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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初聞徵雁已無蟬

我與欒在滿月齋大快朵頤了一番,又滿載著香甜的小食往回走著。

我與她飯飽撐肚,打算穿過安河街,慢慢地走回到陳宮。

行至安河街的第二個巷子拐角之處,便與一個渾身酒氣的醉漢撞了個滿懷。

我與欒手上捧著的小食撒了滿地不說,我還被這醉漢撞了一個趔趄,直接坐在了地上。

拂袖之間,我恍然聞到了那醉漢身上還帶著陣陣的暖香之氣。

暖香向來只有貴家用得起,普通百姓是無法擁有這樣馥雅的芳香。

所以這個醉漢,應當不只是個普通之人。

我站起身,撲落著身上的泥土,暗自謀劃著怎樣來訛他一番。

誰知我還沒開口,他便一把拉過了欒,朝著她的臉上就親了一口。

欒嚇的花容失色,手腳並用地捶打著那位醉漢。

想來欒不過是個姑娘,就算是有武功傍身,也打不過一個八尺男兒,更何況我瞧著這醉漢似乎還是會一些招式的。

三兩下,欒便被他困住了,他也更得寸進尺起來,雙手不老實地朝著欒的胸口摸去。

我瞧見不遠的牆下有砌牆剩下的灰土磚,便反身走過去,抄起一塊,猛地朝他頭上砸去。

灰土磚被砸碎了,那醉漢也被砸暈了。

欒重新獲得了自由,身體一軟癱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走過去抱住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初見你時,你奮力以命與盼對抗,也沒見到你被嚇哭,怎地一個醉漢就將你嚇得不敢反抗了?”

她身形晃動,搖搖欲墜。

我將她拉了起來,而後蹲在那醉漢的身邊,翻著他身上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果然,我在他腰間摸到了一塊玉牌,牌子上用篆書刻著“李”字。

我蹲在地上,一邊摩挲著那玉牌,一邊快速地想著事情。

欒站在我身後,輕緩了片刻後,俯身上前,她見到我手上的玉牌,訝異地開口道:“這人難不成是李家的辰公子?”

我杵著下巴緩緩地點了點頭。

想那李少師前兩日可沒少被我折騰,憋在胸口的氣焰想必到現在還沒有消除,如今這唯一的獨子又被我給敲暈了。

若是查不出來便算了,可若是查出來了,無論怎樣辯解,理虧的都是我。

我想著父親給我的三日之期已經過去了一天,還沒想出來任何辦法,卻又添了一事,真是頭疼。

我瞧著李家的小子昏睡過去的面龐,白皙的面上頂著兩圈酡紅,這模樣倒也不差。

我忽地想起了什麼,連忙俯身將他抗在了肩上,往百里肆的上卿府去了。

欒見狀一臉疑惑地跟在我的身後,她不明白為何我要將李辰抗去百里肆的府上。

我與欒抵達上卿府時,百里肆正在喝著魚湯,他見我扛了一個男人進了他的書房,險些將手上的湯碗扔出去。

我將李辰隨意地丟在了地上,而後踱步到百里肆的身旁,接過他的湯碗便將魚湯喝了個見底。

還好我是在滿月齋吃飽了之後才遇上他的,若我空著肚子,說什麼都抗不了這樣遠的路。

百里肆平靜了一下,而後上前俯身去看,待他認出了我抗來的人,是李家少師的獨子,轉頭便問:“公主,寓意為何?”

我斜倚在小榻上,順著氣道:“你府上不是有武功十分高強的護衛在嗎,勞煩將這小子送去淳于司徒的府上去。”

百里肆略有懵意,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我歇夠了,便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對他道:“淳于司徒有個掌上明珠,當初就是因為趙南子答應淳于司徒,將他這個掌上明珠嫁去衛國,給自己的侄子做嬪,這淳于司徒才被趙南子拉下了水,可見他對自己的這個女兒有多寶。”

“可如今,趙南子事敗了,淳于司徒心底的算盤早就打丟了,自己的掌上明珠無人可許,甚是心急。“

“再看李少師家的獨子,是聖安城有名的浪蕩公子,你說若要明天一早,淳于司徒發現自己的掌上明珠與李家的獨子躺在一處,這淳于司徒還能與李少師繼續交好嗎?”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讓二人反目?”百里肆認真地看著我道。

“反目不是目的,目的是讓二人觀點相斥,畢竟你說淳于司徒那人十分平庸,一個平庸的人在面對自己厭惡的人時,通常只會反駁他的意見,而不會再支援他,所以這便輕易地將淳于司徒拉回了父親身邊,亦不會讓淳于家沒落的方法。”我胸有成竹地對百里肆說道。

“這法子雖然不錯,但畢竟可惜了淳于家的姑娘,她可是聖安城之中,有名的美人兒。”百里肆有些惋惜地說道。

“你瞧那李家的小公子也不賴嘛,”我瞥著地上還在昏死之中的李辰,忽地覺著百里肆的話裡有話,抬眼看著他道:“莫不是你對人家姑娘有意思?”

百里肆臉有緋色,連忙一本正經地道:“我只是惋惜了那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姑娘,你何談我有風月之意。”

“那麼緊張幹嘛,我就是猜猜而已,況且你已經有阿陽了,那些有的沒的心思就收一收吧。”我答應莘嬌陽要幫她看住百里肆,在她離開聖安這期間,不允許有任何人對百里肆有非分之想。

百里肆紅著臉瞪了我一眼,而後起身便安排上卿府的護衛,將還在昏迷之中的李辰,偷偷地送去了淳于府上。

翌日一早,還在長信宮吃早食的我,聽著欒說,今日在朝立議事上,李少師與淳于司徒二人在父親面前吵的不可開交,險些動手打了起來。

我滿意地多喝了一碗粥,卻在用完餐之後,被父親派來的內侍傳話,讓我前去勤政殿西暖閣。

這次不同於上次,我吸取了百里肆的教訓,很有排場地帶著長信宮的宮娥一路穩穩當當地走到了勤政殿。

我記得有人好似說過,這西暖閣是父親平時處理公文的地方,一般是不給其他人進的。

我讓欒與長信宮的一眾宮娥在門口等,待內侍通報之後,便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西暖閣與東暖閣的格局錯落相同,只不過這西暖閣多了一些棋案與茶案,還有書案等裝飾,尤甚現在正是秋高氣爽,菊花開的好,屋子的四處還擺放著菊花,黃色與紫色最多。

我見到父親正跪坐與書案旁,而百里肆跪坐在父親的對面。

離父親的書案不遠的地方,是一沉木的茶案,孃親正坐在茶案邊兒上,認真地為父親泡著茶。

我俯身上前,分別拜過孃親與父親。

孃親見我來了,連忙放下手上的事物,走上前拉著我的手,一直看個不停。

她今日的精神好了很多,一席丹硃色的曲裾宮裝鮮亮明豔,更使她的臉色好看不少。

她抬起手捏著我的臉蛋笑道:“胖了,胖了點好。”

我衝她眯著眼睛笑,彷彿小時候在重華寺時與她撒嬌地模樣。

“綏綏,你先上前來。”父親的聲音嚴肅,神色也很嚴肅。

我可憐巴巴地望了一眼孃親,她頷首挑眉,輕輕地朝我搖了搖頭,似是在告訴我莫要怕。

我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走到父親的桌案前,與百里肆一同並肩跪坐。

“說說吧,你打算怎麼解決淳于家與李家的荒唐事?”他丟給我兩份書簡。

我低頭粗略的看了一下,一封是淳于司徒寫的,一封是李少師寫的。

兩個書簡的內容大都是相互詆譭,相互謾罵。

一個辱罵李家公子放蕩,一個辱罵淳于家姑娘不檢點。

而為何使兩家常年交好的世家,變成了一眼為敵的原因,還是我昨夜讓百里肆偷偷遣人,將醉酒的李辰送到了淳于府上,淳于司徒的女兒,淳于葭的閨房裡。

我放在桌案下的手,悄悄地伸出扯了扯百里肆的衣袂。

他側過臉看著我笑的玩味,而後又轉回了頭,不再看我。

我想著百里肆一定將我昨日的舉動與對他所說的話告訴了父親,所以父親才會這般嚴肅地問我解決的辦法。

我心裡暗自地罵著百里肆就是父親的狗腿,嘴上卻喜笑顏開地說道:“既然李家公子與淳于家的姑娘這樣有緣,父親乾脆賜婚好了。”

父親抬眼看我,眼神雖嚴厲,可嘴角卻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淳于家與李家現在勢同水火,孤若冒然賜婚難免會使公卿之心遠離,更會被世人認為,孤是個與人離心離德之君。”父親開口說道。

“綏綏不知,父親為何一定要籠絡這些對陳國沒用的公卿,若說是怕後繼無人,那便效仿周地的紾尚閣,開辦公學,擇優培養可供陳國之用的人才。”我開口說道。

“有用之人便為公卿,那些無用之人便捨棄,這樣做可否會讓那些曾為陳國獻其一生的世家有所心寒?”百里肆開口說道。

我忽地想到百里肆的父親可曾是陳國的託孤老臣,當年周殷王冤枉父親有謀逆之心,是百里肆的父親前去周地,在太廟之前以斷臂為諾,保護了父親,制止了流言。

百里肆父親的牌位,可還在周地的賢士閣裡面供奉著,否則這百里肆怎會被周王封為陳國的信北君。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要將,曾為陳國獻其一生的士族捨棄了,你瞧,我這還不是建議父親給那李家送去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嗎?”我翹著嘴角笑道。

“我這是在體諒少師年歲大了,更何況家中還只有李辰這個獨苗,早些在家中盡享天倫,將位置讓給年輕人,不是更好嗎?”

“看來公主的心裡,可是有了少師的人選?”百里肆開口問道。

我側頭,輕輕地瞥了他一眼,莫名覺著他今日當著父親的面話有些多。

我回首看向父親,卻見他似是也在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垂下頭,默默地道:“父親可還記得潼水媯家?”

“可就是被衛姬禍國時,控制住的潼水媯家?”父親問道。

我點了點頭:“被衛姬夫人作為傀儡的媯家二公子媯燎,如若不是他的幫助,我亦是不知衛姬夫人將父親藏去了終首山,如若不是他,我也不能那麼快就得到衛姬夫人通母國與息國楚國的往來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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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讓這位燎公子來替代李老,做你的少師?”父親問道。

“媯燎早在潼水之時,便以孝賢而名聞於潼水,亦是個難能可貴的人才,父親也應當有所耳聞,他並不是主母所親生的孩子,卻能孝順主母,做到兄友弟恭,謙遜有禮。”

這是我答應給媯燎的,他既然幫我了,我也不能食言,必定以少師之位許他,更何況潼水的媯家因為這次衛姬禍國,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就算是落敗的族親,也要給些安慰,以表莫忘同族。

“可若這樣,你打算如何勸歸李老?”父親將桌案上的書簡收好,似乎是同意了我推崇媯燎作為少師。

“父親賜婚於李家與淳于,兩家締結姻緣,修百年之好,李家辰公子自崇明恢復了禁軍統領之後,便無任何官位在身,淳于司徒又是個好面子的,更希望掌上明珠嫁得乘龍快婿。”我轉著眼珠,一步一步地分析道。

“所以呢?”百里肆看著我問道。

“所以,父親就給李家那辰公子一個清閒的官,即可讓李老甘心地因此全身而退,又可讓淳于司徒享夠了面子。”我斷言道。

“可若李老與淳于司徒都不答應這婚事,你要如何?”父親將書簡疊羅在桌案上,問道。

“這還不簡單,找幾個市井中的娃娃,將辰公子夜半留宿淳于姑娘閨房的事情編成歌兒,傳唱出來,到時候就算父親不給賜婚,淳于司徒與李老也會求著父親賜婚的。”

“到時候,與他們談條件的便是父親了,他們只有被動選擇的份。”我挑著眉毛狡黠地說道。

父親搖著頭緩緩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用雙指朝我點了點。

“你瞧瞧,你還沒做教她的師父,她便將你那些鬼心思全都學了來。”

父親的話讓我疑惑萬分,我側過頭看了一眼百里肆,卻見他低頭含笑,一副與有榮焉地模樣。

我禁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心想著莫不是父親還要百里肆做我的少師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