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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春潮帶雨晚來急

“大伯嚴重了,”少公子眼裡含笑,他聽聞澹臺大伯的話,又轉過身子不再心有愧疚地道: “如今小喜也在周地,成蹊過去了也算是可以跟小喜相互扶持,若將來有一天,執羽翼豐盈,必定會將大伯一家救出這燕地的亨油之鍋。”少公子知道自己這個許諾有些遙不可及,但這也是唯一可以使澹臺一家對他忠心不二方法。

澹臺大伯身子一震,抬起頭用他那有些渾濁的眼眸感激地看著少公子,俯身與少公子道:“老身這一把骨頭,終究要葬在故土,是殺是剮,老身一點都不在乎,殿下的這個許諾若不是誆騙老身,那麼一定請將不言和老身那三個女兒從燕君的手中救出來,老身來生一定結草銜環,鞍前馬後來報答公子。”

少公子連忙抬手將他扶住道:“大伯使不得,執雖已是昭明君,但執仍舊是大伯的晚輩,私下之中,大伯莫要與執生分了。”

“大伯且放心,執會盡力地使澹臺家剝離燕君的勢力範圍。”

過了二日後的一早,澹臺成蹊頂著兩隻碩大的黑眼圈,找來了少公子的屋子裡,並且在地圖上圈出了,九州之上五處的繁盛之地。

其一便是這燕國澹臺家,楹蓮常開不敗的蓮池之中,第二處就是陳國的終首山,山頂有一處常年不封的溫泉池,泉眼萬年沒有斷過流,並且溫泉四周樹木百花不枯。第三處,是在楚國的雲夢澤,世人皆知即便是在大旱之時,洞庭之水也都沒有過斷竭,且水旁曼珠沙華顏色常好,景色堪稱九州一絕。這第四處便在周地的靈川鎮,青州最中部,那裡地勢低窪,卻氣候溫和,就算是在冬日周地所有的地方都在飄著鵝毛大雪,靈川鎮依舊翠色芊芊,周王也因此在靈川設立的行宮,以供隆冬之時避寒之所。這第五處便是在宋國,天幕雪山之中。

澹臺成蹊說,前四處的繁盛之地都是有考究的,唯獨這第五處,只在書上留下輕輕的一筆,然而這一筆還未經過任何考究。《雍州山錄》上有記載,天幕雪山極深之處,有一片綠洲,具體的情形也是跟青州的靈川鎮一樣。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靈川鎮有人涉足,而天幕雪山之中的綠洲卻從未有人到達過。有人猜測,或許塗山一族最後的血脈,就存活在這片綠洲之中,所以也證實了這片綠洲存在的可能性極大,也證實了為何至今都沒有人敢前去天幕雪山之中去尋這片方圓。

如今澹臺成蹊將這些地方歸了類別,依他只見最有可能存在天嬰的就是靈川鎮和天幕雪山深處。

可少公子覺得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在此,而是怎樣從這些地方裡找到隱藏其中的天嬰。澹臺大伯說過,這天嬰如肉團,可長於樹間,水底,塵土中,任何一個地方。這五處之地,每一處都方圓百餘里,若是仔細地找,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可能找完。

聽到了少公子的難題接踵而至,澹臺成蹊抱著自己的頭趴在桌上,身心俱疲。好不容易他才解決了一個問題,另個問題便又會出現。他心裡慨嘆著,看來若是去周地,還是遙遙無期啊。

入夜,頂著兩隻黑眼圈的澹臺成蹊才要歇息,卻見少公子和澹臺大伯兩人,同時走進了他的臥房之中。

起先,他驚愕地趴在床上,看著步調一致的兩人,齊齊對坐在他床對面的小榻上。他深感事情不太妙,甚至兩人盯著他看的眼神,使他背後有些發涼。

他忐忑不安地吞嚥著口水,起身坐在床邊問道:“已是三更天,父親和師父不在屋好好休息,這麼晚來找我,是否有什麼事要與成蹊說?”

“殿下說,早先隱去身份,混入澹臺家做你起居婢子,並且勾引你,最後還拐走小喜的是周地宋家的姑娘,你同殿下一起去周地,是不是就是為了尋她?”澹臺大伯一針見血,扎的澹臺成蹊略有些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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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與澹臺大伯說好了,兩人若是找澹臺成蹊談話,切入點必定是澹臺成蹊的軟肋,否則澹臺成蹊定會忠於兒女私情,是不會忠於少公子的。

澹臺成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父親討厭這樣不顧後果,沒有大家風範的姑娘,可她畢竟是宋家之人,與你也算是門當戶對。”澹臺大伯嚴肅地對澹臺成蹊說道。

澹臺成蹊不知澹臺大伯哪裡來的優越感,在他看來,宋家的身份顯赫,澹臺家可是高攀才對。

“父親可以答允你與昭明君一同離開南米,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三件事,我才能安心放你離開。”澹臺大伯松了語氣道。

“父親儘管說,成蹊一定照辦。”澹臺成蹊眼睛一亮,心想著父親這樣說了,算是接受了阿莞,也不會再塞給他其他的姑娘,逼迫他與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了。

“第一,若是遇到危險時刻,先護昭明君的命,再護自己的命。”

“其二,做昭明君的左膀右臂,助他在周地得勢。”

“其三,不可將兒女私情先於忠誠昭明君之心,無論何因背叛昭明君,覺不得我澹臺家世代原諒,永生不得回澹臺家。”

父親的神色過於嚴肅,使得心思玲瓏的澹臺成蹊猛地想到,少公子曾經與父親單獨聊過一陣子,就在他受少公子之命,在圖上尋找繁盛之地那時。他抬起頭看著少公子,卻見少公子也在看他。

兩人就這樣對視,一直到澹臺成蹊的眼神逐漸清冷起來。

他這個師父,認得未免有些太虧了,平時不光是拿著他的名字招搖撞騙,還誆騙著他的父親一起算計他。

明著說帶他去周地找宋爾莞,可最終卻是拉著他,去周地繼續做他的跟班,為他圖謀罷了。對澹臺成蹊來說,少公子不是為師為父的慈愛之人,更像是棋逢對手的朋友或是敵人。澹臺成蹊垂下眸子沉著了片刻,暮然地跪在了地上,鏗鏘有力地說道:“徒兒澹臺成蹊從現在起,起誓只忠於師父昭明君,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這盟誓既然起了,就要跟著澹臺成蹊此生,跟著少公子此生。

幾日過後,澹臺家的農莊上,忽降一隻龐然大物,它白身黑尾,體型似馬,卻比普通的馬大了三倍有餘。額間長了一隻黑角,四肢為虎爪,獠牙如虎,卻不主動傷人。它從天而落的時候,澹臺成蹊正在農莊的空地上練劍,見此物飛落,連忙大叫著喊來了少公子與澹臺大伯。

眼前的這只龐然大物,正是白老頭借來的上古吉獸駮。澹臺成蹊沒見過,可澹臺大伯見過卻見過。

三日前,少公子灰雀傳信給白老頭,將近日發生的事情講給他聽,並且說出想要尋到天嬰的事,白老頭活的久,自然會比他們更加見多識廣。他回信給少公子時,告訴少公子,天嬰乃神之物,同樣需要神之物才能尋到,而且天嬰這個東西是個活物,只有保持鮮活,才能有此大用,若是死了,不過就是一塊腐臭的肉而已。如若以活物取之,必定單獨難以存活,需要用琉璃盞盛裝,才能保持天嬰的鮮活。

在少公子收信不久後,這只駮便從天而降落於澹臺農莊上。

這一定是白老頭的意思,神之物必要神之物才能尋到,這只駮便是能尋到天嬰的關鍵。

少公子上前引著這只吉獸往澹臺家的蓮花池走去,他不知這只吉獸怎樣辨別天嬰是否存在,白老頭並沒有在信中告知他。少公子只能硬著頭皮,先在澹臺家觀望這龐然大物是如何尋得天嬰,而後才能更放心地將它帶出去。否則這長的大只並且奇怪的馬匹本就與眾不同,若是再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惹的他人眼紅來搶,可就麻煩了。

駮雖長相兇狠,脾性倒是溫和,任由少公子拉著它走到了蓮池旁。只見它喘了兩口粗氣,朝池中的楹蓮緩緩低下頭,聞了聞,隨後打了個驚動天地的噴嚏,將澹臺成蹊頭上的綸巾吹飛之後,搖著頭便不再繼續聞楹蓮了。

少公子見狀放了手,駮便走到了一邊,開始玩兒起了自己的爪子。

“看來,這楹蓮下並沒有天嬰的存在。”澹臺大伯走到少公子跟前緩緩地說道。

“是啊,看來我與成蹊要往更遠的地方去尋找了。”少公子輕嘆了口氣,有些煩悶地回答。

“這世上大抵都是這樣,積跬步才能行千里,積小流才能成江海,殿下莫要氣餒,索性繁盛之地也只有五個,而這駮又能日行千里,不出幾日便能找回天嬰的。”澹臺大伯講著寬心的話給少公子聽。

少公子胸口煩悶,暗流真氣壓下胸口的煞氣,後又想到白老頭告訴他取天嬰時需要用的琉璃盞,於是開口問道澹臺大伯:“大伯家裡,可有琉璃盞?”

澹臺大伯怔了怔,隨後搖了搖頭道:“那種珍貴的東西,向來只有安陽王城才有,老身這種地方除了藥材名貴一些,哪裡能有那麼稀有又貴重的容器。”

少公子搔了搔頭,看來無論去哪裡尋得天嬰,都要先回一趟周地才行。

少公子與澹臺不言當天便收拾妥當,共騎著駮,往安陽城去了。

穿雲而過的駮如同大鳥一般翱翔於天際,少公子看著眼下越來越近的安陽城,尋找著落地之處。紾尚閣人多口雜,因此不能作為最佳的降落之地;周王宮戒備森嚴,若是突然從天而降,這駮一定會被宮裡的禁軍當做怪物給殺了,所以這王宮更不能作為降落點。少公子看著安陽附近空蕩的山地,吹起口哨引著駮往五祚山飛去了。

與上次和澹臺小喜落在五祚山時不同,這次他與澹臺成蹊抵達五祚山是在白日,這樣一隻龐然大物突然落下,五祚山軍營的瞭望臺一定會看的十分真切。兩人落下後,少公子命澹臺不言帶著駮往遠處躲起來。自己卻在原處等候,不過多時就見著宋爾延帶著一隊兵衛騎馬而來。

“昭明君,你為何在此?”宋爾延見到少公子此時出現在五祚山,自然神色驚異,他連忙下馬,同身後的兵衛朝少公子拜禮。

少公子抬手示意他們起身,從容地回答:“怎麼,這裡我來不得?”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是怕若有什麼不明之物,會傷了昭明君。”誰都明白,如今昭明君可是周王眼前最看重的人,若是昭明君在五祚山受到了一絲一毫的損害,宋爾延手下的這些守陵軍難辭其咎。

少公子輕輕地咳了咳對宋爾延道:“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宋爾延雖有疑惑,卻也點了點頭,吩咐立於他身後的衛兵,命他們在此等候,轉身跟著少公子往遠處走去。

“殿下是何時回到安陽的?”宋爾延與他並肩步行於林中。

少公子想了想回答道:“剛剛。”

“近些日子阿莞夜觀星象,預測五祚山上可能會有山火,所以我這已經有十多天沒有回家去了,一直呆在五祚山的軍營隨時保護王陵,以防山火殃及王陵。”宋爾延說道。

所以他這十幾天幾乎是與世隔絕了,才問起少公子是何時回到安陽的,少公子沉了沉眸子又道:“阿莞的傷好些了嗎?”

“回昭明君,阿莞的傷已經全好了,救阿莞的那位澹臺姑娘受了王上封賞,在太醫院做醫女。”宋爾延畢恭畢敬讓少公子略覺不適。

“我是懷瑾的義父,私下你就莫要與我這樣拘謹了,無人之時便同宋丞相一樣稱我為少執就好。”少公子有心拉攏宋家,自然是想與宋爾延拉近關係。

宋爾延是個通情理之人,宋家與昭明君是什麼關係,叔父曾與他講過這其中的利弊。況且上次因宋爾莞的事情,宋爾延對少公子撒過怨氣。待一切真相大白,宋爾延知道了宋爾莞的傷確實並非少公子所為,自然對少公子驀然就多了愧疚之意。

可少公子選擇忘卻早前宋爾延的渝矩,依舊待他如常,且從不來不用身份去壓低他。

這謙卑又收買人心的舉措對宋爾延很受用,他認定了少公子心性大度,因而肅然起敬,對少公子的信任也就多了起來。

宋爾延嘴角上揚,平靜地回答著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