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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縱死猶聞俠骨香

現在,世上皆傳,息國侯之所以傾國而動,假意與蔡國修好,就是為了能與楚國一起覆滅蔡國,為桃花夫人報當年在蔡國侯那裡受的侮辱之仇。而楚國,滅了蔡國之後,又滅了息國,便是為了得到這傳言之中,面若桃花的桃花夫人。

息媯,息媯,其姝其孌,桃花窈窕,洵美且異,如流風迴雪,不抵驚鴻片刻。

若是趙南子知道,世人皆傳息國蔡國與楚國這場征戰,緣由都是因為她的女兒,桃花夫人息媯,不知她作何感想。

伯憂阿姐與我說,當年福金公主與百里肆的事情可是在聖安內鬧得滿城風雨。

據說,當時二人相識,還是因陳國每年冬日的潼安圍獵。據說當時福金公主媯薇與衛姬夫人不知為何置氣,帶著身邊的貼身內侍,不告而走,迷失在潼安的野林中。

冬日圍獵本就是靠的耐力,山野寒冬,哪裡又能是一個嬌滴滴的公主所能承受的。

於是,就在福金公主認為自己快要被凍死在潼安的野林子裡的時候,百里肆那廝便騎馬從天而降,不但救了福金公主,還萌動了她的春心。

聽著伯憂阿姐將著這老套的故事,我甚是覺得一定是百里肆那廝故意這樣做的,畢竟我那傻妹妹媯薇是個沒心眼的,指不定被百里肆那表裡不一的陰沉,糊弄的一來一來的。

伯憂阿姐說,當初衛姬夫人也是十分贊同百里肆成為媯薇的良人,畢竟那時候,若是百里肆娶了媯薇,便再不能再為上卿,這對想要控制陳國內政的衛姬夫人,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於是,便請國君賜婚。

可父親畢竟不是傻子,他也不想陳國少了一位百里肆這樣的上卿。他並沒有逼迫百里肆,而是用話來試探他,看他是否願意娶福金公主。

百里肆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伯憂阿姐說,百里肆拒絕賜婚的原因一直倒現在還是個謎,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因為百里肆不喜歡福金公主而拒絕,還是不想自己的前途受阻而拒絕。

總之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福金公主知道百里肆拒婚之後,整整三日滴水未進。也是因為害了相思,快丟了半條命的福金公主,使衛姬夫人想起了,息國還有一個與福金公主年歲相仿的大公子姬留。

為了使自己的女兒快一些忘記百里肆那個負心人,恢復往日的神韻,衛姬夫人這才帶著福金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前往息國,安排這二人見面。

雙雙滿意之後,便與當時的息國的君夫人,將兩人的事情定了下來。

想是福金公主出嫁於息國,多少是帶著怨氣的吧,這樣一走了之,倒也算乾淨了。

隨著伯憂阿姐的故事結束,外面的天氣忽地狂風亂作了起來,隨著風呼嘯而過,使得小樓的木窗被刮了開。

一陣涼風猛地灌入,將我桌案上面的臂擱吹了開,桌上的畫也都散了一地。

幾個宮娥連忙前去窗邊,才將窗子關好。

隨後,便聽到窗外噼裡啪啦地落雨聲。

而此時,欒剛好端著從膳房裡拿來的點心跑回了長信宮,趁著雨並未下大,連忙閃身進了藏書閣。

待我尋著香味,將欒端來的點心都嘗了個遍,開口叫伯憂阿姐來吃,卻見伯憂阿姐正拿著我的畫,在細細地看著。

我心咯噔一下,連忙上前將畫搶了回來放在了身後。

“可是綏綏喜歡的人?”伯憂阿姐歪著頭看著我紅彤彤的臉問道。

我將嘴裡的點心,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還好,我先前還以為,你與福金公主一樣,亦是鍾情與信北君這少年英才。”伯憂阿姐笑道。

“我的眼光才不會那麼差,我的小白不知比他好了多少倍。”我將畫著小白的帛紙藏在袖袋裡面,帶著一絲小驕傲,得意洋洋地說道。

“能讓妹妹傾心的人,想來也定是這世上的龍鳳。”伯憂阿姐走了過來,安坐到我身後的桌案上,拿起桌上的點心嘗了一口。

“不過,妹妹在作畫時,想必似是心內藏事,收筆不及時,便畫不出人的飄逸感來。”伯憂阿姐又道。

我一怔,連忙從袖袋之中拿出帛紙又看了看,果然方才是在無意識之中畫出了小白,自然沒有在蝴蝶谷時畫的那般好看。

我回頭才要問伯憂阿姐為何這般懂畫,卻見欒湊了上來,正瞄著我手中的畫。

她見我回頭發現了她在看,連忙低頭,可眼珠慌亂,似是在害怕著什麼。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並沒有開口詢問她的一反常態。

我走到伯憂阿姐身邊,跪坐了下來,開口問道方才我想問的問題。

我想若是伯憂阿姐懂畫,那我今後在陳國的日子可就精彩多了。

“是家弟,家弟喜愛丹青。”伯憂阿姐咳了咳說道。

“由於身體的關係,我並不能遠走,也不能去看一看這世上的風景,所以仲憂每走一處地方,便會畫一幅畫,每次外出回來之後,都會將這些畫卷送給我,讓我用另一種方式,去瞧一瞧這世上的美好。”

“山間,田野,花草,樹木,蟲鳥,魚獸,我的繡閣之中有許多這樣的畫,想來看多了,便也知道畫的力道輕重與否。”

這仲憂倒還是有心了,能這樣對待一個並非是自己親生的阿姐。

比我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可好多了。

“若你不棄,不如明日來府上看一看可否,我也想聽你說一說聖安之外的趣事,你不知,我從未出過這聖安城,就連最近處的終首山都沒有去過。”伯憂阿姐的眸子裡閃著晶亮的光輝。

與她之前死氣沉沉的目光相比,這樣的神采奕奕,似乎更適合她。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到好。

我明白被迫囚禁在牢籠裡的痛苦,十天半月都想撞牆了,更何況是伯憂阿姐這二十多年。

雨漸漸變小時,我命內侍抬著步攆,將伯憂阿姐送到了正陽門。畢竟伯憂阿姐身子弱,這一場秋雨一場寒,可不能再讓阿姐承受邪風入體之痛。

伯憂阿姐走後,我便回到了寢宮。

這兩日,長信宮算是大變了模樣,不再如以前那樣富麗堂皇,變得十分寧靜而淡雅。

尤其那水色與青藍色的帳幔,倒使屋子裡面清涼了不少。

寢殿內安置了欒起居的小榻,這也讓欒再沒有與我同眠過。

我將袖袋裡面的帛畫放在了桌案上,而後踱步到棋案旁,故意差使正在為我煮茶湯的欒,前去桌案處,將那帛畫拿來我身邊。

然而,欒似是知道了我的用意,並沒有前去桌案前拿畫,而是放下手上的玉碗,款款地走來,俯身跪地在我身旁。

“公主想要問什麼,那便問吧,若要拐彎抹角,會讓欒覺著與公主離心離德了。”

我盤坐在軟墊上,拄著一隻胳膊歪頭看她。

“你喜歡的人,莫不是也叫小白?”回想著方才她那探究地眼神,我猜測道。

只見她渾身一震,而後鎮定地回道:“是,奴喜歡的人,奴也稱他為小白,只不過與公主喜愛的人,並不是同一人。”

我如願以償地點了點頭,又開口問:“你喜歡的人,現在何處,你為何沒有追隨他一同呢?”

欒抬起眸子看著我:“奴斗膽問,公主喜愛的人現在又在何處,公主為何也沒有追隨著他一同呢?”

我看著她晶亮如星的雙眸,不禁莞爾一笑。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言之隱,你我都是遠離自己喜愛之人千里,倒也是同病相憐。”我長嘆了一口氣。

罷了,我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要瞭如指掌,她若不願意說,我便不勉強她了。

我轉身擺弄著棋子,心底又開始惦念起了小白。

我在想,要不要將寫給小白的信,送去莘嬌陽那裡,畢竟莘嬌陽是紾尚閣的代掌,總能見到身為昭明君的小白不是麼?

“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也有可能這輩子,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那個一直深愛著他的人了。”

欒晶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像是還未經過煙雨洗禮的陰雲,見不到一絲光亮。

我那時並不知道她的身世,亦不知道她所受的苦,所以理解不了她所說這話的意思。

後來想想,那時,掙扎在陰雲之中的她,是有多無助。

我瞧著開始放晴了的天,淡淡地開口說道:“你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欒,這樣一個剛硬的字,倒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姑娘家”

她怔了怔,許是不知我這話從何問起,緩緩地開口道:“是奴入宮時,內侍記錄的人給寫的,我說我原本為木姓,內侍便隨便寫了一個帶有木的字來,作為我的名字。”

“不如,你以後便叫芊芊吧。”我開口說道。

“百草生芊芊,百草思青青,良人如素素,君子如卑謙。”

“如何?”

我想著,她亦是深愛那些草綠的繁盛之色,這個芊芊,再合適不過了。

她仰起頭,眼中含淚地看著我,目光深刻而雋永。

我微微一怔,心想著我是不是說了什麼讓她觸景生情的話來,讓她這樣感動。

“奴謝公主賜名。”她朝我又是一拜。

我俯身將她扶了起來,認真地道:“你若忠於我,對我好,我必定十倍相還,我不知你的從前經歷過什麼,但人總是要向前看,你也莫要再傷心,在這陳宮裡,只要是我在,就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她笑著點了點頭,眼中再無隱藏著的悲傷。

翌日一早,我應了伯憂阿姐的邀請,一大早便與欒一同出了長信宮,準備經由正陽門,乘著車馬前去昶伯的家中做客。

路過正陽門時,剛好遇見了進宮朝立議事的百里肆。

我好心地拉開車簾與他道早,他卻冷著臉提醒我,與父親的三日之限,今日可是最後一日,不好好在宮裡鑽研古今書簡來尋求辦法,還想著出宮去玩耍。

這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百里肆這盆冷水給澆沒了。我撅著嘴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哼了一聲,便放下車簾便絕塵而去。

來到昶伯府上的時候,伯憂阿姐正在與仲憂用飯,昶伯一早便入宮去朝立議事,所以也沒與我撞上面。

早上被百里肆那廝氣的頭疼,但見昶伯府的早食不錯,便坐下與伯憂阿姐又吃了一餐。

餐後歇息了片刻,便與伯憂阿姐一起去她的繡樓之中看畫。

原本仲憂餐後是要在小院中練劍的,可卻聽到我要去伯憂阿姐的繡樓看他的畫作時,他便一路跟著我們一同走去了繡樓。

他說,他想親耳聽聽我對他畫作的評價。而我卻嗆他只是想偷懶,不願練劍而已。

伯憂阿姐的繡樓在昶伯府的南院,臨著一片蓮塘,由於秋風瑟瑟,蓮花也大都開敗了,我想起方才與伯憂阿姐一起吃的藕粉蒸糕,便開口問道,所食的藕粉是否是生於這蓮塘之中。

伯憂阿姐點了點頭,說她因為體弱多病,醫官建議多食藕,所以昶伯便將原本的小橋流水之景改成了蓮塘。

我覺著伯憂阿姐雖然病痛纏身,但卻著實幸運,畢竟她原本只是個棄嬰,有緣被昶伯撿了回來,細心照看,否則哪有機會可以活的這樣久。

這樣想想,變覺著昶伯也不會是個壞人。

走上繡樓,但見繡樓的四處懸掛著許多帛畫,屋內東南西北的四方順序,皆為畫卷的春夏秋冬。

仲憂的丹青也算是傳神,畢竟能將陳國的四季畫的這樣好,他也可謂是用了萬倍的心思在裡面。

我望著東邊畫卷之中的春日,卻見田野之中有著不同的色彩,我不明白仲憂為何這樣來畫春日的耕田,於是開口問了他。

他走到我身邊,抬起手指著畫中呈玄色的耕田道:“我行走於陳國各個郡縣之時,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公田之中的稻苗十分稀疏,而各個郡守命人開採的私田之中的稻苗卻十分繁茂。”

“並且我曾問過幾個郡縣的郡守,發現現在的貴家公卿,大都拿著私田的糧食,來充公田的賦稅。”

我覺著仲憂的話似是另有蹊蹺,便讓他與我好好說一說,他這些年來行走陳國的所見所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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