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龔平便啟程,前往青州。
他用盡了最後的積蓄,租了一輛華麗馬車,車伕也需要穿戴錦衣,用的趕馬鞭子都鑲了金銀。
別的不為,只為了面子。
到了青州,龔平處處指指點點,一會兒說青州黎民素質差,一會兒說城鎮治理不佳,處處髒亂差。
甚至,到了幻影城之後,他還站在城門口,指著進出人群,說應該排隊,經過檢查盤問才准許出入。
為此,公平不知道受了多少居民的白眼。
紙上談兵,終究是紙上談兵。
龔平坐進馬車,在州府府衙門口停下。
他又指著旁邊的幻影商社,說有商社在此,有失府衙威嚴。
“找誰?”府衙門口的守衛攔住龔平,皺眉道:“沒有允許,不能夠進去。”
“我乃是此次科舉第一名,陛下欽點的太學院導師龔平,官居三品。”
龔平眉頭一皺,“我來找葉長安,你去通報一聲。”
守衛一聽,點點頭,“你等候片刻,我去通報。”
守衛到了後院,卻見葉長安正在舞槍弄棒,柳飛花氣鼓鼓地站在旁邊。
守衛滿臉苦笑,不用說,一定是柳飛花又來抱怨。
“大人,門外來了個人,說是這屆科舉的第一名,陛下欽點的太學院導師,要見你。”
“柳飛花去處理。”
柳飛花強忍住一腳踹飛葉長安的衝動,氣鼓鼓地朝著前院走去。
見到龔平的第一眼,柳飛花就面露不喜。
這龔平滿臉傲氣,站在那裡微微仰著臉,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柳飛花。
“你就是龔平?有什麼事?”柳飛花沒好氣道:“有話快說,我忙著呢。”
“我找葉長安,姑娘你是誰?”龔平笑了笑,甩了甩一身華麗錦袍,“在下是科舉狀元,三品大員,敢問姑娘芳名?”
“滾!”柳飛花呵斥一聲,“登徒子,聽你說話真是髒了我的眼睛。”
龔平:“···”
“聽我說話髒眼睛?這是什麼修辭手法?”龔平滿臉尷尬,“我只是想結實一下姑娘,我··”
柳飛花玉手一揮,“來人,給我轟出去!”
“姑娘,有些過了啊,本官乃是三品大員!”龔平眉頭一皺,“雖然葉長安是二品大員,我來拜訪,他也總該露個面吧。”
柳飛花本不想再聽龔平說話,可是又怕這人詆譭葉長安名聲,皺眉道:“你找他幹嘛?”
“當然是比才華!”
龔平臉上的傲氣更甚剛才,“聽聞葉長安才華蓋世,又立下悍馬功勞,我··不服!”
柳飛花眼珠兒一轉,忽然笑道:“那你先做首詩來聽聽。”
龔平點點頭,“姑娘美貌,本官便贈姑娘一首。”
龔平圍著柳飛花轉了一圈,忽然開口道: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柳飛花點點頭,眸子裡倒是閃過一抹詫異,“才華倒是還真不錯。”
“你跟我來,”柳飛花笑道:“一會兒你想辦法氣氣葉長安,氣死他最好。”
龔平愣了愣,“葉長安對姑娘不好?”
柳飛花滿臉委屈,“他把我當丫鬟使喚。”
“葉長安無恥之徒!”龔平呵斥一聲,“讀書人,竟然不懂憐香惜玉,看我如何為姑娘出氣。”
後院,葉長安停下動作,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恰好看到柳飛花帶著一名青年走過來。
“怎麼,有急事?”
柳飛花笑而不語,站到一旁看戲。
龔平打量了葉長安一眼,目光落在他光禿禿的頭和有些凌亂的衣衫上。
“都說葉大人才華蓋世,卻沒想到,生活中,如此不注意形象,”龔平冷哼一聲,“葉長安,你丟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讀書人的人,是武威國的臉!”
葉長安:“···”
“你有病?”葉長安緩緩上前
,盯著龔平疑惑道:“你是不是有病?有事兒說事兒,羅裡吧嗦。”
龔平眼睛一瞪,“你雖然是二品大員,比我官高一等,我也不服你!”
“我龔平飽讀詩書,雖然貧困,身穿麻衣,卻也時時刻刻整理容貌,處處講求禮儀!”
龔平氣得渾身發抖,“你呢,三言兩語,全是些粗鄙罵人的話!”
葉長安看向柳飛花,哭笑不得道:“哪裡來的二愣子,他到底有什麼事?”
柳飛花強忍住笑意,臉上的委屈更甚。
龔平一看,只覺得葉長安是在逼問柳飛花,當即呵斥:
“葉長安,你不要為難這位姑娘!”
“我來,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名副其實!”
“今日一見,發現你不過是沽名釣譽,名不副實!”
葉長安嘆了口氣,“你就是今年科舉的第一名?”
龔平從鼻子裡冷哼一聲,“正是。”
葉長安來了興趣,笑道:“皇帝在宮中,也時常披散頭髮,衣衫不整,你可批評過他?”
“大膽,那是陛下!”龔平目光一凜,“你竟然毫無敬意,我回去要參你一本!”
“陛下披散頭髮,自然是政務繁忙,無暇顧及。”
葉長安白了公平一眼,“原來,你也是欺軟怕硬。”
‘
“才不是,”龔平滿臉憤怒,“我只將道理。”
“別的不說,你葉長安在西南邊陲俘虜五萬蠻軍的事情,做的就不對。”
葉長安眉頭一皺,“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士兵當寸步不退!”龔平顫抖著身子,伸手指著葉長安,“你不應該將蠻軍放入城池,應該死戰到底,將蠻軍擋在城外。”
葉長安沉思片刻,忽然問道:“你面見皇帝的時候,是不是說了很多政策的不合理之處?”
“對!”
“都是按照你自己的道理說的?”
“對!”
“是皇帝讓你來青州的?”
龔平不服氣的點點頭,“陛下讓我來向你請教,我看,沒這個必要,你什麼也教不了我。”
“倒是這青州,被你管理得一塌糊塗。”
葉長安眼睛一亮,“這麼說,你能夠管理好青州?”
“小菜一碟!”
葉長安眯著眼睛,笑看著柳飛花,“你不是閒事情太多嗎?”
柳飛花瞬間明白了葉長安的意思,對著葉長安眨了眨眼睛。
“咳咳··那個,龔平龔兄弟,龔大人,”葉長安笑著道:“我也覺得自己管理不好,別的不說,這幻影城,我就管不好。”
“這樣,你現在府衙住下,幫我負責管理所有事務。”
龔平愣了,這是什麼操作?
難不成是葉長安見到了自己的王霸之氣,被折服了,自動讓位了?
還是說,葉長安是真的想讓自己幫忙整頓青州?
“哼,還算是有讀書人的優點,懂得請教,”龔平甩開袖子,“那我就幫你處理,不出三個月,青州將會大變樣貌,幻影城,將比肩所有知名的城池。”
“加油,好好幹!”
葉長安拍了拍龔平的肩膀,“我看好你。”
“柳飛花,傳令下去,龔平大人暫代我行使夫君權利。”
柳飛花嘿嘿一笑,“是!”
不得不說,龔平還是有些先進思想的。
統一規劃了城內房屋樣式,下令將一片片危樓重建。
他還成立了一個幻影城商務管理處。
幾乎是面面俱到。
可時常發現的小規模流匪,還是讓他犯了難。
他廢寢忘食,不斷制定各地官府的各項政策,短短一個多月,就讓青州的衙門體制更加完善。
當然,他有些急於求成,好多政策並不是短時間能夠看到效果的。
還有,他推行近處城門盤問政策,引起了居民的不滿。
他也開始找葉長安抱怨。
葉長安只說:“我相信你!”
三個月不到,龔平就白了幾根頭髮,瘦削了十幾斤,身上的錦袍也開始不整,顯得不太合身。
頭髮也開始散亂,有時候臉也忘了洗。
三個月後。
葉長安同樣在練刀,恢復了柔嫩膚色的柳飛花坐在旁邊,一邊指點葉長安練刀,一邊嗑瓜子。
龔平眸子裡透露出一絲疲倦,嘆了口氣道:“葉長安,我忙不過來,不如···”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管個卵用!”龔平滿臉苦澀,“再這樣下去,我怕是不能活著回去國都。”
葉長安收起長刀,走到公平面前,嚴肅道:“不如,你留下來,等時機一到,我就上報陛下,讓你做青州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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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龔平後退兩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想讓我給你幹苦力,自己成天什麼也不管。”
葉長安哈哈大笑,“這三個月,你可有什麼感悟?”
龔平點點頭,“感悟很多,理論和實際出入很大,還是要根據實際來辦事。”
“我有能力,但是··一切都需要時間。”
葉長安點點頭,“你很有才華,過上十幾二十年,你能夠當宰相!”
龔平愣了愣,“你真這樣覺得?”
“當然,記住一點,做事歸做事,為人歸為人,可以有傲骨,不能有傲氣,”葉長安笑了笑,“今晚翠紅樓,我請你喝酒。”
“算是給你送行,也算是感謝你為青州做出的貢獻,然後,我建議你去邊關看一看,然後再回國都。”
傍晚,酒過三巡。
龔平忍不住悵然涕下,具備高歌。
短短三個月,青州就像是他的孩子,一點點長大。
可他真的有心無力。
“葉長安,你知··知道嗎,我來之前,宰相找··找過我,”龔平滿臉通紅,說話也大舌頭,“他要我蒐集你的罪證,甚至是瞎編亂造,要讓陛下撤了你的官職。”
“我表面上答··答應他,心裡卻是不以為然,”龔平冷哼一句,“若你真的圖謀不軌,我自然上報,可是要我胡編亂造,絕不可能。”
“可我還是撒謊答應了,我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葉長安嘆了口氣,“龔兄,我給你上一課。”
“什麼課?”
“這一課叫做··”葉長安想了想,“給你講什麼叫做迂迴和油滑,給你講什麼叫善意的謊言,給你講人性的光輝,給你講真、善、美。”
柳飛花一聽,趕緊扔下酒杯,捂著耳朵站起來,“先別講,我先回去了,你講完之後早點回來。”
葉長安點點頭,任由柳飛花離去。
這一夜,葉長安講道理講到了天亮。
龔平是酒醒之後又喝醉,喝醉之後又酒醒。
他的世界觀,人生觀,一夜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天亮之後,他騎在馬背上,雙眼通紅,抱拳對葉長安道:“謝謝葉大人教誨,我一定聽葉大人的,做一個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好官。”
葉長安點點頭,“別忘了咱們說好的事情,幫青州爭取一批扶貧款項,還有,別忘了去一趟邊疆。”
又是三個月時光過去。
皮膚變得黝黑的龔平自葉長安待過的西南邊疆回到國都。
皇帝問他有何感想。
龔平說:“當以葉長安大人為榜樣,建功立業,把權利和榮耀置之度外,將錢財視為糞土。”
李驚天大喜,“好!果然成熟了很多。”
“陛下,還請撥款五十萬兩紋銀,幫助葉大人,幫助青州,加快脫貧進度!”
李驚天沒好氣道:“是不是葉長安讓你這樣說的?”
龔平臉色一紅,“不是。”
善意的謊言,終究是只成功了一半,皇帝撥款二十五萬兩紋銀給青州。
同時,龔平不擔任太學院導師,而是升官當了二品大員,負責剛建立的“民生院”院長。
從此之後,葉長安成為了龔平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