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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潭心日暖長蛟涎

  少公子無奈地笑了笑,這姑娘被信北君欺負了之後,想必以後對任何男人的親近都會有陰影了吧。他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嘴邊,吹出一聲婉轉的口哨,隨後一隻紅嘴的灰雀緩緩地飛了過來,起先盤旋在少公子頭頂,待少公子伸出手後,這只灰雀便十分乖巧地停在了少公子的食指上。

它歪著頭,黑豆一般的眼睛眨啊眨的,看起來十分有趣。

莘嬌陽被少公子手上的灰雀所吸引了,她平時就喜歡彈琴種花養鳥這些雅事,尤其是對這種渾身絨毛繁多且溫順的鳥兒更是喜歡。可是她的喜好只有姐姐和家裡人知道,這昭明君是如何得知的?

“這鳥兒平時喜歡吃穀子,但是莫要喂得太飽,否則它便沒力氣飛了。”少公子舉著灰雀朝莘嬌陽走過去,可她卻往後退著。

“我比你知道鳥兒都喜歡吃些什麼,你莫要過來,將它放過來就好了。”莘嬌陽將少公子與信北君化為了等同的人,所以戒備沒有解除時,她斷然不會讓他靠近。

少公子站定,將手裡的鳥兒朝她放過去:“這灰雀,識得路,我這送你一個獨有味道的香囊,不管你在哪裡,它都會尋得味道找到你,這個香囊,那天輕薄你的人身上也有一個。”

莘嬌陽接住飛過來的鳥,細心地將它捧在手裡撫摸。小家夥從沒有受到過這麼舒服的禮遇,閉著眼睛膩歪在莘嬌陽溫暖的掌心處,盡情享受。

莘嬌陽轉動著眼眸,默默地動了心,不再似方才那般,對少公子牴觸強烈,她低著頭,略帶嬌羞地問道:“那只香囊呢?”

少公子見莘嬌陽如此反應,不由得挑著眉毛笑了笑。他沒有點明莘嬌陽與之前這大相徑庭的態度,而是從身上扯下一隻灰色繡著紫地花的香囊,將香囊放置在手指尖把玩,他舉目微笑道:“莘姑娘可是打算對百里肆筆伐口誅?”

“這···與···與昭明君有何關係。”莘嬌陽面色微紅,說話開始有些結巴起來。

“當然有關係,我為了討好姑娘,連朋友都出賣給姑娘了,可還吃力不討好,我總要知道姑娘要怎樣責罵的,下次見面之時好提前與信北君賠罪不是?”少公子故作面色愁容地說道。

灰雀被莘嬌陽搔弄的就快要舒服地睡去了,她望著灰雀,深知這是唯一一次可以靠近她魂牽夢縈之人的捷徑,回想往昔的自己,每每總是要追著信北君的背影凝望,待他離開周地後,便就與她再也沒有干係了,她這樣望著他到底有多久了呢,她算著算著,驚覺自己都已經快忘記了。

“我,我不會對他筆伐口誅,只是不想再與以前一般,只能遠遠望著他。”莘嬌陽無意識地說出了心底的話,卻證實了少公子方才心中所猜想。

少公子最初認為莘嬌陽對信北君不過是一見鍾情罷了,倒還沒想到這莘嬌陽還是長情之人。

兩人最初見面的時候,是百里肆還不是信北君的時候,那時的他跟著父親和陳侯一起來周地,面見周王。

周王在百畝花園設宴,她跟著師父一同在殿前奏曲。那時的莘嬌陽技藝不及現在,只能奏得出《陽阿》。

因對少時聰慧於九州的百里肆十分感興趣,彈琴的時候也心不在焉,雖和上了歌者的聲音,卻彈奏的斷斷續續。還未等師父開口斥責她,百里肆便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

她心如擂鼓,震天而響。

“姑娘這琴聲還真是,瑰意琦行,超然獨處;吾乃夫世俗之民,不知其所哉以。”

她漲紅了臉,低著頭,當著眾人的面丟盡了臉,險些哭了出來。

她那時認為百里肆一定很討厭她,所以才不顧她的顏面,眾目之下出口譏諷。可哪知百里肆說完之後,便吩咐身邊的侍從拿來了一張伯牙遺世之琴的號鍾。

他將號鍾放在腿上,奏了一曲引商刻羽,雜以流徵的《陽春》。歌者無法和歌,嬌陽無法轉目。忽而萬物知春,和風淡蕩,那時的莘嬌陽看著面前眼神微閉,全神貫注彈奏著古琴的百里肆,心中就如同春日裡的百花一般,遂而齊放。

一曲奏畢,不光是周王對其讚賞有加,就連師父也為其的琴技歎為觀止。

莘嬌陽自愧不如,在百里肆面前猶生自卑之感。她垂著頭剛要退下,卻被百里肆拉住了手。

“你的技藝不差,不過是教你的人不精通其古曲之中的韻律罷了,這號鐘琴先送你了,你且好生練著,待我下次來,再與你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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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嬌陽自己的手,被信北君緊緊地握著,她哪裡還聽的進去他說些什麼,還沒有接下他送給自己的號鍾,便紅著臉跑走了。

自此以後,只要是百里肆來到周地,莘嬌陽便遠遠地躲在一處偷偷看著他,時光流逝如同織機上的梭子穿梭在線繩之中。百里肆變成了信北君,而莘嬌陽也在這期間遠離故土,一人揹著古琴,遊歷在九州之上,尋著琴藝高超的師父,拜師學藝。

莘嬌陽永遠記著百里肆與她說的這第一句話,就是這句話使那時的她下定決心,踏遍江海,磨練琴技。莘嬌陽想著,若是下次見面時,百里肆還能記得起她來,她定要讓他聽懂自己的音律中所有的情誼,做到真正的瑰意琦行,超然獨處。讓他再次送出號鍾時帶著的是欣賞自己的稱讚,而不是可憐自己的施捨。

她去了北方的齊魯,去了西北的宋國,看過燕國的四季如春,也奏過楚地民間柩人所唱的輓歌。

當她再次回到安陽,以一曲高山流水在紾尚閣現身的時候,九州之上便傳出了那樣一句話, 莘氏嬌陽愛湖藍,尚閣之中傳樂曲,伯牙不必絕弦去。

她莘嬌陽成了真正的陽春白雪,名聞九州,與伯牙並肩的琴師。

可是那個成全她變成現在這樣名聞天下的男子,卻不記得她了。幾次的相逢,或是莘嬌陽故意安排的偶遇都不能使信北君再想起當初在百畝花園的事情來。

莘嬌陽又變的如同以前一樣,只能遠遠低看著他,心裡留著遺憾。

少公子自然是體會不到莘嬌陽這樣的姑娘在面對比自己優秀的人時,所產生的自卑感。想是莘氏女就是如此般吧,不願意攀附,只想要比肩。

那日信北君自進入了紾尚閣時,莘嬌陽便想再次與之偶遇,甚至連湖邊的箜篌都備好了,就是為了以此琴聲將他引到自己身邊,使信北君想起當初的事情來。可接近湖邊的時候,卻發現信北君於少公子坐在一起議事,出於好奇,她走入灌木中想要聽聽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麼,可還沒站穩,就被少公子發現了,還被一隻茶碗定在了灌木裡面。

至於莘嬌陽被信北君輕薄時,外人不知她心裡的竊喜甚至大過了惱怒,她羞於自己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更是羞愧的夜不成眠。

其實說不說那些偷聽來的話對莘嬌陽來說已經不為重要之時,拿回自己的玉牌才是,若要被母親知道自己的玉牌被一個男人拿去了,而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定會被請出家法而打得皮開肉綻了。

少公子聽著莘嬌陽斷斷續續地說著自己的苦衷,慢慢地走到她跟前,把香囊交到她的手上,並且細心的告訴她,灰雀的哪裡是綁布條的地方,香囊若是味道淡了,就放點杜衡進去便好。

莘嬌陽終於對少公子放下了戒心,仔細地聽著少公子吩咐的事情,想到以後能與信北君通訊,心裡莫名的欣然,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灰雀不撒手,摸了又摸,灰雀舒服地張著紅喙叫了起來。

少公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她沒有多餘的手收香囊,索性底下身將香囊系在她腰間的衣帶上。他才打好了節,卻莫名其妙地被一陣真氣給打飛了出去。

少公子抽出腰間的含光劍在自己身側擋了一下,立定站在了一旁亭子的欄杆上,還好這真氣不厚重,他並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你這登徒子,莫要欺負我阿陽姐。”少公子眯著眼睛望去,只見莘嬌陽身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勁裝女子,她將頭髮束起成馬尾狀,雖然是黑色窄袖的勁裝,可還穿著質感上層的灰色半臂,半臂鑲銀絲滾邊,衣襟和背後還繡著梅花。

少公子笑了起來,這不是在五祚山周殷王墓裡面遇見的那位宋爾莞麼?

“阿莞,你誤會了,其實···”莘嬌陽來不及開口解釋,宋爾莞從背後拿出她的盤龍棍朝少公子打去。

兩人就像在周殷王的墓穴裡面一樣,又開始過起招來。打著打著,宋爾莞卻略感熟悉,藉著周圍微弱的燈火定睛看去,才認出少公子就是那晚的盜墓賊。她回身將盤龍棍分成兩節,按出兩旁刀鋒和盤龍棍底部槍頭,猛地朝少公子刺去。

“宋爾莞,你給我住手。”此時宋家的院子裡已經是熱鬧非凡,宋錦書,宋爾延和莘嬌容聞聲全都趕了過來,眼看著宋爾莞就要刺向少公子,宋錦書一聲大吼,嚇得宋爾莞一下子停了下來,落在少公子不遠處的臺階上。

她將盤龍棍合二為一,又放在了身後。

“大伯,就是這個盜墓賊,他盜了周殷王的墓,拿了仁孝王后口裡的珠子,還拿了周殷王的佩劍龍淵,而且方才我還看到他輕薄陽姐姐。”宋爾莞沒了剛才那般硬氣,反而是像在朝著宋錦書撒嬌邀功。

宋錦書聽了宋爾莞的話之後,一雙眸子凌厲地看向少公子。少公子摸了摸鼻子道:“我本是周殷王的後裔,從先祖的墓裡拿些東西去救別人的命,又沒有什麼不對。”

“那也不能擅自獨闖王陵,陵墓裡面暗中設滿機關防止盜墓之人進入,你獨身一人前去,知道是有多危險嗎?”宋錦書擔心的不是王陵裡面的東西,而是少公子這個人是否安全。

少公子心裡莫名感到溫暖,可面上卻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

莘嬌容走到妹子身邊,聽到宋爾莞說的話,立即檢視她身上有沒有缺少了東西。莘嬌陽依舊捧著灰雀,卻為少公子辯解:“方才是阿莞看錯了,昭明君並沒有用輕薄我,只是我手上捧著灰雀,不方便系他送我訓鳥的香囊,所以才俯身去系的。”

莘嬌容長吁了一口氣,可又想著自己方才的模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想俯身行禮向少公子賠罪。少公子卻先開口:“我知道莘姐姐愛妹心切,斷然也不會埋怨莘姐姐,只是宋家的這位小姐太過唐突,長嫂如母,莘姐姐還是要多加管教才好。”

莘嬌容被少公子這句話嗆得無地自容,她是有些縱容了宋爾莞,因為得知爾延就這一個妹子,自己也是有妹妹的人,自然也就推己及人,對宋爾莞也十分寵愛,什麼都由著她。可這次若是她不開口訓斥幾句,想來就要氣的宋錦書抽阿莞了。

“阿莞,你如今回來了,就好好在家學習女紅,莫要再出去你哥哥的兵營胡鬧,明年我便與你說個好人家,早些嫁人,大伯和爾延便都安心了。”莘嬌容生來就是這般溫婉,就算是訓斥起人也沒有絲毫的鋒利,尤其是對宋爾莞這樣火爆個性的姑娘。

“阿嫂,你聯合外人一起欺負我。”宋爾莞噘著嘴,淚眼朦朧,看得莘嬌容心裡一片柔軟。

這姑娘本就年幼喪母,為了不讓身邊的人擔心,才形成如今這要強的性子,莘嬌容心疼她,便不再開口說了。

“阿莞,他是昭明君,不是盜墓賊,你認錯了。”宋爾延也十分寵愛自己唯一的妹子,於是他便開口說道少公子的身份,以此來點醒宋爾莞莫要以下犯上。

可宋爾莞是誰,拿著盤龍棍覺著自己就可以捅破天了,尤其是自己佔理的時候,更是得理不饒人。

“他就是,我認得他的臉,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姑娘,如今已經被我綁回來,丟到五祚山上的星宿宮去了,明日一早我便帶著她去見周王。”宋爾莞的話使得少公子一驚,他萬萬沒想到澹臺成蹊居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偏偏讓她鑽了空子把小喜給抓了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