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縱發現這兩個人都盯著他，眼中都顯露出慌亂之色。
為了不同目的而選擇不同結局的他們，在此時卻是擁有相同的表情。
這很好……在他的預料之內。
“域外天魔是依據宿主本體複製出來的邪異之物，在誕生之初便會對宿主造成或多或少的影響，從有幸將域外天魔滅殺的宿主們留下來的資料中有過這麼一些描述。
‘感覺身體裡有什麼存在正被抽離’、‘記憶也好，存在也好，開始變得淡薄，唯獨屬於自身的情感未曾變過……恐懼，除了恐懼之外再無他物，那是對於失去一切的恐懼，甚至直到消失的那一刻，自身的意識都會處於十分清醒的狀態’
以及對於現在來說最重要的。
‘某一段時間裡彷彿整個人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意識跟不上動作，自己就像是提線木偶，而在那段時間過去之後，之前所做的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根本找不到錯漏，直到域外天魔滅殺那一刻才回想起來’。
那麼……為什麼忽然就要將兩個原本分開的個體全都召集到一起呢？
若是兩方距離遠一些，甚至永遠都不要見面的話……
對於域外天魔來說尚有一線生機，畢竟一旦踏入了監天司地界，就是必死無疑。
只要本體一直活下去，乖乖地被吞噬乾淨，那麼域外天魔便會徹底變化完全——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的突然出現……讓原本需要靠時間來積攢的計劃出現了疏漏。
透過‘某種方法’，你知道了我們的出現會將在外邊的賈賢笙尋到，你也知道尋到他之後我們會藉著他這條線索，追究到‘某個人’。
到了那時，不論你們之中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作為域外天魔的你定然會被滅殺……因為到了那個時候的我們定然已經知道，你們之中誰是宿主。
所以你害怕了，你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將兩個‘人’聚集在一起，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在監天司捕快不確定雙方哪一個才是宿主的情況下安心地吞噬對方。
而這裡的監天司捕快，卻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並沒有一些域外天魔的知識，對於域外天魔是如何吞噬宿主的，毫無概念。
但是他們不知道是一回事，我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番話落下後。
那兩個相貌相同，根源相同的年輕人臉上的慌亂之色瞬間消失。
同時微不可查地……
露出一絲微笑。
與此同時，從兩人的口中同時說出怪異的音節。
雖說是對話，只是這對話顯得格外生澀。
這兩個人的嘴唇，自始至終也都不曾張開。
卻在那一絲微笑之後，同時痛苦地俯下身子抱著頭，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但那道怪異的音節卻還在繼續。
“那就是說……你已經知道了我們之中誰是域外天魔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
“因為……不可說。雖然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在的我們……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將這裡的監天司捕快當做是‘自己人’。”
“哼，那麼……你又能將我們怎麼樣呢？直接殺了我們嗎？反正對於‘我們’這種存在來說並沒有所謂的‘生死’也終歸只是從虛無回到虛無而已，但你應該不會這麼做吧？
在這個男人的記憶裡……有你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對你們來說是有用之身，若是他死了……你們可能就永遠也不知道‘真相’了，也自然不可能救得了‘那個人’。”
“你又待如何？”
石天縱傳音。
這道問話並沒有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聽得見的人只有面前兩人。
審訊室裡有人監控。
這已經不是一種可能性了。
為了保證審訊的流程正常，通常都會有捕快隨時監視。
這裡，也不意外。
“我待如何？嘻嘻……我覺得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把我知道的一些告訴你們一點，而你們而已可以把你們知道的告訴我……這很公平吧？”
“你也會公平？”
“這不是當然的事情嘛，我畢竟是繼承了這個男人所有的記憶，在他的心裡……對於公平二字的定義倒是有意思……那麼，你同意了嗎？”
這根不需要思考很久。
一方面此域外天魔並不會很快地吞噬宿主。
另一方面救人要緊。
相對於命運幾乎是被定死了的賈賢笙，還是蘇莫雲生死不知更讓人心急一些。
更何況……
就算交易了又如何？
所謂域外天魔，便是眾生之敵。
不論何種交易，它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死”。
而且就算對方詐了自己，對於自身來說也並沒有什麼損失。
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除了確認域外天魔的狀況之外，便只有個原因。
所以……
“我同意了，你想知道什麼？”
“明智的選擇。”
相對坐著的兩人這才剛抬起頭。
便聽見審訊室門後傳來一陣敲擊聲，同時一道急切的聲音從外邊響起。
“石道友，我見到裡面那兩個人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經……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且安心便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石天縱按著桌上某一處微微泛光的白點道。
這審訊室是完全隔絕了聲音的。
外面的人聽不見裡面的聲音，就連監事之人也是如此——若是這裡的審訊室結構和白玉京一樣的話。
不讓聲音傳播出來，是基於安全的考慮，不讓外面的人聽見裡面的聲音，因為過去曾經有過一些罪犯透過聲音來控制外邊看守，從而越獄逃脫的案例。
“如此便好，石道友若是發生了一些什麼記得早點說，我這裡會隨時監控的。”
外邊的聲音響起一陣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響聲。
終於，徹底地沒有後顧之憂了。
“那麼……”
石天縱雙眸微眯。
有些“和善”地看著這兩個人。
表情猙獰。
“我想知道的其實很簡單，便是那個當初與你見面的女人如今何處，以及……你背後之人，到底是誰，所以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莫要著急啊，捕快大人……
畢竟，你其實也並不著急吧？”
……
這監天司從內到外都透著古怪。
雖然一切程式都和白玉京的監天司沒有什麼不同，但就是古怪。
其實他早就在進入此地監天司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冥冥之中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氣息籠罩在那裡。
只是道不清其究竟是什麼。
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是……
既然潭郾城知道了兩人……起碼是石天縱的身份以及來意。
居然僅僅派了幾個捕頭迎接，甚至也只是讓那幾個捕頭來處理結下來的工作交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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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大段的時間裡，他們的長老根本就不曾出來過。
一共三十八位擁有正常職務的長老——這是十二仙城中每一座仙城監天司的標配。
更不必說是那些新晉的預備長老，以及一些已經從位置上下來的老前輩，在監天司中數量又佔據了許多。
但奇怪的是……以上提及的那些人，竟是一個都沒有出現。
他從進入那扇門一直到走出來為止，見到地位最高的便是捕頭。
以及……
從入手的資料中不難發現，道玄真人之所以事情敗露，是因為其中一位弟子僥倖逃了出來，讓道玄真人的事情敗露。
但最關鍵的那位弟子，卻是直到現在都不曾聽那邊任何人提起。
就算有意引導那些捕快將話題轉到那上邊，得到的也只是一些模稜兩可的回答。
那位弟子忍辱負重、九死一生……云云。
至於那位弟子本人現在何處，也不過是提了一句“正在休養”。
何處休養？要休養多久？什麼時候能見到？
卻是一概不提。
不過好在現在他手裡也不是沒有線索。
從那件紙質法器上截下來的一道氣息是其一。
就在方才，他分別從那兩個一模一樣的賈賢笙身上截下來的幾道有些特殊的靈氣，或許也能成為線索。
這其中一道是有些詭異的陰暗氣息，類似於死氣，一般只出現於陵墓、遺蹟之中。
另一道卻是帶著柔和、溫暖的氣息，但這種柔和的氣息卻總有一種表象的感覺。
因為經過推算，已經心裡大致明白了宿主是哪一個，域外天魔又是誰。
所以對於這兩道氣息所代表的存在，他實在是有些好奇。
最關鍵的是……
那道柔和的氣息是與蘇莫雲的氣息交織在一起的。
“去吧，找到你的根源。”
陳元分化出一道氣息，落在由靈氣凝聚而成的虛幻小鳥身上。
這小鳥便靈巧地在空中盤旋了一陣後，便筆直地朝著某個方向衝去。
此為追蹤氣息專門的法術，監天司獨有。
不準外傳，不準謄寫。
學這門法術之人必須立下足足五頁紙的道心誓言。
因為這法術雖然看著只是小道，但它卻是監天司創立至今抓捕罪犯的核心手段之一，只要在方圓萬里之內有第二道氣息的源頭，便必定能透過這道法術夠找到它。
至於其原理……
卻是不知道。
陳元從不追究法術的原理。
只要用得順手，便用了。
他率先找的是柔和的一縷氣息，因為那道氣息擁有蘇莫雲的痕跡，找起來也更加順利。
而陳元所需要做的，只是追上那只白色的飛鳥，跟著它一直來到它所指引的盡處……哎？
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心裡還在假設氣息盡處到底會是什麼模樣的陳元，忽地止住了腳步。
因為那只飛鳥竟然……飛到一半，開始在空中盤旋，這並非是示意找到了線索，而是失去了方向。
原本有跡可循的氣息，在這一段路上為止都還存在，可到了這一點……竟是莫名地消失了。
這裡有什麼？
他朝著四周看了看。
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狀況。
尋常的街道巷口、尋常的青磚白瓦，尋常的……道旁老樹。
磚牆上畫著不知道哪個孩子不久前畫好的塗鴉。
道旁老樹上，背陰處掛著風乾的臘肉。
除此之外……
要說什麼格外醒目的話，也就只有不遠處的那座高塔了。
謫仙塔。
這是早就有所瞭解的一處古蹟。
要說這塔裡是否有什麼東西的話……還真的是什麼都沒有。
雖然高聳入雲，但最高層也不是沒人去過。
那裡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是你不去會心生臆想，但去了絕對後悔的地方。
因為在那座塔中被下了禁制，只能徒步前行，不能使用任何法術，要想跑到最上層，就必須要花時間一步步上去。
但這塔中並無任何陷阱——或者說曾經有，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經再也找不到什麼痕跡了。
不過……既然這條線索暫時尋不到什麼頭緒，也就只好再看看另一條線索了。
那道陰森的，如同死氣一般的氣息。
便見陳元的掌心一翻，又是一隻小鳥飛出，這一回，那只虛幻的小鳥卻是極有目的地……朝著潭郾城之外飛去。
陳元見狀，緊隨其後。
……
“所有手段……都已經準備完畢，你已經徹底沒有機會了。”
幽暗的洞窟中。
男聲沙啞。
他一直在那裡。
一直不曾走動。
但是……
他已然將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掌握在手裡。
隨即便是一道戲謔的調笑。
“差不多該認命了如何？你應該也知道的，不論那個……不，那兩個人是否能找到你，你的結局都不會變，已經入了此地，再如何掙扎也是徒勞。”
棺槨上。
憔悴的身影一言不發。
只是死死地盯著那道裂痕，那道裂痕便是所謂的……那個人口中所謂的“結局”。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嘴裡擠出來一句話。
“你應該知道……這是錯的……”
“錯的？我當然知道這是錯的，但那又如何？這天下眾生就算都死了又如何，現在你和我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等著吧，這座城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會用我的方法告訴那九個高高在上的聖人，他們的後輩又有多少——在玷汙他們的名聲！”
是了。
已經不久了。
所有的條件都快具備，只需要……
那道裂縫再大那麼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