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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鐵箱

婁虞急忙趕過來,只見馬小杭手中抱著一個三尺大小的鐵箱,那箱子鏽跡斑斑,只怕也有些年頭,箱前一把大鎖,將箱子封的嚴嚴實實。虞可娉大喜過望,向馬小杭道:“這是本案的關鍵證物,我們要拿到縣衙,你這便去罷。”

馬小杭神情扭捏,吭吭哧哧不肯離去,虞可娉心知其意,道:“你放心罷,我們不會說是因你之故,找到這個鐵箱。我言出必行,絕不講假話。”馬小杭這才怏怏地去了。

虞可娉與婁之英走出璧野莊三四裡地,尋到一處僻靜無人的所在,用石塊將大鎖砸開,卻見箱子裡裝有不少物事,其中有幾張千兩百兩的銀票,一袋黑黃的石沫,一條長鞭和一本手抄的筆冊。

虞可娉隨意翻了翻筆冊,只見裡面寫道:“……辛寅年六月,誤碎花瓶,被父狠抽三十三鞭。……甲未年九月,背書不勤,被父罰九日不得食肉。……丙酉年三月,自創招數悖於祖訓,被父困於書房,四日不得睡覺……”裡面不一而足,都是記錄著馬新被懲戒的事例。

虞可娉粗略看完,倒吸了一口冷氣,道:“婁大哥,怪不得這少莊主性子乖僻,那都是被馬莊主打小罰的,扭曲了天性。”

婁之英道:“不錯。”拿起那包黑黃的石沫,又道:“這是五石散!”

虞可娉道:“今日天色晚了,咱們先回莊裡再說。明日再去縣衙。”

兩人折身回到璧野莊,一進莊院,卻見馬於仁鐵青著臉站在院中,王介則在一旁滿臉堆笑的相陪。

馬於仁見到婁虞二人,臉色極是難看,他強壓怒火,冷冷地道:“二位查案查的好辛苦啊!”

虞可娉瞧見王介的神態,知道事情已經穿幫,心裡只怪王介無能,嘴上卻又說道:“好說,好說。若尋到了線索眉目,便再苦再累也是值當。”

馬於仁雙眉一挑,道:“哦?如此說來,我兒的命案已有了什麼進展?”

虞可娉道:“眼下還不敢說,不過有些事情的確蹊蹺,卻也著實令人費解。”

馬於仁哼了一聲,道:“虞姑娘,你又何必在這拐彎抹角地故弄玄虛。你要來問我家書童,為何要把我支開?你卻問了他些甚麼?”

虞可娉正色道:“馬莊主,承蒙你瞧得過小女,讓我幫著推查令郎的疑案,小女自要竭盡全力,才能不負您的所託。貴莊的書童馬小杭,自幼和令郎一同長大,令郎秉性如何,自是他再清楚不過。只是我若回莊如實來問,莊主必要在旁聆聽,馬小杭年紀幼小,又不經人事,有莊主在場,只怕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是以小女斗膽胡鬧,想出了這麼個下策,還請莊主海涵,不要放在心上。”

馬於仁道:“你要單獨問他,向我說明便是,又何必叫王捕頭引我去縣衙,弄出這些玄虛?如今我不在莊裡,想必虞姑娘是問出有用的話來了?”

虞可娉道:“這孩子連日來傷心欲絕,也沒說出什麼。但我旁敲側擊,卻也套問出來一件物事,那是屬於少莊主的。”說著將鐵盒放在八仙桌上。

馬於仁眉頭一皺,道:“這是什麼?”便欲伸手去開,虞可娉忙抬臂攔住,道:“且慢!馬莊主,這是本案證物之一,親友避嫌,還請你先不要碰。”

王介聽說鐵箱是案子證物,那可不能不管,連忙問道:“裡頭裝的什麼?”

虞可娉道:“先不忙說。馬莊主,請問近些年來,莊上可發生過什麼詭異特別之事?”

馬於仁搖了搖頭。虞可娉道:“不尋常的事,一件也沒有麼?”

馬於仁沉吟了片刻,道:“詭異特別的事,確是沒有。不過一年之前,莊上曾經被盜過一次,此案縣裡至今未破,勉強算是不尋常罷!”說著看了王介一眼,王介臉上頓時一紅。

虞可娉卻眼前一亮,道:“有這等事?便請馬莊主詳細說說,那次莊裡丟了什麼金銀物件?”

馬於仁道:“不是馬某自誇,璧野莊家大業大,總有那不知死活的飛賊草寇鋌而走險,來我莊上碰碰運氣。只是要麼賊影難掩,官府一查,便能早早破案,要麼被我家護院當場抓住,來個人贓並獲,但一年前那次家裡被盜,卻也有些蹊蹺。那賊子哪也不偷,卻溜進了我的書房,也是事有湊巧,那天恰好書房之中放了幾千兩銀票,那賊將這些銀票連同我的乾坤鞭一齊偷走,那乾坤鞭是恩師傳下來給我護身的兵刃,雖然於我珍貴,卻並不值錢,也不知這賊因何緣故,書房中一些金銀器皿不偷,卻把我的兵刃盜去。事後我去縣裡報案,結果查了月餘,最終也沒個頭緒。王捕頭,這可都是實情罷。”

王介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那時韓老捕頭尚在衙門當值,我卻只是他的跟班,他查了幾日,說這賊子行跡難覓,案子難破,便向老爺交差啦!老爺見韓老捕頭年歲大了,還有數月便要致仕回家,也不和他計較。哼,當日若是我來當值,必不會像韓老頭那般無能,一定將此案一查到底,還璧野莊一個公道!”

虞可娉忍住了笑,道:“韓老捕頭可不是無能,他早已知道了此案的關竅,更查出了賊人是誰,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置罷了。馬莊主,你看箱裡此物卻是甚麼?”將鐵盒頂蓋開啟,露出裡面的物事來。

馬於仁一眼看到箱內的長鞭,失聲道:“這……這……,那便是我的乾坤鞭啊,這如何得來?”

虞可娉道:“馬莊主,事到如今,你還不明麼?一年前在莊裡監守自盜的,便是令郎少莊主馬新啊。”

馬於仁腦中嗡嗡作響,喃喃地道:“怎麼會,怎麼會。”

虞可娉道:“馬莊主,這箱子裡裝的,都是少莊主的遺物,他將它藏於西院石山當中,是以大夥都沒找著。內裡除了乾坤鞭,還有些許銀票,一袋五石散,和一本手記,你要不要看?”

馬於仁心裡酸楚至極,忙道:“什麼手記,快給我看看。”

虞可娉將那手冊遞與他手,一言不發。馬於仁翻開手記,一頁一頁細細地看過,心中的難過再也遏制不住,不由得落下淚來。

婁之英知他是一方豪傑,江湖有名的四大莊之主,此時卻當眾哭泣,自是傷心到了極處,忙道:“馬莊主,人死不能復生。當務之急,是要找出殘害少莊主的兇手,總不成就這麼讓他逍遙法外。”

馬於仁畢竟是當世人傑,胸中雖然悲痛,卻也強忍住淚水,定了定神,道:“這孩子……這孩子,我罰他教他,都是為了他好,他……他卻一直記在了心上。”

虞可娉道:“馬莊主,你要教育子女,那是理所應當,但手段未免過於苛刻殘忍,少莊主未滿十歲便受了這非人的折磨,叫他如何能不性情大變?我總聽人說少莊主性子木訥,不善言笑,追本溯源,那自是幼時受罰之故了。”

馬莊主是四大莊之一的莊主,平日哪有人敢指摘與他?這時聽到虞可娉一陣搶白,剛想發怒,忽然一股悲涼從心頭升起,只覺這小姑娘說的句句在理,愛子性格古怪,未嘗不是因己之故,想到此處,不禁發出一聲哀嘆,道:“是,虞姑娘,你說的沒錯。”

虞可娉道:“少莊主在家中憋悶的久了,便去外面結識了不三不四的潑皮,還沾染了五石散。馬莊主,我向你問兩個人,一個是先前莊裡聘來的於教師,此人在莊中待了三年,他品性如何,請莊主直言。”

馬於仁道:“這人先前還算本分,老老實實的教犬子讀書認字,但過了兩年,我便覺此人有些心術不正,恰好新兒也長大了,便將他辭退。聽說此人在縣裡開了書院,也不知是也不是。”

虞可娉道:“還有個破落戶,叫做張子洞的,莊主可也識得?”

馬於仁疑惑道:“張子洞?卻沒聽過,此人是誰?”

虞可娉道:“那是引令郎沾染惡習的罪魁。馬莊主,我再問一事,一年前莊上所丟的銀票,數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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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於仁道:“那是當天我隨手放在書房的收租,共計五千五百兩,這倒也記得。”

虞可娉道:“好!馬莊主,小女今日胡鬧的緊,可也總算有些收穫。便請莊主再給我寬限兩日,小女不敢斷言必破此案,但理清頭緒,總是不難的。”馬於仁點頭稱是,他精神略為恍惚,叫來方秀林送王介回縣,自己便早早回房歇了。

虞可娉道:“王捕頭,馬少莊主的屍首現在何處?”

王介道:“仍放在義莊看管。”

虞可娉道:“明日我想去瞧瞧馬少莊主的屍身。”

王介道:“好!不過明早有老爺的早堂,過了晌午,我再帶二位過去。”

虞可娉道:“又何須如此麻煩,白耗這半天的時光?我們自己前去便是了,只是要有縣衙的什麼物事作為己證。”

王介摘下腰間令牌,道:“姑娘拿這牌子去便成了,你們從義莊回來,再到縣衙找我。”和二人作別,自回縣裡去了。

第二日起來,婁之英便和虞可娉匆匆起身趕往義莊。那義莊是寄放棺槨之所,在縣城的西北角處,百姓因嫌晦氣,是以門前冷落,並無什麼人走動經過。

婁虞二人進了義莊,見了莊頭拿出王介的腰牌,莊頭自不敢怠慢,引二人來到棺棚,喊道:“羅倌兒,這二位衙裡來的官人,要瞧馬新的屍身,你帶他們去罷。”和婁虞賠笑了幾句,轉身自顧自地去了。

棺棚中走出一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婁之英見他生的眉清目秀,極是眼熟,不由得一愣。那人笑道:“二位,咱們又見面啦。馬新的棺槨就在裡面,我這便帶兩位去瞧。”

虞可娉笑道:“羅班主,原來你在這裡當差。”原來此人正是昨天在戲臺上扮演穆桂英的戲班班主羅綱。昨日他與婁虞見時,尚著旦裝,此時恢復了男兒身,婁虞二人一時沒認出來,但他一開口說話,兩人便知是他了。

羅綱道:“我爹爹生前便是義莊的看護,我打小酷愛唱戲,也沒學得其他什麼營生,長大後只能子承父業啦。”說著帶二人到了馬新的棺槨之前,慢慢將棺蓋開啟。

馬新因死於兇案,此案尚未了斷,縣衙便花了不少銀兩防止屍首腐爛,是以棺槨開啟,他的屍身卻並沒有腐朽發臭。虞可娉細細看去,見屍首由頭至腳俱都被火燒燬,直像一根焦黑的枯木一般,只手指、腰臀個別幾處尚有肉色,不由得皺了皺眉,道:“燒成如此模樣,如何知道這便是馬少莊主?”

羅綱道:“仵作反覆查驗比對,說這人估摸十七八歲,高矮胖瘦,都和那馬少莊主一致。我還聽說,那馬新曾跌斷過左足,仵作查驗屍身,果然這左足也曾折斷過。何況這人死在馬家的大車之中,他若不是馬少莊主,還能是誰?”

虞可娉微微點頭,道:“既然仵作認定,咱們外行還有何話說?羅班主,你終日守在這義莊,那可真是枯燥的緊吶,哪裡有唱戲自在快活?”

羅綱微笑道:“便是因這清閒,我才來此謀口飯吃。我也不用整日候在這裡,今個午後,便去雙羊街上給鄉親們唱戲啦。二位若得空閒,也可來捧捧場。”婁虞二人和他客套了幾句,便告辭回了縣衙。

王介已忙完了公事,見他們回來,連連追問。虞可娉道:“我雖不懂驗屍,但瞧來這屍體十分古怪。”

王介問道:“有何古怪之處?”

虞可娉道:“被燒之人,往往掙扎翻轉,最終屍體定會扭曲不成人形。但馬新這具屍身,卻平平躺著,沒有絲毫掙脫的跡象,著實令人奇怪。”

婁之英道:“莫非他先前被人打暈,甚至已被打死,然後才被放火焚屍的?”

虞可娉道:“眼下還不好說。王捕頭,還未過午,咱們再去趟惠施書院如何?”

王介奇道:“惠施書院?還要找於教師嗎?又問他甚麼?”

虞可娉道:“昨日馬莊主言道,一年前所丟錢銀,清清楚楚的是五千五百兩。可馬新私藏的鐵箱之中,卻只剩下一千幾百兩,那餘下的銀票,都去哪了?”

王介道:“馬新這樣的富家子弟,一年花了幾千兩銀子,也沒什麼稀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