覺得天色瞬息黑了下來。繼而便是一個悠遠、滄桑的聲音響在心底:“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於是,夏未的拳頭未至即返,復又擱在胸前。魏尺木逃過一死,睜開眼來,這才看清護在他身前的是花濺淚。

原來花濺淚下山之後,於路上聽得有高手上山。他既不願羅傷死在他人手裡,也不想魏尺木就此死了,便去而復還,這才恰好救下了魏尺木。

魏尺木欲言又止。花濺淚則道:“昔日你曾為我出手一回,今日還你。”其聲十分淡漠。魏尺木卻聽出了其中有一股再不相會的決然,還有一股兩不相欠的悲涼。他不知道花濺淚為何會雙目盡毀,也不知道他為何會與羅傷相鬥。

夏未雖然進入到了花濺淚的長夜裡,卻是驚而不亂。他當即施展密宗秘技《蟬讀》,與之相抗。於是,在這茫茫長夜裡便響起了一聲清脆而又嘹亮的蟬鳴。蟬鳴十分震耳,直欲破夜而出一般。

夏未與花濺淚在一旁互鬥心法,一時倒也旗鼓相當。韋治亡卻是苦不堪言,漸漸難以招架。他故意笑道:“你這是什麼劍,怎麼這般厲害!”

鍾離秀並不開口,只劃破他一片衣衫權作回答。韋治亡被這一劍驚出了一身冷汗,卻強笑道:“你這人怎麼喜歡脫人衣服?”——自然又換來鍾離秀狠厲的一劍。

“你為何要殺魏尺木,他殺了你什麼人?”韋治亡如是幾問,只換來鍾離秀的軟劍越刺越快,一連在他衣衫上劃了四五道口子,其中還有兩道沁出血跡來。韋治亡正無可奈何之際,忽而瞥見一旁被大雪覆蓋的蘇崖,叫道:“那官衣人馬上就要死了,你還不救人!”

鍾離秀手上略一停頓,復又如初。比起魏尺木來,她自然不太關心蘇崖的生死。韋治亡見鍾離秀無動於衷,又向一旁叫道:“兀那和尚,你們佛家弟子不是講究‘慈悲為懷’麼,怎麼非但見死不救,反而要殺人!”

夏未於長夜之中聽得這話,卻是心頭一震。他師從聽蟬,原本並不糾結於善惡,也不掛懷於是非,可自從一行大師入夢、師祖舍利入腹之後,他心中的佛性之力大增。這佛力除了提升了他的武功之外,還令其感受到了許多佛祖大慈大悲的念力。這一句入耳,壓在心底的佛門念力竟如活了一般,層疊起伏,拍打周身,當真是浩瀚無邊,難以仰視。

夏未心中不由忖道,“見死不救,業障難消,只怕日後會佛基崩壞,墮入魔道……”夏未雖是這般想著,卻仍未下定決心。他既不願因此小節而毀了修佛大道,也不願錯過報仇的良機。夏未正糾結之間,忽然感到體內舍利開始緩緩運轉,帶動心中的佛力散入四肢百骸之中。這舍利轉動之間,他彷彿中聽見有高僧雲中宣揚佛法,直透人心。

經這佛力侵染,夏未此刻體內佛力無窮。他雙目迥然,有慈悲之態;面上溫和,也有慈悲之色。繼而便是佛光大盛,天地為之一亮。此時恰好是風停雪止,白日初顯!

夏未輕嘆一聲,繼而面上堅決,當下撇了花濺淚,強行從長夜裡逃了出來。他躍到不遠的蘇崖處,將其扶起,也不防備花濺淚偷襲,開始為其療傷驅寒。

花濺淚自然不會偷襲夏未,而是把《如長夜》罩向了鍾離秀。鍾離秀正要拿下韋治亡,頓感天色變黑。她強自鎮定,身形急退,腕上急抖,乍起一攢攢的青光,環繞周身。

韋治亡見鍾離秀被花濺淚拖住,不暇細思,忙背了魏尺木向山下逃去。韋治亡慌不擇路,揹著魏尺木一路向南。

魏尺木身子虛弱,忽然問道:“怎麼又救我一次?”

韋治亡不滿道:“哪個稀罕救你,還不是玄真子有過吩咐……”

提到玄真子,魏尺木又迷茫了起來。魏尺木原本猜測韋治亡口中的“玄真子”是簡江月前輩,可他所施展的掌法並不像百家絕學,反而頗像是道教的武功。倘若韋治亡口中的“玄真子”果真是張志和道長,那他活到現在,豈非到了半仙之體的境界?

地上積雪微滑,兩人踉踉蹌蹌走了半晌,一路上杳無人煙。直到了日暮時分,忽聽見一聲鐘響。魏尺木已然昏了過去,韋治亡抬頭看去,但見夕陽西下,映紅了一片閣宇松柏,那山門所在之處,卻是一處寺院。

寺外栽著一片楓林,其葉微黃,被風吹落了不少。楓葉上面沾滿了落雪,這黃白相間,別有一番風致。韋治亡無暇欣賞雪後風景,向著這寺院奔去,只見那寺門上橫著一道藍底金字的牌額,上寫著三個大字:寒山寺。

這寒山寺原來喚作“妙利普明塔院”,只因本朝高僧寒山子曾在此縛茆而居,因而把寺名改作了“寒山寺”。這牌額上“寒山寺”三個字出自禪師希遷之手,字跡不拘於凡俗,坦然而為,佛意盡顯。

韋治亡是道教弟子,對佛祖沒什麼敬畏之心,索性一腳踹開寺門,越檻而入,正撞著一個和尚。那和尚正面而立,像是專意等著二人一般,他見二人闖入,也不惱怒,而是宣了一聲佛號,繼而言道:“果是魏施主,且隨我來。”魏尺木於昏迷之中隱隱聽到那和尚的聲音十分熟悉。

待魏尺木醒來,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禪房裡。禪房十分簡陋,只有薄被單床,豆燈細香,樸素無華。那床前則坐著一個灰色僧袍的和尚。

那和尚見魏尺木醒來,合十道:“魏施主,你我又見面了。”

魏尺木揉了揉惺忪睡眼,但見這和尚不過四十歲上下,項上掌上並無佛珠,相貌脫俗,還有些書生氣。他瞧了幾番才認出來,這和尚竟是他在億城寺裡撞見的那個貫休大師。

魏尺木不由問道:“大師怎麼也來了蘇州?”

貫休道:“貧僧雲遊四海,這寒山寺自然落不下。”

魏尺木這才知道原來身在寒山寺裡。寒山寺初名不顯,自張繼一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後,聲名始噪。

貫休又道:“貧僧原本早該離了這裡,只是聽說魏施主發了魔性,在蘇州殺人,這才多留了幾日。”

魏尺木聽到這話,不禁想起臨下山時,師父曾囑咐過自己:“將來若你行走江湖,可不要恣意妄殺,不留後路。”這句話雖然隔了將近兩年之久,魏尺木仍舊記得一字不差。只是他當初不以為然,全不想竟被師父言中了——難道師父早算到我有今日之變不成?

魏尺木又想起貫休大師在億城寺對他說過,“菩薩畏因,眾生畏果。”這一句話曾在金戈鐵馬的沙場上扼制住了他的殺心,卻不想他最後還是殺心大起。

魏尺木想到這裡,心底不由升起一分慚愧,問道:“大師知道我會來這寒山寺?”

貫休淺笑:“想必是你我善緣未了。”

魏尺木見自己的傷勢漸輕,已無生死之虞,知道是貫休大師救了他,遲疑道:“大師知道我殺人成癮,為何還要救我。”

貫休道:“你殺人與我救人可有衝突?”

魏尺木卻道:“你救了我,不怕我再去殺人麼?”

貫休搖頭:“普度眾生乃是無上功德,本就不該分好壞對錯。救人亦是心底一念罷了,為何去計較救人之後與救人之前呢?更何況,魏施主業報加身,因果已種,日後想必還有大功德。”

魏尺木不通佛理,但是貫休大師的話卻讓他平靜了下來,他不覺嘆道:“大師佛性滔天,我輩凡夫俗子萬難企及。”

兩人正談時,貫休忽而一嘆:“該來的終究要來。”

魏尺木心生不妙,問道:“怎麼了大師?”話音剛落,便有一個身影躥入了禪房。

來人一身黑衣垂簾斗笠,正是鍾離秀。魏尺木的傷雖不致死,卻還沒有一戰之力,韋治亡也不知去了哪裡……他正思考如何脫身時,貫休已起身,有意無意間攔住了鍾離秀。

貫休又宣了一聲佛號,問道:“不知這位施主夜闖寒山寺,所為何事?”

鍾離秀直截了當:“來殺這個人。”說時,伸出一手,指著床上的魏尺木。

貫休嘆道:“佛門淨地,不容殺生。更何況,冤冤相報何時了。”

鍾離秀皺眉道:“大師要攔我?”

貫休道:“不是貧僧攔你,而是佛祖攔你。你在佛門殺人,佛祖哪裡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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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秀道:“魏尺木濫殺無辜,罪大惡極,佛祖眼裡就沒有善惡之分麼?”

貫休道:“昔日佛祖割肉飼鷹,可是分了善惡?”

鍾離秀不太懂佛教故事,只覺得這和尚太過迂腐,索性直接抖落腕上青,一劍彎如弦月,繞過貫休,刺向了魏尺木。只是,這一劍並未刺到魏尺木,而是刺入了貫休大師的胸膛。

魏尺木驚道:“大師!”

鍾離秀也是驚詫無比,她自然無心殺這和尚:“大師為了這樣的人,不惜身死?”

貫休一手扶著軟劍,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回道:“你即便是要殺一隻蟲蟻,貧僧也會擋下這一劍。”

鍾離秀不解道:“這就是佛門所謂的眾生平等?”

貫休眼神清澈平和:“眾生平等。”

魏尺木知道貫休大師身懷武功,可他更身懷大慈大悲之心。他既不能殺生,又不能止戈,只能選擇接下這一劍——以身代之——想必,這便是佛祖割肉飼鷹的故事吧。

就在此時,韋治亡忽然闖將進來。他無暇顧及貫休大師的生死,背起床上的魏尺木就跑。韋治亡步履極快,轉眼間已出了寒山寺。魏尺木在他背上動彈不得,勉強回頭看去,只在月色下瞥見一座破敗的斷塔,倒在寺院之中。

那斷塔是“會昌滅佛”時被毀壞的普明塔。只是,佛塔雖倒,佛門慈悲仍在。在月色中,那普明斷塔好似又重新立了起來,普照光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