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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不堪回首

陳老師約應聲到他家吃飯,弄得應聲不知何是好,哪有老師請學生的道理?但是老師已經邀請了,不去也不禮貌,他就硬著頭皮赴宴了。

師母在廚房忙菜,陳老師在打下手。

“應聲你先坐,應梅馬上到。”陳老師說著遞了杯茶。

“謝謝陳老師,師母辛苦啦!”

應聲長這麼大,第一次到城裡人家做客,他感覺很新鮮,又感到很壓抑,也有些納悶,副教授就住這樣的房?

一室一廳,三十多平米。客廳約有四五個平米,只能放一張小方桌和四把椅子,平時椅子都藏在桌子底下只露出椅背。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書桌,衣服整整齊齊疊放在床上。地面只要是不走人的地方都擺放著簡易竹製書架。室內空間利用到了極致,吊櫥把房子壓得很低,高個兒的人肯定不敢大膽抬頭。書架和吊櫥裡都放滿了書。

“我介紹一下,這是步應聲,是我的江浪老鄉。她是張應梅,師專中文系學生。你們先聊聊,馬上吃飯。”陳老師介紹說。

應聲和應梅雖然初次相識,但是似乎有一種潛在魔力,使他們感到似曾相識,並無初見的距離感和拘謹,也許名字中都有個“應”字的緣故吧。

“不及梨英軟,應漸梅萼紅。”應聲念著蘇軾的詩句說:“應梅,這名字好!你家一定是書香門第吧?”

“哈哈,我家世代農民。”應梅回答。“鹹駐目於垂螺,將應聲而曳繭。”應梅接著說:“你的名字出自這裡吧?呵呵。”

“我父母是有些文化,我的名字出自哪裡,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

兩人哈哈大笑。

“你看兩孩子吟詩作賦像很熟似的。”師母高興的對陳老師說。

“興趣相投自然熟,咱倆年輕時不也一樣嗎?”陳老師一邊倒酒一邊喊:“開飯啦!”

四人落座後,陳老師開始講話:

“今年我和老伴五十歲,她生日比我早,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倆商定就以這個時間慶祝我倆生日。你倆是我特殊的學生,應梅是我帶的唯一校外的學生,應聲專業是農學而跟著我學文學。我兒女在遙遠的地方,今天就當你們是我倆的兒女。”

應聲和應梅對視而顯窘態,覺得老師五十歲生日卻沒有帶生日禮物不好。兩人便不約而同的站起來敬酒。

應梅說:“鶴瘦松青,精神與秋月爭明。”

應聲接著說:“德行文章,素馳日下聲名。”

應聲和應梅異口同聲:“祝恩師和師母生日快樂!”

他倆就像說對口詞表演,逗得陳老師老兩口開心不已。

應梅看了牆壁上掛的兩幅五寸的照片問:“陳老師,這牆上掛的兩幅照片是你的兒子和女兒吧,他們在哪裡工作?”

只見陳老師斟滿酒緩緩的灑在地上,而師母淚水如注……

一九六七年夏,有人提出“文攻武衛”的口號,導致武鬥急劇升級。海通中學師生中的“革命組織”,以對待市革籌會是“轟”還是“擁”的態度為分界線,形成了“轟”、“擁”兩派,相互仇視,相互攻擊,都聲稱自己最忠於領袖,攻擊對方是反革命。使大小武鬥頻繁出現。不少被點名、被批鬥過的教職員躲在校外不敢露面,避免“監管”。

陳老師夫婦都是海通中學的教師,兒女都是海通中學高中學生,兒子參加了“轟派”,女兒加入了“擁派”。

由於陳老師在解放前為國民黨軍官上過課,一九五七年又被劃定為右派,“轟派”就把他作為歷史反革命,把師母作為其幫兇一起抓起來,關在學校荷花池東側的舊屋內。那些“轟派”的造反派,對他們進行了非人的折磨。

可笑的是,連一些初中小同學,紅袖套一套,儼然一個造反派,對陳老師也是呼來喝去。海通中學荷花池邊有不少楊樹,夏日有一種名叫毛毛蟲的昆蟲,從蛹裡爬出,在樹枝上出放一根長絲,俗稱“吊煞鬼兒”。初一、初二學生,參加兩派武鬥沒有他們的份兒,有的就在校內遊蕩。當碰到這個“大反革命”時,有同學竟然“勒令”陳老師吞下毛毛蟲。

那年冬季,“轟派”擔心“擁派”搶人,爭奪他們的勝利果食。因此就把陳老師夫婦轉移到東方紅公社關押,因為該公社的頭頭也是“轟派”,他們感到這樣做有安全感。

女兒好不容易打聽到,父母被關在東方紅公社澱粉酒廠。她擔心父母熬凍,就偷偷去送棉被。弟弟發現後,暗地裡向“轟派”頭頭作了彙報。

女兒挾著棉被,剛進澱粉酒廠傳達室,就被事先安排好的人抓了個正著。抓她的兩個男人,臉上標記非常明顯,一個塌鼻子,一個臉紅得像猴兒屁股,所以人們都這樣稱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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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鼻子和猴兒屁股揪著她的領口,推搡著出了澱粉酒廠,把她帶到東邊小石橋附近的運輸站板車修理間關押。夜已經很深了,天很冷,女兒既飢寒交迫,又擔驚受怕。不知道父母怎樣,不知道弟弟一人在家如何?

“又餓又冷,去弄點酒菜來吧!”塌鼻子說。

“好的,我去辦!”猴兒屁股爽朗答應。

塌鼻子支走猴兒屁股後,獸性大發,女兒不從。兩人扭打起來,她順手操起一把錘子,對著塌鼻子當頭一錘,霎那間,塌鼻子從她身上滾了下來……

“酒菜來啦!”猴兒屁股提著酒菜嚷嚷著來到修理間。

只見塌鼻子躺在一旁,而她衣服被撕破,頭髮散亂,蜷縮在牆角直哆嗦。猴兒屁股心中不服氣:“你這個塌鼻子,把我支走,你自己快活!”

他便像莽獸一樣撲向她,她奮力反抗,拿起了一把扳手向他打去,砸得他生疼。

“你竟然敢打我!塌鼻子不要困了,快來幫忙!”他說著奪過扳手在她頭上猛砸,她很快就不動了。

猴兒屁股看了兩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害怕起來。他摸了摸兩人的鼻孔都不喘氣了,嘴裡咕囔著:“不好,都死了。”

他雖然害怕,但猴精猴精的,馬上恢復了她和塌鼻子扭打的現場,掩上門,提著酒菜,悄悄的來到傳達室。聽到傳達員呼聲如雷,與他進出買酒菜時一樣沉睡著。

他來到傳達室裡屋,掀開傳達員的被子,大喊:“起來,喝酒啦,喝酒啦!”

傳達員一屁股坐起,“領導喝酒還想著我,謝謝謝謝!”

“你看,大冷天的,運輸站裡就我們三個人,還能忘了你?”

兩人來到修理間,傳達員傻了,塌鼻子和她都死了。

猴兒屁股把酒菜一甩,揪住傳達員的領口都踮起了腳尖,“我去買酒菜一點點時間,你就把人打死了!快交待這是為什呢,怎麼打死的?”

“我沒,沒有……”

“不說,不說是吧,我讓你生不如死,讓你全家人陪葬!”

“領導我……我說……”

猴兒屁股放開他說:“快說!”

“領導,你看,是塌鼻子想強姦相互扭打的。”

猴兒屁股裝模作樣的看了看說:“有點像。”

“領導你千萬要幫我說話啊!”

“就算不是你殺的,那他們打架你怎麼能睡大覺不制止呢?”

傳達員心想,該死的瞌睡蟲,怎麼就睡得像死豬什麼都沒聽到呢?這罪責也不小啊!他就編了個謊話騙猴兒屁股。

“領導,我打呼嚕是響,但沒有睡著。”

“什呢?”

“你出去買酒菜後,”傳達員說著,猴兒屁股松了口氣說:“繼續說。”

“你出去買酒菜後,我隱約聽到有什呢聲音響,就起來看了看,見沒什呢動靜,就沒管它。”

“後來呢?”

“也就在你回來喊我之前不久,我聽到有激烈的扭打聲,就去看了一下,我嚇了一大跳,兩人都躺在那裡,就回來裝睡的。我真的沒有殺人!”

“看你也是老實巴交的,就聽你一回。口說無憑,你都寫出來,我幫你說話。”

傳達員把剛剛說的內容詳細寫了下來,猴兒屁股看了材料,開心的笑了。

女兒就這樣白白斷送了性命,兒子捧著姐姐的骨灰,淚流滿面,對自己告發姐姐給爸媽送棉被的事後悔莫及,但已鑄成大錯,無法挽回。“轟派”對女兒的死沒有任何說法,簡直是草菅人命,兒子悔恨當初不應該加入這個該死的“轟派”。他越想越氣憤,越想越悲傷,越想越自責,想著想著他捧著姐姐的骨灰走進了濠河……

應梅非常後悔,怪自己嘴快,勾起了老師、師母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而應聲心裡更難受,他想起了秀珍的父母,想起了一芳的父親和她的大哥,剛剛又知道了老師家的災難,他覺得這些不幸雖然各不相同,但本質是一樣的,它深深的鐫刻著時代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