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燭和李空寒連夜趕路，一直到了渝州城，這才停了下來。
天已放亮，街道上已經有早起的小販，小聲吆喝著，招攬顧客。
兩人來到一個小攤前，找了個乾淨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家店不大，因此桌椅之類的都堆在屋外。
唐燭叫了兩碗油茶，和李空寒相對而坐。
唐燭把一碗油茶推到李空寒面前。
“李前輩，吃些東西吧。”唐燭勸道，“妖死不能復生，節哀……”
唐燭說不下去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此事因他而起。
李空寒把空碗往桌子上一墩，衝後廚喊道：“再來一碗，多放點兒辣子。”
只是說會兒話的功夫，李空寒已經吃得盆幹碗淨了。
唐燭目瞪口呆。
“嘿嘿，”李空寒把勺子往桌上一拍，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飯量大的啊？”
“啊？啊！”唐燭僵硬地端起碗來。
“吃啊，”李空寒索性拿起筷子，敲擊碗沿，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規律。我又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可是，要不是我……”唐燭說道。
“，”李空寒擺擺手，“你不用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樹兄曾經受過重傷，本來也沒多少年可活了。只不過他不樂意默默無聞地死去罷了。非要搞個大事情。”
“對了，你領悟到什麼沒有？”李空寒打了個嗝，翹起二郎腿。
“領悟？”唐燭陷入沉思，“這能有什麼領悟？”
唐燭悟性一向不高，小時候做閱讀理解題，幾乎沒有猜對過。
“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啊。”李空寒說道，“你看樹兄，只爭到片刻的絢麗，便煙消雲散了。如果是魔尊重樓打上蜀山，哪裡會落得這等下場？”
場面一時有些沉重。
“怎麼這麼久了還不上菜？勞駕，幫我催一下。”李空寒說道。
唐燭起身。
等到唐燭端著一碗油茶出來的時候，座位上早就空無一人了。
李空寒走了。
唐燭突然笑了起來，他兩世為人，見識過不同的風景，此刻，卻有些羨慕李空寒的豁達。
唐燭把油茶輕輕放在桌上，運起輕功，向唐家堡跑去。
背後傳來店家的喊聲。
“客官，您還沒給錢呢！”
……
唐家堡。
唐燭看著來來往往的唐門弟子，竟生出一種不合群的孤獨感。
“少爺，您回來了。”
“嗯。”唐燭應了一聲，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唐燭的屋子，最先受到六界鼎的衝擊，因此是碎得最徹底的。
唐燭忙活了半天，才在一堆粉末中，找到自己的藥囊。
藥囊裡，不僅有唐燭多年來蒐集的原材料，還有唐燭的全部積蓄。
唐燭撣了撣藥囊上的灰塵，別在腰間。
“你回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是啊，爺爺。”唐燭回過身來，面上帶笑。
“要走？”唐坤伸出手來，摩挲著唐燭的頭。
“是。”唐燭說道，“我闖了大禍，要出去避避風頭。”
“一個唐家堡而已，毀了，再建就是了。”唐坤說道。
“我毀了半個蜀山。”唐燭踢飛了半塊磚頭。
唐門雖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卻也不敢觸蜀山的黴頭。
唐坤沉默了半晌，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誰知道呢，也許明天，也許永遠回不來了。”唐燭低下頭去。
唐坤背著手，向遠處走去，說道：“吃了飯再走。”
唐家堡的廚房再度忙碌起來。
唐門本來便為唐益的葬禮準備了不少食材，這些食材此刻都派上了用場。
煎炒烹炸，唐家堡的廚師愣是在一堆廢墟上，做出了一桌美味佳餚。
自從毒人事件之後，唐燭一大家子已經很少聚在一起吃飯了。
唐家堡不少人在毒人事件裡，打點細軟，逃跑了，等到毒人退去，這些人又厚著臉皮回了唐家堡。
在唐泰的建議下，唐坤還是給這些人留了一條生路，沒有趕盡殺絕。
不過，唐坤一直不想見這些鼠輩。
今日，這些人居然又上了餐桌。
大家表面上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看起來跟毒人事件之前，一模一樣。
唐坤坐在首位，如同一棵長青的松柏。
唐燭給長輩們一一斟滿酒。
“好了，小燭，你坐下吧，讓丫鬟們添酒就好了，”唐坤說道，“來，敬你的長輩們一杯。”
唐燭舉起酒杯。
“感謝諸位長輩多年的照顧。”唐燭一飲而盡。
眾人飲酒。
“好。”唐坤拎起酒壺，又給他滿上。
“敬你的晚輩一杯。”唐坤笑眯眯地說。
“祝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健康成長。”唐燭一飲而盡。
眾人飲酒。
唐坤又給唐燭倒滿了酒。
“敬完了活著的人，該敬天上的先輩了。”唐坤臉上的笑越來越燦爛。
“列祖列宗，唐燭行事無愧於心，行走江湖，斷不會折了祖宗的名頭。”唐燭一飲而盡。
“好，敬完祖宗，該敬這天地了。”唐坤又給唐燭滿上。
“爺爺，為何要敬天地？”唐燭有些摸不著頭腦。
“敬天地，叫你有敬畏之心，知天高地厚，做事三思而後行，不會魯莽。”唐坤說道。
“天地……”唐燭端起酒杯，組織著語言，“我將恪守本心，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唐燭一飲而盡。
“好，磕頭吧，”唐坤端坐在主位上，“磕足十個。”
唐燭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
唐坤總不會害他。
席間好像有人猜到了什麼，開始竊竊私語。
“好，”唐坤站了起來，走到唐燭跟前，將唐燭扶了起來，“今後，唐燭就是唐門堂主，誰贊成？誰反對？”
唐燭瞬間就明白了，原來這是唐門堂主接任的儀式。
只是，為何要讓他來擔任唐門堂主？
不是唐雪見麼？
是了。爺爺在幫我避禍。蜀山會處罰一個沒有根腳的普通人，但是處罰一個大派的當權者，就要考慮一二了。不然就會搞得天下掌權者人人自危。甚至當朝者，也要考慮蜀山會不會行廢立之事。唐燭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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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對。”唐泰緩緩站起身來，將酒杯摔在地上。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