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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頭七

碧雲道:“小時候我娘也曾送我讀過幾年學,字倒還識得一些。”

虞可娉道:“妹子,適才的話你都聽到了,若讓你在柴家宣讀遺書,你敢是不敢?”

碧雲沒半點猶豫,大聲道:“柴老爺待我恩重如山,何況……何況……我自然敢的!”

虞可娉道:“甚好。我把遺書給你,你先莫要拆開,待會等我號令,再給眾人宣讀。”從懷中摸出一封信箋,外頭用牛皮紙密封包著,一看便十分機密。

碧雲接過信箋,鄭重放入懷中,李掌櫃見早上確無茶客,吩咐羅子看好茶坊,帶著碧雲和婁虞一齊走出。李孔目等見他們帶了兩人來,都很詫異,虞可娉道:“這二人受過柴保正恩惠,對他十分敬重,今日也要一起去柴家燒香。”

眾人無暇多說,匆匆趕到柴府,給門房交了帛金,走進柴家大院,就見裡頭黑壓壓站了二三十人,幾乎將整個前院塞滿,除了幾個做場的道士,其餘都是柴家、劉家的親眷,另有不少和柴通沾親帶故的老闆、士紳。婁之英等一進門,便引得這些人側目,不少人識得李孔目、藍元寶,知道他們是公門中人,都紛紛皺起眉頭,大公子柴止畫怒衝衝迎上道:“今日超度亡父,你們還有什麼要問,不妨留待以後,諸位大老爺請便罷!”說著做了個逐客的手勢。

虞可娉道:“我們非是過來查案,只是知道今日貴府做法,要給柴保正上一柱香。”

柴止畫還欲再說,柴劉氏上前攔道:“過門是客,諸位大人有心如此,未亡人先謝過了。”安排下人引眾人弔唁。這時又陸續有人前來問喪,院落中已站不下腳,柴劉氏吩咐將兩個客廳四門大開,不少親眷都進到了屋中。不久良辰已到,兩個道士開始唸經誦咒,為死者超度亡靈,待做過了法,柴劉氏攜著兩位公子答謝親友,眾人還了禮,都紛紛出言寬慰。

李掌櫃小心翼翼地道:“虞小姐,我看似乎也沒人對柴家家產有所紛爭,那封遺書還要不要讀?”

虞可娉微笑道:“先不著忙,咱們等一等再說。”

這時眾親友仍在告慰柴劉氏,有的說柴家陰氣太重,需找風水大師來測一測吉凶,有的說柴家的產業眾多,不如變賣一些,以輕負擔,說著說著,便講到了柴通的死因上,有人望了一眼李孔目、婁之英等眾,憤憤地道:“柴老爺也逝去好幾天了,到今已過頭七,結果竟連兇手的影子也摸不到,真不知差大爺們在弄什麼玄虛。”他這話一說,不少人都紛紛側目過來,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

李孔目雙眉倒豎,剛想理論,卻被虞可娉一攔,就見她舉起雙手連拍了三下掌,院中眾人一愣,都停止了說話,只聽她高聲道:“誰說兇手的影子都摸不到?如今兇手是誰,衙門早已清清楚楚,並無什麼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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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不僅院落眾人驚詫,就連李孔目、藍元寶、李掌櫃和碧雲也跟著一怔,猜不透她此話含義,只有婁之英和宋鞏知道,她是故布疑陣,要抓真兇歸案。人群中一位五十餘歲的老者走出,他是柴劉氏孃家的大哥,即柴通的舅兄,只聽他朗聲說道:“既已查獲真兇,緣何還不將其緝捕歸案?”

虞可娉道:“此案錯綜複雜,行兇者雖然殺了人,只怕心裡也感愧疚,我想讓他今日拜過了柴保正再說。”

眾親朋聞聽身軀一震,都面面相覷,露出驚恐詫異之色,這言下之意,兇手便在今日祭奠柴通的人群之中了。柴止畫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大聲道:“你們口口聲聲說來敬拜亡父,結果仍舊是來查案,莫非今天定要鬧事不成!”

李孔目道:“衙裡就是要在今日查案,卻又如何?此事可由不得你!”

眾親朋聽他說的霸道,都有不滿之意,藍元寶看在眼中,心裡暗暗埋怨不該聽虞可娉的話,應當多帶捕快官差過來才對。柴劉氏的大哥見勢態緊張,僵下去恐要引起騷動,只得攔在柴止畫身前,道:“小姐既已知道真兇是誰,不妨直說,衙門要來辦案,我們如何會敢阻攔?只是不知人證物證是否俱全、這真兇作不作得數?”

虞可娉道:“我不直說,乃是出於仗義,兇手若果有悔改之意,大可站出自承其是,衙門念你自首有功,必會從輕發落。”

柴止畫冷笑道:“你要詐人,也請分分場合,我雖在京城讀書不中,但同窗、師長也多有親眷在朝中為官,你們今日要在我家胡鬧,我也不來怕你!”

虞可娉道:“辦案並非兒戲,衙門怎會胡鬧。”向著眾人環顧一圈,見無一人有異動,便接著道:“看來兇手頑固不化,是定不肯認罪了?”

柴劉氏大哥道:“小姐莫要再賣關子了,但請直言。”

虞可娉道:“我現下隨口說出,量大夥不會心服,其實真兇我早已寫在了紙中,碧雲妹子,請你開啟信封,給大家宣讀宣讀,兇手到底是誰!”

碧雲和李掌櫃神情錯愕,心想先前你明明說此信是柴通遺書,眼下怎又變成了兇手的名冊?碧雲本欲開口詢問,但見院落中三四十人都眼巴巴望著自己,只得強行忍住,從袋中摸出牛皮信封,眾人見果有東西在她手中,也都跟著一驚。柴止畫大聲道:“查案和這小妹子有何干係,她又不是公門中人,怎能由她來宣讀?”

虞可娉道:“衙門辦案,自有規章,我偏要碧雲妹子宣讀,李孔目,你說成是不成?”

李孔目這時也知道她此舉必有玄機,點頭道:“不錯,現下是衙門辦案,虞小姐說怎地便怎地,哪個不服,便以輕視朝廷論罪!”

眾親朋見他說的凝重,都屏住了呼吸,柴止畫兀自忿忿不平,卻也不敢多說。虞可娉道:“妹子,請你開啟信封瞧瞧。”

碧雲此時腦中已成空白,依言撕掉牛皮紙上的封印,從裡頭抽出一大一小兩個折起的方勝,只聽虞可娉接著道:“這兩個方勝中,小的寫有真兇姓名,大的寫的是殺人之心,即兇手因何要置柴保正於死地。碧雲妹子,請你先開啟小方勝,說出真兇到底是誰!”

碧雲心中害怕,顫巍巍地將小摺紙開啟,待看清上頭的字,直驚得心撲騰騰亂跳,一雙眼瞪的奇大無比,竟呆立住了。虞可娉喝道:“妹子,請你讀了出來!”

碧雲又嚇了一跳,顫聲道:“柴……柴……這上頭寫的,是……大公子的名諱……”

院落裡頓時炸開了鍋,柴止畫暴跳如雷,他幾個表親兄弟也跟著一起叫嚷,便要上前理論,婁之英雙掌一揮,一道勁風掠過,這幾人氣為之閉,一時都住了嘴。柴劉氏之前始終沒有說話,此刻聽官府指證兒子為殺害丈夫的兇手,一張臉漲得通紅,也站出來道:“虞小姐這話如此無禮,還說不是胡鬧?犬子和先夫父子連心,如何會自相殘殺!李大人,你便由著她在此信口雌黃亂說麼?”

柴劉氏大哥也道:“是啊,今日親友俱在,這話頗有妖言惑眾之嫌,各位上差出言不遜,真當柴家、劉家是好欺辱的麼?”

經他二人一挑頭,眾親朋又鼓譟起來,碧雲嚇得一哆嗦,大方勝跌落在地上,虞可娉上前拾起交還於她,不理眾人,雙眼直勾勾盯著柴止畫,高聲喝道:“柴大公子,你還不伏法認罪嗎?”

柴止畫青筋暴露,咬牙道:“我認什麼罪!你有何證據,敢在這裡含血噴人!”他忌憚婁之英武功了得,嘴上雖說的兇惡,卻不敢冒然上前。

柴劉氏大哥也道:“不錯,若要認定真兇,試問證據何在?”

虞可娉低聲道:“大哥,請你讓這些人先靜一靜。”婁之英心領神會,氣運丹田,張口縱聲長嘯,一時間嘯聲響徹柴府,眾親朋臉色一變,都住了口。馬於仁心中暗道:“婁少俠年紀輕輕,內力修為居然如此不俗,看來桃源觀武功自成一派,端的不可小覷。”

虞可娉正色道:“證據自是有的,只是若出示出來,怕對柴家的名聲十分不利。柴止畫,你究竟招不招認?”

柴止畫雙眉緊鎖,搖頭道:“你誣陷於我,卻要我招甚麼!”

虞可娉道:“好!你不肯說,那也由得你。諸位親友,大公子因何弒父,由頭便寫在這大的方勝之中。柴止畫,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招是不招?”

柴止畫把頭扭轉,緊閉雙眼,竟不置可否。柴劉氏心疼兒子,上前說道:“你們當眾辱我柴家門楣,讓犬子這等難堪,瞧我不到府臺大人那裡告你們一狀!”回頭向兒子柔聲道:“止畫,你莫心慌,縱使傾家蕩產,為娘也要和這些惡官撕搏到底,不會讓你受一點冤屈。”眾親朋聽她說的慘烈,都起了同情之心,又紛紛囉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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