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白色經幡,從王帳延伸到聖山腳下。
龐大的送葬隊伍,像一條逆流的冰河,向著聖山緩緩走去。
“阿爺要去哪裡?”皮膚黝黑的小男孩,踮起腳尖,不解的問道。
“你阿爺老了,體內的星辰已經熄滅大半,”壯碩的中年荒人,攥了攥兒子的手掌,“他被大祭司選中,抬著殯天的王上,進入聖山。”
“那阿爺多久能回來?”小男孩又問。
“多久能回來?”中年荒人不知道怎樣回答,他望著皚皚聳立,直破天際的聖山,喃喃自語,“或許,或許只有聖山崩塌,你阿爺才會回來吧!”
小男孩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不住的抽泣起來。這時,蒼涼的號角聲,從送葬隊伍中響起。
“是我的牛角號!是我的牛角號!是阿爺離開前,我別在他腰間的牛角號!”小男孩哭著跳了起來。
中年荒人轟然跪倒在地,這個牛角號吹出來的調子啊,是小時候,阿爸喚他回家的調子啊!他的手掌深深插入凍土中,眼中的淚水終於奔流而下。
送葬隊伍繼續行進,直到經幡與聖山融為一體,只剩下牛角號的調子還在荒原上迴盪。
“萬頭,你怎麼哭了?這就害怕了?”已經卸下甲冑的士兵,衝著身邊的軍官,啐了一口。
“娘個球,呸!怕?”被嘲笑的軍官,將腰刀插進冰牆,也一邊卸下重甲,一邊大聲叫喚道,“爺我讀過書,識得字,可就是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嘿嘿!不怕,那你臉上的流的是啥?馬尿嗎?哈哈!”
“娘個球的馬尿!”將鎮北軍的雪色軍服重新披上,被稱作萬頭的軍官叫罵了一句,“只是,只是聽到了一陣號角,突然想到了咱遠在泉州的老爹了。”
“號角聲?”
“哦,娘個球的,忘了這茬,你修為只有五品下,可能還聽不到。”老萬伸手指向遼河北岸,“那裡,吹號角的人,就在那裡,在前面那片風雪裡。”
老萬是鎮北軍遊擊校尉,修為在四品上,本來管轄著五百人滿編的團隊伍。可是,奉命撤出五品以下的兵卒後,如今只剩下四十人,基本都是對正、伍長這樣的底層軍官。
“你是說,敵人來了?”邊上另外一人插言問道。
老萬沒有回答,他從冰牆上默默拔出腰刀,左右看了眼,發出了簡短的命令。
“先鋒三營,聽令,出擊!”
聽到命令,所有的兵卒立刻停止嬉笑。以領口掩住口鼻,踏上了冰凍的遼河。
風雪比之前凌亂了許多,大片大片的雪花,被胡亂的吹著,在這裡形成一個旋渦眼,在另一個地方又形成一處真空帶。失去源頭的神識風暴,在遼河北岸,變成了暗藏殺機的“沼澤”。
老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腰刀擒在手中,刀尖最先破開風雪,不斷變化著方向。他的這只小隊,平均修為太低。除了他之外,最高修為也只在四品下。所以他只能帶領著隊伍,不斷的避開旋渦和真空,慢慢向著風雪深處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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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柄骨刀,
從側面的風雪中刺出。
這些軍卒,是鎮北軍中的絕對精銳,臨陣反應極為迅速。只見首當其衝的士兵,立刻停步後撤,腰刀擋在胸前。於此同時,他身側的兩名同袍,已經探刀向前,朝著骨刀出現的風雪斬去。
可是嫻熟的配合,並未達到效果。擋在胸前的腰刀,也未受到任何衝擊。
骨刀如虛影一般穿過擋在胸前的刀背後,狠狠洞穿了刀背後的胸膛。
“嗬!”心臟被絞得粉碎,軍卒發出臨死一擊,腰刀脫手,向對面的風雪擲去,卻和之前斬向風雪的兩柄腰刀一樣,除了將風雪攪亂的更加破碎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小心!”前頭的老萬,大喝一聲,轉頭回援。
老萬知道對手是荒人,而且是死去至少八百年的亡靈。不過,如今可以留在風雪中廝殺的鎮北軍卒,都是五品之上修行之人。所以,對於亡靈這種殘存的神識,根本沒有多大敬畏。
甚至,此時他們踏過遼河,更多忌憚的也是身邊狂亂的神識風暴。至於,隱藏在風暴中的荒人亡靈,不過是那個消失部族的不甘怨念罷了。
可是真正短兵相接後,他們才發現,這些荒人亡靈,遠比預料之中的要棘手許多,也詭異異常。
老萬心中叫苦,可手中的腰刀,卻毫不猶豫的斬向那柄骨刃。
“咔嚓!”,這一刀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斬空,真實的反彈力順著刀身傳遞回來,震的老萬虎口發麻。不過,那柄骨刃也在老萬的搏命一刀下,應聲而裂。
老萬壓住心中詫異,順著身體慣性,本能地再提刀橫削。
刀刃划進風雪,立刻受到了阻礙。憑藉在戰場上砍人砍出來的手感,老萬立刻就清楚了,這阻滯感是刀刃砍進了對方手腕的骨頭。
嘿!敵人!老萬大喜。只見他右腳狠狠踏在地面,將反彈上來的力道,借住腰腹軀幹傳達到手臂,生生將腰刀又推進三寸。
可是那只刺出骨刀的手臂,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鎮北軍揚名天下的“北尺”腰刀,居然被腕骨狠狠鎖住,竟不能再前進分毫。
“娘個球,殺了老子一人,還不留下一隻手嗎!”老萬沙場悍將的狠辣,被激發了出來,奮力調動起全身修為。突然,他額頭一涼,遠遠未形成星璇的識海,居然緩緩旋轉了一下。一絲微弱的本體神識,從額頭湧出,與精魄之力和元氣之精一起,注入北尺腰刀之上。
“給我斷啊!”老萬大喝一聲,北尺腰刀,終於狠狠斬下。
腰刀斬下之處,風雪翻卷,雪幕之後似乎殘星閃爍。一隻粗糙大手,緊緊握著骨刀,滾落在他的腳下。
老萬收刀護在身側,阻止了準備追擊的士兵,這才看向地上的手。
這隻手,比他們這些人的手要大上一圈。粗大的骨節,因為緊緊攥著刀柄而突起。手背上,一圈紫色線條纏繞而成的圖案,像花朵又像眼球,格外顯眼。
“荒紋!”老萬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心中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暌違九州八百年的荒人,終於以亡靈的姿態,回來了!
“老萬!快看!”身邊計程車
兵驚呼聲,將老萬的思緒拉回。
老萬再看斷手,發現它的血肉正在快速消失,連骨骼也變成了虛影,最後只剩下組成手掌的經脈,散發著微弱光芒。光芒的源頭,是手背荒紋之下的一顆黯淡星辰。當這顆星辰停止旋轉,經脈也消失不見。最後“砰”的一聲,星辰破碎,斷手和骨刀已經無影無蹤。
“這是什麼鬼東西?”
老萬抬手打斷了袍澤的詢問,他站直身體,環顧四周。
現在,他們身邊幾乎沒有風雪,正處於一處神識真空的邊緣。這裡稍顯稀薄的神識,還對眾人產生不了多大影響,可是一旦距離真空中心較近,他們的意識就會窒息。
老萬知道,像他們這樣的先鋒營,一共有五隊,共兩百人,受命從不同方位渡過遼河。
像老萬這樣的隊伍首領,是大將軍裘成親自選拔出來的,再讓他們去挑選得力的手下。老萬覺得個人隊員再強,也不如配合默契,於是就將自己團伍中的數十位兄弟,直接打包帶了出來。沒想到,還未看到荒人的影子,就已經死掉一人。
大將軍的話猶然在耳:
“你們是先鋒,更是斥候。”
“你們從未與荒人戰鬥過,我也是,況且這些都還是些荒人死鬼。”
“我需要你們去探究清楚,這些亡靈,到底如何作戰。”
“我不需要你們消滅敵人,只望你們帶回訊息。”
“至少要回來一人,告訴我,普通士兵的刀,如何消滅這些重回九州的荒人。”
老萬是五隊首領中,職位最低的一個,但卻是唯一在翼陽城外那間書院讀過書的人,雖然只是區區旁聽生,卻也學到了一些書院先生的思考方式。
就在剛才,荒人斷手消失的瞬間,大將軍的囑託,伴隨著一個又一個疑問在他的腦中迴響。
為什麼一路過來,從未正面碰到過一個荒人?
為什麼只有我的刀,可以斬斷荒人的骨刀和手腕?
為什麼被斬斷的那只手掌,會快速消失不見?
“是因為”,老萬喃喃自語,“夫子說過,現實指向答案,那麼!”
“沒有碰到荒人,是因為隊伍一直走在神識真空的邊緣,這裡幾乎沒有風雪。”
“我是個普通的鎮北軍卒,手裡的刀也是普通的北尺刀。唯一的長處是修為略高,不過也才摸到上三品的門檻。”
老萬像個瘋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旁邊的士兵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老部下,知道這位直屬上司,正在想一些關鍵事情,於是便自動將其圍在中間,警戒四周。
“上三品?對了!就是上三品!”老萬驚呼出聲,“修為到了上三品,就能開始初構識海,集聚神識。所以,我的攻擊中,已經能調動一絲神識之力。”
“那麼,或許只有攻擊中帶有神識之力,才能傷害到這些亡靈的實體!”
“至於斷掌快速消失,或許與那顆星辰有關,又或許,這些荒人的亡靈,只能活動在神識風雪之中!”
“只能存在於風雪之中!”
想到這,老萬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