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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瑣事

春丫看著昌言尷尬的臉,毫不客氣的笑了出來,一不小心扯動了臉上腫脹的地方,一下疼的倒吸涼氣。

她二哥是對她最好的,連帶著她二嫂對她也比對燕妮好幾分,哦,不對,是好了好多好多分。

“沒事,明個就消了。我剛瞧見娘把飯都熱好了,二哥你不餓?”春丫笑眯眯的扯開了話題,半句不提剛才院裡的事。

“當然餓了!”昌言愉快的被春丫帶偏了,“丫頭你都不知道,韓家那小子弱的跟個雞崽子似的,啥也幹不成,我一個人幹了快兩個人的活了!”

“那二哥你一會可得多吃一個饅頭!”春丫跳下炕,邊往外走邊跟昌言回話,小姑娘腳步輕快,一點也沒有傷心的樣子。

秦氏無奈的看了昌言一眼,納悶自家夫君咋就是個憨的,連個小姑娘都能把他話頭帶跑了。昌言是沒法跟老林頭作對,可他是兄長,多少也能管教下燕妮啊!

可秦氏也有些慶幸春丫是個不樂意同燕妮掙的,燕妮眼皮子淺,這倒也不算什麼,只是被老林頭慣的性子也不像樣子。如今在家裡有老林頭護著她,往後嫁人了怎麼辦?老林頭還能跑到人婆家去護著去?不過瞧燕妮那隨了老林頭長相,怕是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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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丫從出了屋子開始就沒同老林頭和燕妮講一句話,默默地吃了飯,收拾了碗筷,就會裡間收拾床鋪去了。

倒是昌鴻媳婦趙氏瞧不慣了,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這是擺臉子給誰看呢,又不是咱打的她,她跟咱們拉個驢臉做什麼。”

秦氏皺了皺眉,緩聲勸道:“五丫頭正是好面的年紀,今天被下了面子心裡自然是不好受的,嫂嫂還是不要再提此事了好。”

趙氏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扭著腰去喂兒子去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春丫躺在最裡頭,邊上挨著孫氏,再往那頭是燕妮和秦氏。昌鴻一家三口有個單獨的小屋子,昌言和老林頭還有春丫她四哥昌吉就在外間住。

炕燒的暖和,但春丫還是往被窩裡縮了縮。耳邊是孫氏輕微的鼾聲,春丫眨了眨眼睛,夜裡頭啥也瞧不著,也沒啥好瞧的。眨了兩下眼睛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劃過依舊腫脹的半張臉。

春丫咬著嘴唇不叫自己哭出聲來。白日裡她哪敢哭啊,哭了又有啥用啊,她娘是護著她,可她娘也不過是個靠夫家活著的女人,再護著她能大過她爹去?她爹又是個偏心眼偏到山那頭去的,她能咋辦,她還能咋辦?

春丫哭了半宿,結果就是第二天不僅她被打的半張臉是腫的,連眼睛都是腫的。

天還沒亮的時候孫氏就起身去做早飯了,春丫覺淺,聽見動靜就也跟著起身了。孫氏起初沒看清,等做好了飯外頭天亮了才看見春丫那腫得跟發麵饅頭似的臉,頓時哭笑不得,“昨個不是給你拿冰塊敷了嗎,咋又腫起來了?眼睛咋也腫了?”

“昨晚上枕頭掉地上了,空的眼睛腫。”春丫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去,自個上外頭找塊冰去,再敷一敷,小姑娘清清秀秀一張臉都要腫成饅頭了……”孫氏往灶坑裡添了一把柴,順手把春丫往外攆,“快去,一會你爹他們都醒了,你三姐沒得又笑話你。穿件衣裳再出去,早間能凍死個人。”

春丫聞言進屋裹了件襖子,拿著昨天那方帕子出去尋了塊冰,剛貼到臉上,就被冰得一激靈。

作孽哦……

等天大亮了燕妮才從炕上爬起來。老林頭今個走得晚,就是為了等燕妮一塊,領她去集市。

這一去便要兩三天,春丫尋思著,總算是能撈著幾天清淨日子。

昌言領著昌吉去別家做工了,昌鴻去山上砍柴,便只剩幾個女人家在家裡看家。

春丫跟著孫氏在屋裡繡汗巾子。這山溝溝裡會縫縫補補的女人多的是,可會繡花的也就是孫氏這一個。村裡頭好美的大姑娘小媳婦,平日裡便會送來幾塊布料叫孫氏繡上好看的花樣子,好拿回去做衣裳,孫氏也能掙些錢補貼家用,至於繡好的帕子和汗巾子,是要攢到一塊叫老林頭拿到集市上去賣的。

春丫雖然年紀不大,可自小就跟著孫氏做針線活,繡工稱不上了得,卻也是拿得出手的。

跟著孫氏做了快一個時辰,春丫覺得自己背都挺不直了。放下手裡的繡棚子,抬頭看了看孫氏,“娘,你不累啊,要不歇歇吧?”

孫氏笑了笑,手上的活卻沒挺,“你要是累了就出去走走,去找虎妞玩也使得,別再圈在屋子裡頭了。”

“跟虎妞有啥好玩的,她成天就知道吃。上次要不是她拽著我去張嬸子家偷番薯,我哪會被爹罵”春丫翻了個白眼,伸了個懶腰,“娘,我去林子裡頭刨乾果去了。”

孫氏笑罵:“還說人家虎妞饞,你要不是個饞嘴的,你刨松果做啥!明個再去吧,晌午去給你二哥送飯去。”

春丫吐了吐舌頭,跳下炕就往外跑。外頭秦氏在幫別人寫信,秦氏是個識文斷字的,平日裡幫別家代寫信件也能掙些小錢。

春丫跳到秦氏身後看她寫字,看到秦氏寫道:“......書不盡意,不盡欲言,臨潁不盡。”春丫只識得不和書兩個字,也不曉得秦氏寫的是啥意思,只能眨巴眼睛看著秦氏筆下娟秀的小字躍於紙上。

秦氏把信紙拿到一旁晾乾,而後摺好裝進信封,遞給對面的婦人。婦人連聲道謝,掏出三個雞蛋遞給秦氏,把那信寶貝似的揣進懷裡,匆匆忙忙地走了。

秦氏回頭看春丫,故意壓低了嗓音逗她:“正好三個雞蛋,咱娘仨分了,不告訴大嫂。”

春丫就跟著“嗤嗤”的笑。

到了晌午,秦氏果真把那三個雞蛋煮了,給了孫氏和春丫一人一個,剩下那個給蒙哥兒。春丫看了直翻白眼,蒙哥兒才多大,給了蒙哥兒不就被大嫂吃了,還不如她們娘仨自己偷摸吃呢......

春丫拎著飯盒正要往外走,孫氏卻叫住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雞蛋來,塞到春丫手裡,“去給你二哥送去,可別叫你四哥看見了,省的他回來又磨叨我。”

春丫攥著手裡還溫熱的雞蛋,笑了笑,從自個懷裡也掏出來一個,“巧了,我也留給二哥一個呢。娘這個就當是留給四哥的好了,省的二哥那個大嘴巴瞞不住。”

沒等孫氏說什麼,春丫就飛快地走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人的心又不是一桿秤,哪能一碗水端平,就像老林頭更稀罕昌鴻跟燕妮一樣,孫氏也更偏愛昌言跟春丫,春丫比之大嫂更喜歡二嫂。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不過是各憑本事看誰得到的喜愛更強更有利罷了。

春丫拽著袖子抹了把眼睛,粗布的襖子擦在皮膚上的感覺並不太好,春丫看了看袖口那一小片氤氳的水跡,突然想起這還是燕妮的舊襖子,當時孫氏為了讓她穿上廢了好大一番口舌,最後還在袖口跟前襟上繡了幾朵小花她才肯穿。

怕飯涼了,春丫走得快,挑了小道蹭蹭就走到昌言做工的地方。昌言見了她,還不忘跟她開玩笑:“果然還得是妹子來送飯,你嫂子可沒五丫頭這麼快。哎?今個咋還有雞蛋?丫頭你是不是又跟著虎妞去......”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春丫打斷了昌言的話,“這雞蛋是二嫂給人寫信人家給的,二嫂可是一個都沒吃,就為了給你留著呢。”

昌言撓著頭嘿嘿樂,春丫實在是瞧不下去他這幅傻樣,沒再多說就走了。

回去的時候又碰見了張嬸子,春丫剛想躲,張嬸子倒是眼睛尖,忙把她叫住了。

“春丫,給你二哥送飯去了啊。”張嬸子笑得跟街口耍雜的那個啞巴似的,看得春丫直發毛,只能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可真是個好孩子,你娘倒好,成天把你藏著,多金貴的女娃娃啊,還不叫人瞧。”

她昨個還出來洗衣裳來著......

張嬸子不知道春丫在腹誹什麼,接著喋喋不休:“看看這小臉,多清秀,也不知道最後會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您是咋能從這張腫臉上瞧出清秀的呢......

春丫直覺今天的張嬸子十分不對勁,尷尬地笑了笑,“嬸子,我娘叫我早些回去做針線呢,再晚了就得捱罵了。”

“你這孩子淨會胡扯,你娘可寶貝著你呢,哪捨得罵你。”張嬸子對春丫打斷了她的話十分不滿,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放春丫走了。

春丫回了家就沒再出門,也沒去刨松果也沒再去給昌言送飯,老老實實在家貓了兩天,就怕再被張嬸子揪到再來一頓唸叨。

第三天老林頭就領著燕妮回來了,燕妮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特意跑到春丫面前晃了幾圈,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倒是老林頭,扯著僵硬的笑給了春丫一個頭繩,還狀似慈愛的摸了摸春丫的頭。

春丫有些訝異,以前老林頭去集市從來不會給她帶東西,更別提顏色鮮亮的發繩,以前她都是去採些野花簪到頭上當頭花用,唯一一個髮飾還是昌言偷偷攢錢給她買的一根木簪子,可是她頭髮稀戴不上,只好放在箱子裡了。

春丫不知道老林頭抽什麼風,還是很開心的道了謝,晚間才躲在屋子裡頭偷偷帶了,把頭蒙在被窩裡嗤嗤笑。

秦氏看了也笑,明明是個得了一根頭繩就能高興半天的小姑娘,平日裡還非要裝的百毒不侵。可這世上哪有天生就堅強的人啊,還不是在一句又一句的冷言冷語,一次又一次的期望又失望中建起的銅牆鐵壁,可偏偏旁人給予一點點溫暖就能把這牆給燙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