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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公子見微

洛俠一招得逞,並不停留,她翻身落地,雙槍已插入了伍雲漢的胸膛裡。這偌大的“門神”,就此死了。

伍雲漢一死,孫佩蘭、臨書染等人自是歡呼鼓舞。那華衣公子卻是驀地起身,不敢置信,船上其餘之人也都是一時驚愕,不知言何。要知道這伍雲漢武功之高,遠在他們之上,誰能料到他竟被一個年輕女子這般殺死。

良久,那華衣公子才恢復情緒,問道:“姑娘好本事,可否留下個名號?”

洛俠生性高傲,又看不慣唐門這半年多以來的橫行霸道、為非作歹,便冷哼一聲,言道:“你不配知道。”

那華衣公子聞言,微微一哂,也不著惱,仍復坐下。

這華衣公子剛一坐下,卻見最右側大船裡又走出一個碧衣女子。這女子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明眸皓齒,婉約非常,手裡還卷著一本書籍,一看便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她笑道:“這對兒短槍不似凡鐵,好像是那名揚四海的‘彩鳳雙飛翼’,姑娘可是韓門韓雲橫什麼人?”

洛俠見那女子瞧出了自己的來歷,本欲避而不言,可她又聽得這女子口中“韓門”二字,不覺牽動往事,又暗感其不把師父韓雲橫當做亡門毀派之輩,便回道:“韓雲橫正是家師。”

那碧衣女子點頭道:“原是韓掌門的高足,怪不得有這麼俊俏的槍法。”

那華衣公子聽到這黑衣女子是韓雲橫的徒弟,心裡也是一陣唏噓,他見伍雲漢已死,便叫道:“諸位且住手。”

那廖魂芳與離恨子聞言,也不做遲疑,便撇了臨書夢與魏尺木,折返各自的大船之上。魏尺木見離恨子撤走,也不再追,與洛俠、孫佩蘭等人站在一處。臨書夢本沉浸於孽鏡臺的幻像之中,無以自拔,忽而“眼前”鏡碎臺塌,她心中復而清明,只是臉上流過兩行清淚,已溼透胸前的一片白衣。

那華衣公子見眾人罷手,笑道:“在下乃是唐門的少主唐見微,幸與諸位一見,諸位不如上船小酌幾杯,如何?”

臨書染叫道:“你就是那唐放的兒子?果然是父子同性,一門禍害。”

這話一出,唐見微身後的綠袍大漢大聲斥道:“放肆!”

唐見微揮手攔下那綠袍大漢,面上仍舊笑道:“我是唐放的兒子不假,可我做事卻與他大有不同。”

臨書染道:“父子血脈相延,你又能有什麼不同,難道你不用毒?”

唐見微道:“父子雖有血脈相延,卻也並非都是性情相同,就拿前朝來說,楊堅寬厚仁慈,楊廣卻是暴虐狠毒,難道他們不是父子?古語云‘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我非但不用毒,就連暗器也不曾用過。”

臨書染聽了這話,一時無法反駁,心中卻誹道,“也好意思把自己比作龍子!”

魏尺木疑道:“毒和暗器是唐門的兩大倚仗,你不用這兩樣如何立身於唐門之中?”

唐見微道:“毒與暗器,皆外物也,以力降人,怎比得過以德服人?比如這廖魂芳、離恨子、伍雲漢這三位絕頂高手,他們都是我請來的,我可不曾與他們下了‘噬心散’。”

魏尺木聽了唐見微這一段話,猶自不信,看向離恨子與廖魂芳。

離恨子見魏尺木向自己看來,再施一禮,言道:“唐公子的確不曾脅迫於貧道,貧道此番是甘心為其驅馳。”

廖魂芳也幽幽道:“區區‘噬心散’怎能奈何得了老身,老身若是不願,任它唐門手段通天,也休想讓老身為其賣命……”

魏尺木等人見離恨子與廖魂芳都為唐見微的話佐證,料得其言當是不虛。可能令這等人物甘心為之驅馳,這唐見微必有十分的過人之處。

章盈卻忽而問道:“若我們不依,你待如何?”

這話一出,魏尺木等人俱是盯著唐見微,看其如何作答,若是要強留眾人,說不得要與之爭個魚死網破。

唐見微笑道:“諸位若是不願,我自然不願強求,也強留不下,當是任憑諸位來去。”

眾人見這唐見微言辭謙恭,並非飛揚跋扈之徒,一時便沒了主意。洛俠與章盈無可無不可,只等魏尺木拿主意。孫佩蘭與張風塵這兩個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也憑他魏尺木做主。臨書夢與臨書染本是看不慣唐門所作所為,可這唐見微似乎並不怎麼惹人厭,也就不做表示。只有藍杉是鹽幫中人,這鹽幫與唐門是死對頭,她自然想立刻回到鹽幫總舵,可如今她孤身一人,卻也不敢開口決斷。

魏尺木見眾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知道她們想讓自己定奪。魏尺木雖然不懼眼前唐門之人,卻也不願平白與其生隙,他又想到這唐見微倒是一個有趣之人,便想對其多瞭解一二,於是言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等就叨擾唐公子幾杯。”

唐見微聞言,喜道:“快請貴客登船!”

一聲畢,只見他身側四個侍女忽而騰挪開來,從腰間各自扯出一條一尺來寬的綢布。這四個侍女分別穿著藍青綠白四色的衣裳,那綢布也有四色,也分作藍青綠白。隨後,這四個侍女便各自旋轉腰身,那綢布便一圈一圈地送向岸邊。那綢布的一頭甫一落在岸邊,便一下子生生沒入土中,牢牢扎住。這四條綢布緊密相連,崩得筆直,與船頭只間有數丈之遠,竟是以此擺成了一道綵綢之階、懸空之梯。

待這階梯擺好,只聽那四個侍女齊聲喚道:“請諸位登船!”

魏尺木等人看去,那四條綵綢之上還各寫了一句詩:

大羅天上神仙客,濯錦江頭花柳春。

不為碧雞稱使者,唯令白鶴報鄉人。

臨書夢、臨書染兩個都覺看得有趣,率先施展輕功,一腳踏在那綵綢之上,繼而沿著那綵綢便躍上了船頭。

魏尺木一行八人都上了船頭,船頭上那華蓋早已撤去,唐見微便邀眾人進了船艙之中。

這船艙裡面甚是開闊,上頭掛有彩燈垂珠,兩側貼有潑墨山水、細筆美人,中間擺有一條丈餘長的矮幾,這矮幾古色古香,紋絡纖細,其色橙黃,竟是鮮有的楠木。這矮幾兩旁並無椅子,只鋪著華貴的軟綢。

臨書夢、臨書染、張風塵、章盈等人都是富貴人家,自然識貨,見船上竟有這等楠木矮幾,心裡都暗道唐門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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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落了主座,邀眾人同坐。眾人便學古人一般,分作兩列,跪坐於幾前,除了魏尺木八人之外,還有廖魂芳、離恨子以及那個碧衣女子在座。

唐見微先為魏尺木等人引見:“廖魂芳、離恨子兩位諸位已認得,這碧衣女子便是‘女夫子’陳其鸞,不知諸位如何稱呼?”

魏尺木等人倒是不曾聽過這“女夫子”的名號,也就不多在意。魏尺木率先道:“相州魏尺木。”

“南詔章盈。”

“韓門洛俠。”

“臨家山莊臨書夢、臨書染。”

“海外張風塵。”

“孫佩蘭。”

“藍杉。”

孫佩蘭此番並不明言自己是藥王之後,畢竟她還要研製破解“桃夭”的解藥,沒必要向唐門中人漏了自己的底細。藍杉也不敢明言是鹽幫之人,只含糊而過。

待眾人報上名號,陳其鸞笑道:“魏少俠斬殺摩尼教少主,果然是少年英雄。”

離恨子也道:“魏兄的確是好手段。”

洛俠聽了,卻是腹誹不已,“什麼少年英雄,早被摩尼教嚇破膽了……”

陳其鸞又道:“海外張家,莫非張姑娘是隋末張公虯髯客之後?”

張風塵自來到中土之後,從未有人聽其名而知她的來歷,她初時還與人費勁唇舌爭辯,久而久之也就罷了,不想今日被這陳其鸞一口倒道出身份,激動道:“正是,正是,我便是虯髯客之後,姑娘好見識,遠比某些稱什麼英雄的強上百倍!”

魏尺木知道這張風塵最後一句是嘲笑自己當初不識她的身份,不禁莞爾失笑。

陳其鸞接著道:“孫姑娘可是‘藥王’孫思邈之後?”

孫佩蘭聞言卻是暗暗吃驚,她不過只說了自己的名字,連家鄉都不曾道出,竟被這女子看破了來歷!

孫佩蘭卻不知這陳其鸞出生於蜀中書香門第,她天生聰穎,自幼無書不讀,又有過目不忘之能,因此博學多才,更兼其愛慕江湖之事,對諸家武功與人物都有鑽研,便得了一個“女夫子”的名頭。

孫佩蘭既然漏了底細,只得回道:“陳姑娘果然是好見識!”

唐見微把一個個的名字聽入耳中,又聽得陳其鸞道破來歷,心中不斷感慨,“這幾人竟都是這等不俗的來歷,萬不可錯過。”當下喚道:“天上、江頭、碧雞、白鶴,準備酒席。”

言畢,只見那四個侍女應聲而退。

魏尺木見此,心道,“這唐公子也忒隨意了些,竟從王摩詰那四句詩裡各取兩字便當做了侍女的名字。”

魏尺木又觀這四個侍女的衣裳,心裡盤算道,“天上為藍,江頭為青,碧雞為綠,白鶴為白,這般聽來,倒是白鶴的名字雅些。”

不消一刻,那四個侍女便轉馬燈似的往矮幾上面擺上各色的瓜果蔬菜、美酒佳餚,有葡萄、寒瓜、牛羊、雞鴨……不一會兒,矮幾上面已擺滿了。

那四個侍女又與眾人斟了酒,唐見微舉杯笑道:“此酒名為‘燒春’,產自劍南道漢州的綿竹,不僅是蜀中名酒,還是大唐的御酒,當年李太白不惜解下貂裘,便是為了一嘗此酒,今日在下願與諸位一醉。”

言罷,一飲而盡。

魏尺木見唐見微舉杯,便早早拿眼偷瞄孫佩蘭。孫佩蘭會意,她已暗中觀察許久,料得這酒菜杯盞諸物都是無毒的,便向魏尺木輕輕點頭。

魏尺木見狀,便率先舉杯暢飲,不露一絲痕跡,餘人也自放心地飲酒吃菜。

魏尺木一杯飲罷,瞅見矮幾上擺著幾道葷菜,有蒸熟的豬肉、烤熟的肥鴨、去骨的魚片、帶皮的豬頭……

魏尺木笑道:“有詩云‘蒸豚搵蒜醬,炙鴨點椒鹽。去骨鮮魚鱠,兼皮熟肉臉’為天下至美之食,不曾想竟在這船上全遇著了。”

陳其鸞笑道:“原來魏少俠還曉得這四句詩,倒是極為難得,遠非那些自詡飽讀之士的讀書人可比。”

魏尺木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卻也自幼被師父逼著讀了不少書,不想這一番竟是派上用場,可以與堂堂“女夫子”神交一二。

章盈見這陳其鸞總是與魏尺木攀談,魏尺木也是樂在其中,不覺醋意微生,心中稍有不快,她又無處發作,只得一杯接著一杯,拿“燒春”美酒消磨。

臨書夢、臨書染、張風塵三個見了如此多的可口之菜,早已忘了身在何地,一門心思都在吃上了。倒是藍杉,坐立不安,眼前縱是山珍海味,也難下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唐見微直言道:“諸位有如此本事,不如與在下共謀大事,將來事成,定然不會虧了諸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