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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關廟夜談

只有黃昏的寒風冷雨,勉強還留著春末的氣息。一路向東的泥路上,有一輛馬車駛過,濺起了兩行高高的飛泥。車裡坐著兩個好看的女人,趕車的是一個年輕的青衫男子,拉車的則是一匹火紅色的神駒——誰能想到這汗血之種此刻竟做起了拉車的粗活兒。

魏尺木不得不離開那家用以療治心傷的酒樓,再度奔波於路上,洛俠依舊身體虛弱,垂垂危矣,而本為了遊玩的章盈郡主,也無心流連風景了。

魏尺木並不喜歡淋雨,他以為雨入目入耳都不錯,雨入詩入畫也很美,可要是淋到自家身上,並不是多麼舒服的事。

雖然天公不作美,好在並不做絕,魏尺木還是尋著了一個落腳之處,把馬車驅了進去。這是一個破爛廟宇,急雨暗天之下,難辨門楣石碣。這廟大概是年久失修,而今只剩下殘垣斷壁,裡面更是灰塵蛛網遍佈,所幸可以遮擋風雨。

廟裡昏暗,魏尺木四下看去,勉強識得這是一座關公廟。那須彌壇上,正中坐的是紅臉長鬚的關公,兩側而立的則是捧大刀的周倉和拿帥印的關平。除這三尊神像外,別無他物,蒲團、香火俱無,就連那三尊神像也是斷臂損足,殘破不堪,那大刀和帥印更是不知哪裡去了。

魏尺木輕輕拍出一記《無為掌》,用掌力略一清掃地面,生起了火。洛俠已然睡熟,章盈為她鋪了被褥,將她放在上面。

章盈離近了方才瞅見這神像,關公塑像眯著丹鳳眼,威武入神,右首的周倉橫眉怒目,頗有些嚇人。她心中不由打了個寒噤,幸虧魏尺木就在跟旁,她不至於過於害怕,若是她一個人,是斷不敢在這廟裡過夜的。

閒來無事,魏尺木便不得不想起黃貞,又愁苦起來。

章盈心細,瞧出魏尺木眉目上的端倪,輕聲問道:“你在擔心洛俠姐姐?”

魏尺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卻沒有開口。

章盈美目流轉:“你還有別的心事?”

魏尺木輕輕點頭。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魏尺木當然有心事,他不知與黃貞是否還有再見之時。

章盈好奇心起:“說給我聽罷,憋在心裡多難受?”

魏尺木欲言又止,這相思之苦如何說得旁人聽?

章盈見魏尺木閉口不言,便道:“那我給你講故事解悶兒。”

……

“我們大禮男兒與唐人不同,不論貴賤,個個劍不離身。我們的劍也和你們的不同,每把劍要反覆煉製十年,再用金絲犀皮裝飾鐔首。其中呢,有一種浪人鍛造的劍喚作‘浪劍’,最是鋒利無比,人稱‘石鐵如泥,吹毛透風’,厲害吧!”

章盈得意,魏尺木莞爾。

“還有一種刀叫‘鬱刀’,先用毒藥冶煉,再用白馬之血淬鍊,傷人即死,你以後可要小心!不過,有我在你就不用擔心了。”

章盈講故事之餘,還不忘提醒魏尺木。

魏尺木對這“鬱刀浪劍”倒很有興趣,聽得仔細,想著將來或有機會見識一二,只可惜章盈身上並無佩刀佩劍。

“我們男兒披氈,女子不施粉黛……”

魏尺木這才明白章盈為何總是素面朝天。

“你騎過大象麼?”魏尺木問道。

“自然咯。”

“那……它咬人麼?”

“咯咯咯……”

章盈掩口失笑,魏尺木蠢得像個孩子。

“我哥哥是大禮國主,整天忙著國事,根本沒時間陪我玩,其他人都怕我……”

“你母親呢?”

“她整天禮佛誦經,太無趣了——我最討厭寺廟了。”

“可你現在就在寺廟裡面。”魏尺木忍不住打趣了章盈一句來。

“啊?是喔!唉,有什麼辦法呢?好在這裡沒有和尚,尤其是淫和尚!”章盈又想起了密宗吞蟾這個壞和尚。

“好在我不是和尚。”

章盈聲音溫柔道:“你即便做了和尚,我也不討厭你便是了……”

章盈從她的故鄉風俗講到她的童年,聲音婉轉,竟讓魏尺木覺得有趣,支著耳朵靜聽,還時不時插嘴發問,他已知曉南詔不少事情,包括他在長安與尹克達擂臺比武時,南詔眾人口中的“羅苴”,他也已曉得那是勇士之意。章盈的聲音似有魔力,就連那原本的愁苦也給消弭乾淨了。

章盈直說到口乾舌燥,方才嚷著:“我說累了,要喝水歇會兒。”

魏尺木笑著把水壺遞給她,章盈喝過水瞥了眼魏尺木,誘道:“我對你講了那麼多,你還不把你的心事說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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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尺木沒想到她講故事還是為了這事兒,一時無語。章盈連續催陣:“你快點說嘛!”亦或者是裝作可憐的模樣:“你不說我難受,你可忍心麼?”甚至於撒嬌:“好人,好哥哥,你就說罷!”

魏尺木被她纏得哭笑不得,心道,“這章盈郡主竟比那張風塵還能折騰人!”想起張風塵,魏尺木不由得又想起冰門、問君平等人,以及馬東平被害,朱溫來而復去,黃貞情斷意絕……魏尺木只覺滿腹憂愁,無可排遣。他雖然與洛俠相處時長,但洛俠裡外都是一副冰窟,他哪敢向其吐露心思?章盈的這一番說動,如一個傾瀉的口子,劃在了魏尺木的心上。

從被人老追殺初遇黃貞,到誤入離魂宮,再到鄄城、乘氏,直到黃貞被人擄走,最後地牢相見,反而兩人相絕。魏尺木回憶起和黃貞的點點滴滴,如同昨日,細細地講給章盈聽,也好似講給自己聽。

他與黃貞的舊事,並非驚天地、泣鬼神,不過是尋常難成眷屬的故事,只是魏尺木勾動苦腸,聲音中帶了幾分氐愁,竟把章盈感染得美目微紅。

章盈忿道:“她父親也太可惡了!”

魏尺木見她這副模樣,失笑道:“你小孩子懂什麼。”

章盈不服氣,撅起小嘴兒:“我都十八歲了,怎麼就是小孩子了?”

魏尺木不置可否,畢竟他今年不過才剛剛及冠。

“她叫什麼名字?”

“顏如詩。”魏尺木頓了頓,還是說了這個名字。在他看來,這個名字遠比“黃貞”二字親切,似乎這樣就可以規避她是黃巢之女的真相。

“哦,這名字真好聽。”

……

“你以後想去大禮看看麼?”章盈忽然問道。

魏尺木微愣:“如果……有機會,我倒也想見一見這神奇的地方,順便騎一騎大象。”

“呵,這就急著去南詔當駙馬了?這麼快就忘了你那朝思暮想的詩兒了?”這聲音雖然虛弱,卻依舊冰寒,是洛俠醒了。她恰好聽了這話,自然免不了奚落魏尺木的機會。

魏尺木被洛俠這一通言辭搞得窘迫之極,不滿道:“你怎麼偷聽我們講話?”

洛俠根本不理睬魏尺木的詰問。

章盈卻是臉上飛起紅霞,羞道:“洛俠姐姐你怎麼亂說!”

洛俠知道一路上都是章盈在照顧她,語氣便不再那麼冷:“妹妹,這小子傻里傻氣的,有什麼好?”

魏尺木急道:“等等,我哪裡傻了?”

洛俠道:“不傻怎麼你的詩兒不要你了?還不是嫌你傻?”

魏尺木被洛俠氣得頭皮發麻,索性扭過臉去,閉口不言。

說著已到後半夜,魏尺木和章盈都已睏乏,分別找地兒躺下。魏尺木才入睡不久,便聽到洛俠的叫聲:“魏尺木,魏尺木。”

魏尺木睜開眼,問道:“什麼事?”

洛俠輕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魏尺木聞言打起了精神,的確聽到有腳步聲傳來。這聲音極其細微,顯然是輕功了得,若非洛俠開口相告,他於睡夢之中斷然聽不見。如今洛俠中毒,章盈武功不濟,只他一個能人,他不由得暗罵自己疏忽大意,若是來了歹人,定然壞事。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一個黑色的身影進了廟。這人身上早已溼透,見裡面已有了人,並不迴避,也不搭話,尋一個角落自顧自地坐下。其腳下輕盈,幾無聲音,只留下一行水跡。

魏尺木偷眼瞄去,這黑衣人身材高瘦,中年模樣,留著短鬚,此時眯著眼睛,就和著溼漉漉的衣服倚在牆壁上休憩。

魏尺木知道浪子漂泊之苦,他有幸一路上認得許多朋友,免除許多風雨寂寞,而對這樣的獨行客,他頗有敬重之處。

“兄臺,不如來這邊烤一烤火取暖。”魏尺木向那黑衣人叫道。

那黑衣人沒動也沒有睜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道:“不用。”這聲音平靜如無風的湖面,全沒有怯雨畏寒的模樣。

魏尺木知道江湖之中性情古怪者比比皆是,也不以為意。雖然如此,他也不敢再睡,只好愣愣地盯著火苗。洛俠自那黑衣人進來之後,再沒有說一句話,就好像她不在這裡一樣。

廟裡四人,只有章盈睡著,其餘三個俱是醒著。過了半個時辰,這三個醒著的人仍舊沒有誰發出一點聲響。如此保持著的沉默卻被雨中的腳步聲打破,雖然雨勢越來越大,但他們三人還是從雨中遙遙地聽見了腳步聲。

腳步聲停,魏尺木隱約瞥見那坐著的黑衣人似乎睜開了眼睛,但仔細看時,那人依舊閉眼如睡。洛俠仍是沉默不語,卻突然有個驚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他的眼……怎麼睜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