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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狂風落盡深紅色

“大戰在即,主帥怎可先行離開,而我也是這息國的公主,更不能在此時忍辱偷生。”長亭公主猛地轉過身,仰著頭直視著扶風。

我見到扶風的眼眸卻一直在躲閃。

“我知道你在騙我,你想讓我先走,想讓我獨活。”長亭公主的星眸閃亮,在夜色之中耀耀生輝。

“當年姬留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你流放在雅安關,我因懼怕牽連扶卿家中之人,所以忍痛放你走,讓你離開我這麼多年,未曾再見一面。”

“這次,扶卿家中的所有人也都在這雅安城裡面,我再無顧忌,所以我這次再也不要留你一個人,你也不要再說一些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勸我走,你答應過不棄么么,就要做到。”

我想如果愛一個人的話,他的眼神裡除了他愛的人之外,恐怕再也容不下其他。我見過楚姬夫人看蔡侯的眼神,也見過錦湘看到叔姜的眼神,但是卻都不及面前的長亭公主此刻看向扶風的眼神。

好像他們之間的愛情超脫了世間很多東西,我說不清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可我想著若能在世上有一個懂你,知你,且不離不棄的人在身邊,那邊是三生有幸之事了。

扶風抬起手,摸了摸長亭公主的面頰,而後又將她擁入懷中。

“我扶風此生能有你這樣的良妻相伴,是此生最大之幸,若是此次我們這次逃不出了,你可要在忘川河邊等等我,我這輩子,還沒過夠呢。”扶風輕輕地吻了長亭公主的額頭,隨後將她護在身後。

他抹了抹臉上的血跡,淡淡地笑著朝我抱拳作別。

“此去必定不再復見,請福祥公主及鳳姬夫人務必珍重。”

我望著二人,頭腦中不住在想,是不是他們這些抱著必死之心的人,都會如此灑脫,甚至無所畏懼。

扶風嘴裡雖說著不復見,可語氣輕鬆如常,卻好似此去一別還能再見一般。我望著烽火滿城,想著與長亭公主的這一別,便是永遠了。

眼前彷彿又浮現了我初見她時的模樣,她靠在繡架上,低著頭,枕著手背,閉著眼,正昏昏欲睡的模樣。

那時她有多麼病弱,現在就有多麼勇敢。

她站在扶風的的身前,暗夜之中的風,將她鵝黃色的袍子吹的鼓鼓作響,好似黑暗之中流動的金黃,隨風舞動,熠熠生輝。

或許我永遠都不懂扶風與長亭公主之間的感情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是彼此想讓讓對方生,且一而終,更是尊重對方所作出的選擇,慷慨地共赴黃泉。

我想若是我與小白遇到了同等的情況,不知他會不會在乎我想要與他共同赴死的心情,反而拼了命地讓我離開他,獨自一個人活呢?

畢竟有的時候,我真的猜不透,小白心底的想法。

雅安破了之後,便再無長亭公主姬窈與扶風。也再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權利壓榨之下,卻開出繁花燦爛般的愛情。

我想這應該是我見到他們的最後一面。

我同孃親一起,坐著將軍府的馬車,隨著流民奔湧的方向一同開始了逃亡的路。

我與孃親並排坐在馬車之中,卻感到她的身體不停地在顫抖,我側過臉,瞧著她正隔著馬車的幔帳,望著奔走在馬車旁邊,拼命奔走的流民。

那些流民被迫遠離家鄉,自然臉上多是痛苦與悲切。我輕輕地拉過孃親冰涼的手,用自己手掌心的溫度捂著。

“孃親別怕,綏綏在。”我看著她,莞爾一笑。

孃親側過頭,欣慰地看著我,遂而眼圈慢慢地變紅了起來,眼裡更是水霧迷濛。

我知道她的心裡一定是在自責,自責當初為何就那般狠心地將我嫁去了蔡國,她在息國受了不少苦,想必也會明白我在蔡國的時候更是如履薄冰。我知道在她的心裡面,我永遠都不如我的父親,她的良人,陳候媯良。

可她卻是我在這天地之間的至親,更是我的唯一。不管她當初做了什麼樣的決定,我也都認了,受了,哪怕她不是全心全意地為我著想。

我沒有出言相勸,而是緩緩地靠在她懷裡撒著嬌。她有些回暖的手撫摸著我額間的髮絲,雖然十指被布包裹了起來,但是卻不抵擋她手指尖傳來的溫和。

“綏綏可否怨恨孃親。”她細細地摸著我青絲之中的扇形玉簪問我道。

我揚起頭用晶亮地雙眸看著她:“孃親何故問這樣的話,綏綏若是心裡埋怨孃親,今日就不會來找孃親了。”

“你這小丫頭,這些時日不見,性子還是與終首山時一般野性難馴。”孃親被我著突如其來的撒嬌逗得笑了起來。

我見了孃親笑了,心裡也鬆緩了不少。

“孃親不也是一樣,少時我與骨碌在終首山所做的荒唐事,明明孃親心裡都明鏡,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我橫臥在軟凳上,靠著孃親的腿,繼續與她親近著。

“你既然不生長在宮中,孃親便不忍拘束你,只要六藝不差,便不算失了公主的身份。”孃親替我打理著鬢間的碎髮。

聞此,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這六藝當中,唯有數,書,禮學的倒還算可以,其他三個,孃親可沒有尋來先生教我。”

其實當初,孃親是尋來許多先生來教我六藝的,不過大都被我與骨碌頑劣成性,給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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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聞淨慧師父說,還是孃親寫了信給以前曾幫助過她的舊臣,尋來了一位有名望的教書先生來終首山來教我禮節與六書。

至於數,是淨慧師父教給我的,畫,是骨碌教給我的。

我有些自我安慰地想著,雖然我學的不多,但也算師從不同,從而為集大成者。

至於剩下那三藝,若我回到了陳國,自然有的是機會去學。

“綏綏,這白玉簪子你倒是珍惜的緊。”孃親看著我頭上僅有的那只扇形白玉簪子說道。

“當然珍貴的緊,這可是孃親的寶貝,就算自己丟了,都不能把這個玉簪子丟了。”我撇撇嘴裝作與一個玉簪爭風吃醋。

孃親笑了笑,細細地撫摸著玉簪上我從來都看不懂的花紋道:“其實這簪子是你父親在你出生的時候送給你的,只不過那時你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奶娃娃,你父親便讓我暫時將它收好,將來在你登頂女君之位的時候,再親手為你戴上。”

我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孃親,她聲音溫和,卻使我振聾發聵。我的耳邊一直在迴盪著她方才說的話。

從我出生伊始,父親就想讓我作為陳國儲位繼承人,將來登頂女君之位?可是為什麼他卻將我遠嫁蔡國,又為何將我棄之山林之中,從來都不顧不問?

“因為孃親的身世,導致你被宗親和士族所詬病,衛姬夫人更是死盯著我們母女二人不放,放逐終首山也不過是你父親的緩兵之計罷了,否則你認為憑趙南子的力量,我們母女在終首山,這些年怎可能會過的安然無恙,包括你遠嫁蔡國,也不過是你父親對衛姬使用的障眼法,你嫁去了蔡國,衛姬便放鬆了警惕,福金公主才會嫁去息國,衛姬才會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尋找宗族之中的少年做接位的儲君,顧及不了其他。”孃親的話頭頭是道,卻讓我不得不懷疑她所說的話語中的真實情況。

畢竟,孃親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她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發人深省的話呢?

“這些話,是父親說給你聽的,還是信北君說給你聽的?”我轉過頭不再看她,嘴角的笑容也漸漸地消失了。

孃親的臉色微微一紅,一直撫摸著我青絲的手指也停了下來,不再貼近我的雙鬢。我閉著眼睛沒再看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何種表情。

“是信北君傳信給我,說你父親被衛姬軟禁,而如今就只有你能以奪嫡身份反回陳國,才能名正言順地救他出來。”孃親的聲音有些顫抖,可其意卻是理所應當。

“名正言順?”我坐起身,認真地看著她。

“他想起我的時候,我便名正言順,他想不起我的時候,我就是禍國之身,母親可知,走在這趟名正言順的路上,要流多少血嗎?”

“我又何嘗不知父親被軟禁的訊息,我又何嘗不是行了迢迢千里來接孃親,將孃親送回到陳國去?”

“我為了孃親,曾放棄了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我為了孃親,現在又放棄了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可是,孃親可曾有為我著想的時候。”

我埋怨的聲嘶力竭,眼中也含著熱淚。我知道,不管再怎麼埋怨孃親的心不為我所思,我沒有任何辦法去掙脫自己的身世,也沒有辦法不去承認我就是陳國的福祥公主,一個十多年前被放逐在山間寺廟,擁有滅國之身的禍水。

我想永遠做終首山上無憂無慮的綏綏,可即便是我想,卻也再都回不去了。終首山上的綏綏,在答允嫁入蔡國為合歡夫人之時,就已經死了。

現如今活著的是媯翼,陳國的福祥公主。

“綏綏,你知道你父親他是有苦衷的,更何況他去蔡國見你之後,回到陳國便為你重新正了公主之名,更為你寫了昭文,孃親因身份低賤,半生都困在聲色之地,若不是你父親,我可能會永遠被困在那樣的地方,君夫人之位,更是想都不敢想,孃親是沒有讀過聖賢之書,但是孃親知道,知恩就要圖報。”

我被孃親這一番話嗆得再也說不出埋怨的話,父母恩是這天下最大的恩,就算是拿去我的命也不足為過,不是嗎?

“孃親,可否想過綏綏不願,可有想過若是有一天陳國面臨與息國同樣的絕境,我必要與長亭公主一樣以身殉國,孃親可否想過?”我的語氣軟了下來,卻見孃親的眼中沒有半點憐愛。

“那便是綏綏的大義。”

我的周身忽生冰冷,蔓延到心上,甚至凍的發疼。我覺得這個世間倒真是可笑,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我身邊那些說著愛我的人,卻偏偏要我死,更可怕的是他們還在笑著對我說,那是我的大義。

我蜷縮著身子不再依靠著孃親,而是窩在馬車衣角的幔帳一旁,望著窗外。車馬搖搖晃晃地走著,而我也漸漸開始昏昏欲睡。

一連著做了許多噩夢,夢中我獨自面對著千軍萬馬,可身後卻空無一人。

天色初露破曉的時候,我被嚇醒了,卻再也睡不著,回身望去,卻見孃親枕著自己的手臂,靠在馬車旁睡的也不安穩。

我揉了揉痠痛的雙眼,坐起了身猛地發現馬車床邊的簾子,正在頻繁跳動著。隨之而來的,還有馬鳴的“嗤嗤”聲。

我好奇地掀開窗簾,卻見白老頭的那匹良駒正跟著我們一同向前走著。它這一路不知道跟了我們有多久,見我掀開了簾子,正興奮地搖晃著頭。

我抬起手,摸了摸良駒頭頂的鬃毛,它更興奮地朝我吐著氣。我漸漸生笑意,可又想到,之前的白老頭是將它放在雅安城下的枯樹邊兒上,它這般氣定神閒地跑了進來,只能說明,雅安關的城,到底是破了。

我看著車馬邊上,走著越來越多的流民,心裡不禁越來越緊張。

我沒有料到,雅安關居然能這樣快就被楚軍給破了,想當初,商周大戰,但憑那些奇珍野獸也沒能將這雅安城如何,但憑幾個投石器,這氣勢宏偉的雅安關,便倒了。

我回頭望著面色憔悴,並且睡的極不安穩的孃親,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

我起身猛地將馬車門開啟,開始細細地在流民之中尋找著,與我跟孃親身形相近的人來。

天色已接近大亮的時候,我與孃親共乘良駒,飛似地踏過津河的淺灘往渝州城的方向奔跑著。

縱然我與孃親已經卸下錦衣華服,換了粗布麻衣,卻仍舊害怕楚軍看出端倪,追趕過來。

這一路未曾歇腳,一直飛奔在路上。得幸白老頭的東西彷彿永遠都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這良駒跑了這樣久,竟一點速度都沒減慢,反而越來越快,不知疲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