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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包間內一片寂靜。

小火爐上正燒著的水冒著嫋嫋熱氣, 微微翻滾著。

窗外街道上,黃包車夫和小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偶有汽車駛過的喇叭聲將那些聲音都蓋了過去。

顧清越對著祁無淵專注的目光, 再次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但沒等顧五爺去分辨什麼,就見對面祁無淵就再次低下了頭,修長的手指在書頁間翻動, 再次停住。

兩人所在的包間有些暗,窗外陽光照下一縷, 斜斜打在祁無淵的肩頭,也在他臉上打下一片光影。那半截白玉般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愈發顯得剔透無暇, 倒是有了些溫度, 彷彿一塊渾然天成的暖玉。祁無淵靜靜地坐在光影分割處, 彷彿一幀老舊的照片。

一片寂靜中, 祁無淵再次啟唇, 開始低低念著什麼, 只不過這次不是英語,而是另外的語言。

顧清越聽不懂他說的內容, 但大概能夠聽得出,那是德語。

祁無淵的聲線略微低沉, 很有質感,語調不急不緩,原本粗糲而硬朗的語言自他口中吐出,卻變得珠圓玉潤,柔和又好聽, 如同清風撫過,給人以愜意之感。

顧五爺看著眼前這漂亮得有些過分的人,耳邊聽著他徐徐清風一般的聲音,覺得……這感覺有些奇妙。

顧清越毆打了印潭禮,顧印兩家算是徹底撕開了臉。

顧五爺回了家,被自家便宜老爹罵了一通,他冷笑著回道:“印家這陣子小動作不斷,你還以為印方和那老頭會念著兩印顧兩家有婚約手下留情?這老頭早就開始打顧家主意了,我打了他那賤人兒子,不正好給他機會把那些小動作擺到檯面上來?那老頭得感謝小爺才對。”

把自家老爹氣得夠嗆,但他也知道是事實,只能早做打算。

印家果然開始對顧家下手,但顧老爹和顧二少早有準備,自然是兵來將擋。

另一邊,顧蘭芝戀愛了,對方據說是個有才華的年輕詩人,三姨太對此很不滿,跟女兒鬧了好幾天。顧蘭芝又是熱戀中,哪裡容得了別人詆譭自己心目中如同皓潔白月一樣的心上人,三番四次頂撞自己母親,母女倆關係鬧得很僵。

顧清越聽到他娘抱怨過幾次。

“有才華會寫酸詩的人多了去了,你.娘我當初也是一枝花,給我寫詩的人可不少,你.娘我都沒看上。要我說,最實在的還是能賺錢的,只會風花雪月不會柴米油鹽,我嫁給他那是我供著他,何苦來哉?上趕著找個菩薩來伺候呢?”說完又拿指甲輕輕戳了戳他的腦門,“臭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回頭娘給你找個姑娘相看相看,你可別再搞什麼么蛾子,趕緊給你.娘我娶一門媳婦回來。”

顧五爺轉頭朝他娘看了一眼,冷笑一聲:“你給我找個比我還好看的人,我就娶。”

說完也不管他娘氣急敗壞的神色,雙手插兜,邁著他一貫的囂張步伐離開了。

顧五爺內心很堅定,他堂堂顧家五少爺,跟誰結婚那人都是佔便宜。

這買賣不划算。

顧五爺抽空查了查那個詩人,有才華是真的,憤世嫉俗倒也是真的。沒考上大學,卻總覺得自己是被埋沒的金子,這些年給報社投過一些稿子,積累了一點名聲,平時給他寫信的粉絲不少,他回覆的也不少,其中就有自家三姐。三姨太手段強硬,限制了三姐的社交,也截下了她跟那個詩人往來的書信。

顧清越看到過幾次他寫給三姐的情詩,一封比一封深情,一封比一封肉麻。

三姨太派人與那詩人見了面,向他問了一些問題,諸如職業為何,收入如何,若是與顧蘭芝在一起,又如何為兩人的未來打算。沒幾天後,顧蘭芝拿著一封信衝進三姨太房裡,質問她為什麼做出這種事情。那事鬧得有些大,顧清越也見到了那詩人想辦法送到顧蘭芝手裡的信,大意是自己被三姨太羞辱了,他與顧蘭芝之間純粹的愛情卻被三姨太用那些冷冰冰的利益拿來衡量,信裡措辭激烈,氣憤交加,又將自己與顧蘭芝兩人比作羅密歐與朱麗葉,一副大義凜然甘願為愛殉情的模樣。

不知怎麼,顧五爺看得有些噁心。

他冷笑地看著自家三姐一副為愛衝昏了頭腦的模樣,聲音冰冷地說道:“你若是覺得自己同樣被侮辱了,倒是可以學學印潭禮,反抗咱們這個封建家庭,只不過你最好硬氣點,反抗得徹底些,跟顧家斷絕一切關係,別再有任何往來。”

顧蘭芝倒也不是真的徹底昏了頭腦,聽到顧清越這話,立刻回過神來,心裡也知道母親是為了她好,但十八年來第一次萌芽的初戀還沒來得及結出甜美的果實,就遭遇了如此狂風暴雨,心下自然不甘,咬了咬唇沒說話。

當天下午,顧清越在茶肆問祁無淵:“為什麼這麼多人為愛昏頭?”

那時候兩人正在上法語課。

顧五少爺為了碾壓祁無淵,立志學習其他語言,找了些老師,發現無論哪個,說的都沒祁無淵好聽,搞得他有些惱火。祁無淵知道後,淺笑著問他:“為何不找我?”

顧五爺呵了一聲,揚起下巴,坦坦蕩蕩說小爺我要學了是要碾壓你的,幹嘛找你學?

祁無淵說了一句話。

他說,師夷長技以制夷。

顧五爺一開始不當回事,可後來發現自己找的老師水平都不比祁無淵,便開始琢磨這句話,越琢磨好勝心越被激起,想到以後他這個學生壓過祁無淵這個老師,就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戰性。

但他顧五爺是什麼人?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戰。

於是顧五爺拍板決定讓祁無淵教他,兩人開始了一教一學的過程。

那之後,祁無淵經常約他出來,兩人不僅僅待在茶肆,偶爾還會前去十方城城中的大學、公園,還有咖啡館。最頻繁的場景,便是顧五爺隨意地屈著一條腿坐著,手肘搭在膝蓋上,慵懶地看著周圍景色,而祁無淵坐在他不遠處,坐姿端方,骨節分明的手中捧著一本書,聲音一如既往,低緩而溫和地念著書上的內容。

他念的內容不侷限於一種語言,也不限於一種體裁。他總是信手拈來,隨心而至。他給他念雪萊、濟慈,也給他念蘭波、歌德,他給他念拉馬丁、雨果,也給他念薄伽丘、但丁……

一段又一段或華美或憂傷的詩篇被他以玉石般的聲音娓娓道來。

一個又一個或美好或悲慘的世界在顧清越眼前緩緩展開。

顧清越問這話的時候,祁無淵正給他念俄狄浦斯王。

忒拜城遭遇了悲慘的瘟疫與饑荒,英明神武的國王俄狄浦斯尋求神殿的神諭,想要知道上天為何給忒拜城降下災禍。先知提瑞西阿斯給這位偉大的國王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被宿命所支配,由宿命指引,完成弒父娶母神諭的故事。這位曾經破解斯芬克斯之謎的偉大國王在知曉一切真.相後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選擇了自我流放。

他抬起頭,朝顧清越看過去:“為什麼這麼問?”

“印潭禮為了所謂的自由戀愛拋棄了我大姐,拋棄了自己的責任,我三姐喜歡那人,跟那人自比羅密歐與朱麗葉,覺得是家族在壓迫他們的愛情。我甚至毫不奇怪有一天我三姐可能會因為那人離開家裡。所以你說——”顧五爺冷笑了一聲,“怎麼有這麼多蠢人為了這東西昏了頭?”

“大概是因為……”祁無淵笑了笑,說道,“這種感情是出於自身意志的選擇。”

“什麼?”

祁無淵抬手,修長的手指指向手中泛著墨香的書本,笑了笑,抬頭看向顧清越。

“什麼動物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

顧清越一愣:“人。”

這個謎語他聽說過。

斯芬克斯之謎。

祁無淵點頭:“俄狄浦斯英勇果敢,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謎,成為忒拜的國王,卻也因此完成了弒父娶母這個神諭。俄狄浦斯整個人生都在被宿命所支配,甚至他最具智慧的時刻,同樣是宿命的安排。因為他知道這個謎語的謎底,卻並不認識這個謎底。他知道‘人’這種動物,卻不知道‘人’真正是什麼。他刺瞎自己的雙眼,選擇自我流放的時候,才是他真正反抗宿命,破解宿命的詛咒,成為一個‘人’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他不再用眼睛去看這個世界,而是用他自己的心,用他自己的意志。”

“至於羅密歐與朱麗葉……”祁無淵合上書本,抬頭朝顧清越笑了笑,“兩個家族的對立、世代累積的仇恨,兩人一眼能夠望到盡頭的未來同樣是宿命,而這兩個年輕人之間催生出來的愛情,是他們自身意志的選擇,所以他們為了愛情去反抗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枷鎖,同樣地,是在以維護愛情純潔的方式反抗宿命。又或者說,愛情並非目的,愛情本身就是手段,就是反抗本身的體現。”

顧清越聽到這話,想起印潭禮對自家大姐所做的事情,狠狠擰了擰眉。

祁無淵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笑了笑說道:“當然,我也並非是在為印潭禮開脫,正如你先前所說的,為了愛情反抗家族壓迫不是錯,但當他沒有相應的能力,無法處理好他應擔的責任與自己所謂的意志自由與愛情,甚至因此對他人造成了傷害時,他的愛情本身就已經不再純潔。”

“愛情這種東西,或許是出自心靈的悸動與傾慕,或許是源自互相尊重與陪伴,又或許是由於救贖與信任,但無論哪種形式,這種感情本身帶給人的感受會是愉悅而欣喜的。”

祁無淵視線再次低垂,落在手中書本的封面上,眸中閃過一絲漣漪,再次淡淡笑了笑。

“在絕望的宿命中,這是唯一能夠自我選擇的東西,也應該是……最美好的東西。”

顧蘭芝與那詩人之間的感情因為三姨太的壓迫反而更加堅定,擺明了態度要與母親針鋒相對。

顧清越跟自家娘談了一次,他娘也意識到了問題,勸三姨太不要逼得太緊,逼得太緊反而會讓他們走得更近。三姨太哭了幾天,卻也聽了進去,說是願意讓顧蘭芝與那人接觸,但不能越界。

顧蘭芝如願以償與那詩人交往。

事情暫且平靜了下來,顧清越沒再繼續關注顧蘭芝。

從上半年開始,國內局勢越發緊張,內戰還在繼續,東北地區侵略軍的動作又頻頻發生,四哥眉頭的疙瘩每天都變得越來越緊,直到有一天,顧清越收到一條訊息,說是堰家跟侵略軍首領私下進行了接觸。

同樣是那個時候,印家聯合了一些商家對顧家發難,好在他爹跟二哥早有準備,不至於被打得措手不及,可即便如此,顧家也多少折損了一些生意。

印家一擊不成,卻沒有過多做糾纏,而是收拾了東西,一箱接一箱的東西從印家老宅運了出來,運往南方。

一個月後,印家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印潭禮一直在找顧清越的麻煩,但每次都被顧清越給打臉打了回去,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想要報仇,印潭禮留到了最後,隨著印家最後一批人離開。

印潭禮中午離開,當天下午,顧清越從常鳳那裡收到了一條緊急訊息。

有一支侵略軍隊伍從北邊過來,抓.住了離開的印潭禮一行人,印潭禮遭受了侵略軍的拷打,但沒兩下就投降了,帶著侵略軍沿近道趕往十方城。

顧清越徹底冷下了臉。

出城的時候,顧清越見到了祁無淵,他在等他,見他看過去,說道:“我與你一起過去。”

顧五爺沒說什麼,直接點了點頭,讓祁無淵跟上,兩人腳程很快,沒多久就到了黑雲寨。黑雲寨內,人已經去了大半,留下一個五當家臉色同樣陰寒無比,見顧清越過來,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說是前面幾個當家已經帶了傢伙前去堵截了,但對方人多勢眾,不好解決。他們也怕要是回擊了會引發什麼糟糕後果。

沒過多久,就有人慘白著臉回來,說是打探到了前面幾個城鎮的情況。

那支侵略軍一路過來,幾乎殺光了路上所有城鎮的人。他們前往十方城,顯然也不僅僅是路過而已!

祁無淵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話後忽然開口,說了一個地點:“飛龍峽。”

十方城外的成片山巒像是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將十方城安安穩穩護在其中,而那些層層疊疊的山巒中,又有不少危險之地,祁無淵說了這話,五當家臉色立刻就亮了起來。龍門峽靠近那條近道,他們可以派人引著那支隊伍前往龍門峽,然後用炸藥炸開上面的山體,運氣好了能將那支隊伍全都活埋,即便沒能成功活埋,也能夠用槍把他們全都射死。

“我派人回去把訊息告訴城裡人,讓大家做好準備,趕緊撤退,只是引路的人……”

五當家皺著眉頭,還沒想到合適的人選,顧清越就冷笑一聲:“我來。”

印潭禮既然是引路的,要是見到他出現在他面前,甚至再次被他打臉,受此羞辱,自己的小命又被侵略軍攥在手裡,必然會引著侵略軍去追他。

顧清越對此毫不懷疑。

祁無淵看向他:“我與你一起。”

計劃很順利,顧清越出現在侵略軍前方,對著印潭禮一通羞辱,之後又假裝發現侵略軍的身份,嚷嚷著要去城裡報信,侵略軍很快便追了上來。顧清越坐在馬上,遙遙看著印潭禮臉上扭曲的笑容,冷冷一笑,比了個中指。

小爺我今天要你死。

侵略軍被引入龍門峽,領頭之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很快反應過來,掉頭往來路返回。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上方的山體在接連幾聲爆炸後轟然傾塌,巨大的滾石從上方跌落,在一片驚恐的慘叫聲中,將整支隊伍活埋。

而落在最後方的印潭禮被黑雲寨眾人給抓.住押回了十方城。

得知訊息後,十方城所有百姓又驚又怒。

驚於侵略軍的臨近,怒於印潭禮的行為。

狼狽不堪的印潭禮被眾人狠狠毆打了一番,又被關進了警局。

警局外,有序的撤退已經開始組織起來。

這支隊伍折損在這裡,侵略軍沒有收到回信,肯定會再派人前往這個方向打探訊息,如果發現一點端倪,整個十方城都將面臨滅頂之災,哪怕他們沒有發現什麼痕跡,就憑之前那支隊伍在前進路上的所作所為,眾人也清楚地知道,十方城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顧清越回到家裡的時候,他爹和二哥已經在組織家裡人收拾東西了。

家裡一片混亂,顧清越回到自己的院子,被他娘抓.住好一頓唸叨,一會兒說這世道亂,一會兒又是心疼他,一會兒又囑咐他跟緊他爹和二哥,路上不要出什麼意外。

顧五爺安慰了一會兒自家便宜娘,轉頭問小廝:“怎麼了?”

小廝臉色有些為難:“少爺你讓我密切關注西邊院子,昨天有了動靜,截到了胡育成給三小姐遞的信。說是讓三小姐不要跟家裡一起去滬市,跟他一起去蘭市,那裡更安全。”

“三姐怎麼說?”

“三小姐沒回,那封信裡說今晚在玉蓮街見面。”

顧清越點頭:“我知道了。”

晚上十二點,顧清越雙手插兜站在在家門口,堵到了半夜出來的自家三姐。

他的視線在顧蘭芝身上轉了一圈,發現她並沒有帶著行李,並不像是要跟著胡育成跑的模樣,但這會兒見到他堵在門口,顧蘭芝的臉色很快就變得僵硬.起來。

“清越,你這是——”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卻被顧清越打斷了。

“三姐,現在我很忙,沒什麼時間跟你說別的。你要是想跟胡育成走,我沒什麼意見,但有些事我想要跟你說明白。你先別說話,聽我說。顧家這麼些年下來,爹孃從來都沒強迫過你做什麼,三姨太甚至把你送到了女校,讓你學習外語,學習國外的知時和思想,哪怕她自己並不認可那些東西,但她從來沒有規束過你,你要是覺得顧家是在打壓你,是在強迫你,想要跟胡育成為了愛情奔逃,你可以自便,我沒有意見,但你要是問我我的態度,我當初寫得出那兩篇致印潭禮書,你便應該知曉我是什麼態度。”

“還有。”顧清越冷笑了一聲,“侵略軍快要過來了,現如今十方城裡幾乎所有青壯年都打算留下來,讓女人孩子先走,哪怕是四哥,今天也拿了槍打算前去黑雲寨守著,要不是太太身體不好,哭得太過,差點當場暈過去,四哥也不會留下來。街對面賣包子的小梁,今年十三歲,也說要上山守著,哪怕侵略軍打過來他也能擋一陣。我娘先前說過,爹雖然不好看了點,人老了點,但她當初看上爹,就是因為她差點被人抓走,爹卻站到了她前面,為她擋下了一切。你那位胡先生——”

顧清越嗤笑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下去,眼神卻是明晃晃的鄙夷與不屑。

但他也不需要說下去,顧蘭芝已經清楚地明白了他的話。

此刻侵略軍臨近,就連十三歲的小孩都知道拿起武器禦敵,他那位胡先生,卻一心帶著女人逃跑,寫給她的信裡甚至滿心滿眼全是逃離家族對他們愛情的強迫與鎮壓,沒有想過半點守衛十方城,守衛十方城百姓。

即便他以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藉口,可同樣被自家五弟痛批的書生四弟,卻也有上陣殺敵的決心。

顧蘭芝心下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羞愧與不堪。

她抿了抿唇,還想說話,卻見顧清越已經邁步離開了。

“你去哪兒?”她下意識地問。

顧清越擺了擺手:“明天早上我會回來,當著我娘和爹的面假裝先走,之後會返回這裡。到時候你要是沒跟胡育成離開,幫我看著點我娘。”

說完這話,顧清越再次大步邁開,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顧蘭芝忽然衝動出聲:“我若是今晚離開呢?”

遠處遙遙傳回一個平靜的聲音:“那就不用你看了。”

顧蘭芝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看著自家五弟的身影越來越遠,這一刻,她驀地感覺……

那身影有些高大。

十方城的撤退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黑雲寨裡,十方城眾多男人嚴陣以待。

但幾天下來都沒有發現侵略軍的痕跡。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卻在這些年越發緊張的局勢中變得更加危機四伏。

彷彿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沒過多久,一個訊息傳遍了大江南北,侵略軍藉由軍事演習發動了全面戰爭。

彷彿一個訊號一般,全國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侵略軍自前幾年攻佔東北後就已經昭示出狼子野心,早已做足了各種準備,當局綏靖已久,此次事件終於扯掉了岌岌可危的和平假象,迫使當局採取強硬態度。

但侵略軍為了此次全面戰爭做足了準備,更是企圖在三個月內就將整個華夏攻佔,一方早已準備多年,一方內戰尚且沒有結束,在這樣的情況下,侵略軍在發動全面戰爭後,更是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各地都在組織反抗。

但戰爭初期,一切都極為艱難。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訊息從前方傳了回來。

堰家選擇放棄坪石城,退守三宛城,放棄連同十方城在內的周圍十幾個城市的防禦。

十幾個城市門戶大開,沒有任何抵抗地呈現在侵略軍面前。

十方城已經有所準備,早已組織了撤退,但周邊眾多城市卻沒有任何準備,一時間,不少周圍城市的百姓恐慌地往十方城跑,十方城也沒有含糊,接納了所有前來逃難的百姓。

八月初,侵略軍大軍終於到了十方城城下,領頭之人是當初被活埋在龍門峽,後又僥倖醒來逃脫的渡部。

十方城在祁九爺與顧清越的指揮下,從警局牢房裡提出了印潭禮,當眾將他殺死祭旗。

印潭禮死前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顧清越面色冰冷地看著下方,冷靜地吩咐動手的場景。

就在全國各地都在積極抗戰時,北邊十方城附近的情況也逐漸為人所知曉。

據說十方城組建了人民軍隊,收納了眾多周邊城市的百姓;據說十方城地理位置優越,易守難攻,固若金湯;據說領導十方城抗擊侵略軍的,是兩個年少有為的青年,一為顧五爺,二為祁九爺。

幾年下來,侵略軍在各處攻佔了一些城市,但十方城始終沒能攻佔下來,甚至十方城周圍的幾個城市也沒能守住,節節敗退。

幾年後,政府分裂,綏靖政府成立,當局多次想要拿下十方城附近區域,刺殺、投毒,種種手段用了不少,甚至用上了女間諜,但始終沒能成功。那位顧五爺根本不按套路來,而那位祁九爺,沒有人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這麼多年下來,兩人始終保持著極為親密的關係。

也不是沒有人想透過破壞兩人關係瓦解十方城勢力,但從來沒有人成功。

沒有人知道,祁無淵陪在顧清越身邊,看著他從一個少年成長為一個穩重強大的青年,陪著他經歷狼狽、經歷風光,經歷一切原本不屬於這個顧清越的人生,是怎樣的心情。

少年的身量抽高了不少,眉宇間也穩重了許多,但那股子囂張與跋扈卻依舊沒有褪去多少。

他依舊在教他外語,依舊在為他唸書。

這些年下來,他為他念的書已經足有上千本。

顧清越曾經問他:“你哪兒來這麼多書?”

祁無淵笑了笑,沒回答。

他也陪著他逐漸認識這個世間。

有一次行動出了岔子,兩人狼狽出逃,差點被侵略軍抓.住。

兩人躲在逼仄的山洞裡,靠得極近,聽著外面逐漸靠近的雜亂腳步聲,默默屏住呼吸,誰都沒有出聲,直到腿都麻了,那邊聲音才逐漸遠去。

但兩人沒敢輕易出來,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動彈。

這種時候實在不適合有什麼旖旎心思,可莫名地,祁無淵覺得空氣有些乾燥。

然後他聽到耳朵邊一聲極輕的哼哼。

“小爺腿麻了,你有機會親一下小爺。”

祁無淵一愣,轉頭朝對面那人看去,山洞中沒什麼光線,非常昏暗,祁無淵也看不清對面那人的表情。

那邊再次哼哼了一聲。

“時間過了,你沒機會了。”

聽到這聲音,祁無淵腦中思維一滯,卻是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聲音乾澀地問道:“你確定?”

“確什麼確定,小爺說了,你沒機——唔!”

祁無淵用力貼上對面那人的嘴唇,身體前傾,將那人抵在山洞牆壁上,右手狠狠掐住那人的腰,動作有些兇狠。

只有祁無淵自己知道,他做出這兇狠的動作……目的是掩飾他的顫抖。

越過這一步後,兩人的相處依舊沒什麼變化。

後來他問他,那時候怎麼就說了那句話。

那祖宗想了想,說他從沒那麼狼狽的時候,那時候想起來他說的愛情的說法了,說什麼愛情是絕望宿命中令人感到美好的東西,他那時候覺得,自己跟他躲在山洞裡的時候,沒覺得有多絕望,反而有他在身邊,覺得有些安心,那會兒覺得死了就死了,好賴還有他陪著,又說小爺我以前就懷疑你喜歡我,順便踢了他一腳,問他什麼時候喜歡他的。

祁無淵只覺得心下一股暖流洶湧而至,說第三次開門的時候。

那祖宗頓了頓,說你就見我三眼。

祁無淵笑了笑,說三眼便足夠了。

顧家遷到南方後,不斷有訊息傳過來。

二哥接手了顧家的所有生意,在南邊站穩了腳跟,並且憑藉商人的身份,為綏靖政府壓迫下的諸多星星之火提供了幫助。他想要送大姐和三姐出國,大姐拒絕了,說是想要出資建一個婦幼院。她沒有生孩子,一路南下過來,她見過了太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便想要做點什麼。

三姐跟胡育成的愛情並不順利,沒過多久,兩人便分手了。

之後顧蘭芝前去歐洲,離開前給顧清越送了一封信。信上簡單寫了一些家裡的情況,最後寫了一句話。

“我想當個顧家人。”

顧清越是在一次大戰前夕覺醒的。

沒有什麼徵兆,就是突然覺醒。

覺醒的瞬間,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一瞬間,許許多多的資訊鑽入腦海。

也是在這一刻,他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整個世界的本質在他腦中自動生成,關於妖族,關於祁無淵,關於十方城十萬生命,關於輪迴,又關於自己進入這個世界前後的世界線變化。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在此刻定格,又往後看去,看到了戰爭將會在不久之後停歇,華夏大地將從被侵略的痛苦中解脫。看到了幾十年後,顧家四姐弟重新在十方城團聚,四張早已歷經滄桑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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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年逾七十的顧嫻臻面對著媒體,姿態優雅端莊地說我所做的這些並不算什麼,如果說我的經歷能夠讓許多女孩子明白女性也可以變得偉大,女性有資格變得偉大,那麼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倒也不算白費。被問及她從舊世界進入新世界的契機是什麼時,優雅的老人失神了片刻,說大概是一句話吧。

——大姐,你甘心麼?

他看到六十幾歲的著名翻譯家顧蘭芝被問及失敗的初戀帶給她的是什麼時,老人哈哈一笑,說不是痛苦,而是明悟,在一個夜晚,她看著一個小家夥的背影的時候,忽然明白過來,在那個世道裡,比起沉溺於情愛,還有更多的可能讓她去選擇。所幸她也選對了一條道路,即便現在站到那小家夥面前,她也能夠理直氣壯地說,她成功做到了一個顧家人該做的事。

他看到一身軍功的八旬老人顧文定被人追捧當年戰場的功績時,滿臉懷念地說道,要不是當初有個不省心的弟弟成天說他上了戰場三秒就掛,他心裡憋著氣,總想著打腫他的臉,他也不至於在戰壕裡一次又一次的活過來。

後世的一切都很美好。

腦中的996已經徹底消了音,間隔了許久,突然爆發出一聲慘烈的哭嚎。

顧清越卻沒搭理它,而是重新看向祁無淵。

輪迴幾世,那人的意識已經極為虛弱,多年的孱弱外表就是因為這個。此刻他的意識已經近乎消散,如同普通人一樣,定格在了原地。

顧清越抿了抿唇,發動了自己的力量,將那人的意識給修補完畢,又送回了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一直在十方城外,就是那重重疊疊的綿延山巒。

在送他進入他自己身體的那一刻,那人眼神微動,上前一步,摟住他,嘴唇也貼在了他的唇上。

顧清越體驗到了在山洞那一刻的熟悉感。

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直到那人的意識徹底從輪迴脫離,回到自己身體。

輪迴徹底關閉的時候,顧清越手中緩緩現出一張紙。

那是與當初三姐收到的那張情詩的紙一模一樣的紙。

也是當初他掉在茶肆,被祁無淵撿到後,他為他念英文情詩的那張紙。

十方城。

顧清越邁過清晨的街道,停在青石街96號院門前,看著爬滿籬笆的月季和薔薇。

經受過雨水的沖刷,葉子上還殘留著清晨的露珠。粉與紅的花朵在那些綠色的枝條間顯得愈發鮮豔。

院子裡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那是有什麼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那是我的掛件!”一個少年臉色焦急地追著什麼東西進入院子,“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他的前面,一隻黑色的小球正快速翻滾著,速度極快,後面那少年根本追不上。

忽然,那少年察覺到站在院門外的顧清越,抬眼看過來,四目相接間,少年眼中似乎有一閃而過的疑惑。

“咔噠——”

青石街96號的大門被開啟了。

兩人齊齊轉過眼去。

門內,一個穿著襯衫與西裝背心的男人靜靜地站著,雙眼越過滿院的薔薇與月季,朝顧清越看過去。

久遠的記憶重新翻湧.出來。

顧清越想起了那張紙上寫的內容。

那是一首詩,正是當初他給自己念的howi love thee。

詩的下面是幾行字。

前面幾行交代了他的身份與輪迴真.相。

最後幾行的內容卻讓顧清越愣了愣。

“我曾與你說過俄狄浦斯的故事,也曾說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這兩個故事,前者讓我感到痛苦,後者卻給了我慰藉。我曾多次將自己與俄狄浦斯相對比,俄狄浦斯的故事最後,他以刺瞎雙眼逃脫宿命的掌控,獲取真正的自由,我卻掙扎於此,不曾獲得半分解脫。”

“我曾說過,愛情是自我意志的選擇,是對宿命本身的反抗。那是遇見你之後生成的看法。彼時,我對抗以輪迴,並不曾奢望過愛情的存在。”

“我不曾想過,會於無盡沉淪之中遇見你,也不曾想過,遇見你後,我會開始奢望愛情。這於我是救贖,你於我亦是救贖。請你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縱使那無限輪迴帶給我的是無盡痛苦,但你的出現,足以消弭一切黑暗,你的存在,足以抵消一切苦難。”

“改變十方城歷史進程,我不曾後悔,而在那無盡沉淪中遇見你,見證那個世界,卻是我此生之幸。”

“再見,此生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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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裡,祁無淵和越越本身是宿命與救贖的關係。

另外的主角們,其實是顧家四姐弟。

我想寫在那個世界裡,作為平凡之人的偉大。

我居然肝到了三點多,明天還得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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