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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院宇梅梢月上

“又幹什麼去了?”金幼孜將她面上的水擦去,口氣雖善,面色卻頗不善。

桐拂後背頂著車壁,“沒什麼,就,逛逛。”想著這些日子他一直杳無音訊的,心裡頓時騰起了簇簇火苗,扭開腦袋不去看他。

“你不知道這是哪兒?是可以隨便逛逛的地方?你一隻腳踏進這巷子裡,可曉得有多少雙眼瞪著你?”

“我走我的路,瞪我幹嘛。”

“你是來找兮容的?”金幼孜猛不丁問道,“想引桐花鳳出來?”

桐拂一愣,轉過臉,他的手恰在自己臉邊上,他跟著用指腹順著她的嘴角輕輕一擦,“蜜都抹臉上了,也不怕小鳳不來,引來一群蜂。”

他那樣子,桐拂看了一會兒,很艱難地移開目光,低頭把瓷瓶摸出來,“那位宜安郡主給的,說是蜀地的桐花蜜,我就想試試。兮容,殘棋和九子鈴……”

“怎麼弄的這一身水?”他將她打斷了。

桐拂將方才經過略略說了,靜默了片刻才道,“西南邊來的會是什麼人?還有,方才那女子也不知是哪裡跑出來的,這年頭公主郡主的滿大街晃悠……”抬眼見他鐵青著臉,沒說得下去。悶了一會兒覺著還得說上兩句,再抬頭眼前一暗,人已經在他懷裡,他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肩頭,這麼咯著有些痛。

“往後你若想做什麼,和我一起。”他的聲音嗡嗡的,自耳朵後頭傳來。她原本的怨氣頓時散了大半,“你自己跑沒影了,我找不著你……”

“我在朝房。這些日子京師裡不太平,幾次找人傳話出去,說是都沒見著你。是不是怨我了?”

“我從覆釜巖回來的……”

“祈雨……見著他了?”他鬆開她。

“你曉得?你在?”

他面上明滅了一瞬,“去是去了,但不是同一處。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承聖三年,東閣竹殿,舍人高善寶焚古今書冊十萬卷……我去了那裡。

反反覆覆,去了很多次。每每見火起,卻無力阻攔,火盡才得歸。此番回來,白日去閣裡,晚上去你那裡等著,那夜宮裡急宣,我就沒再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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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著眉,“你別真是護著書的神仙,叫什麼的?司書大人?怎麼回回都往書堆裡鑽……宮裡?出了什麼事?”

金幼孜挑起車簾一角,看著外頭仍是偏僻巷徑,才低聲道,“早前禮部郎中夏止善,奉詔冊封胡漢蒼為安南國王。但前些日子,自稱安南陳氏舊臣的裴伯耆忽至京師,口稱胡氏弒主篡位屠戮忠良,自己的兄弟妻孥皆被害避禍於深山,後喬裝輾轉才得以入京師……但陛下只是賜衣食,並未提出兵。

十日後,寮國宣慰使刀線歹派人又送來一人,此人自稱前安南國王陳日亙之孫陳天平。陳氏被屠戮之時,他萬死一生得以逃出轉投寮國。殿上言稱胡氏篡位暴政橫斂,以致百姓愁怨如蹈水火,泣請我朝罰罪……”

桐拂嘴角一歪,“他那種人,會信?”

“不會,不過,恰逢安南使臣奉胡漢蒼之旨意來朝賀……”

“等等!”桐拂抬手將他嘴擋著,“我猜,他一定會讓那陳天平,一不小心也站在大殿之上。”

他眼角一挑,“你倒曉得他的心思。”

手心拂著他的氣息,她欲收回,被他捉了,他卻彷彿混不知道,“安南使臣見到陳天平,錯愕者有,下拜亦有,甚至有涕下者。”

“所以,八成是沒錯了。難道,他當真要去罰罪?”

“不會。”金幼孜答得很迅速,“西南地界,陛下應該還有旁的思量。”

聽見西南二字,桐拂心裡一晃,“安南?寮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桐拂幾乎以為他睡過去了,他才出聲,“雲滇。”

桐拂聽那二字就上火,“雲滇有什麼可思量的?把自己最寶貝的女兒都嫁過去了,還不放心……”

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緊了緊,“小拂,你覺著,還有什麼事,或者什麼人,會令他如此放不下?”

心頭的火苗撲哧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身上的衣衫已然半乾,此刻她卻覺著透骨的冷,“西南……她在雲滇?”她猛地扯著他的衣袖,“這是真的?她當真在那裡?!”

“並無人親見,只是猜測。可記得我同你說過,之前呂讓大人奉旨去安南,我託他問了些事,不單是鮫人……”

外頭已有人聲喧譁,車簾上映著流光燈影,想是已到了熱鬧的官街上。馬車猛地停住,二人探頭看去,外頭兵馬司和錦衣衛的人馬正呼啦啦往巷子裡湧去,看樣子是衝著後頭的湖邊。

金幼孜忽然問道:“你方才說,那姓盧的管那女子叫什麼?”

“好像叫什麼阿笙。”

“說話的調子可有不同?”

“倒沒覺得。”

“也是……”他沉吟,“胡氏祖籍本是浙江,五代後漢往安南鎮守演州,算來該是十六世孫……”

“胡氏?你說那個阿笙是安南的公主……”

“極有可能。如今陳氏舊族與新朝使團都在京師,就熱鬧了……先不說他們,”金幼孜湊到她近前,“小柔的事,別想太多,罰罪一事壓著,也是顧慮胡氏與雲滇那裡搭上。

江邊的大寶船你也看見了,他疑的遠不止西南一路。再加上,北元餘勢猶在,草原上也不安生,此刻哪兒都不適妄動。”

“可……她當真在雲滇?”

“還在打聽,你別急,她若當真在那兒反倒安全。沐家的地界,輕易沒人會去碰。”

桐拂心思卻早已如麻,之前就覺著加布的言語透著古怪,此番想來,怕是……當下呼啦起身,“我得去問問……”

金幼孜將她拽著,“你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去了平白連累了不相干的,或許反倒連累了原本無事的。”

她頹然坐回去,再不出聲。外頭紛亂庸擾早止歇了,重歸清平,河風挾著歌娘酥酥軟軟的調子。

“綠鬢仙郎,懶拈花弄柳,勸酒持觴……

長顰知有恨,何事苦思量……

些介事,惱人腸……

試說與何妨?又只怕伊尋消問息,添我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