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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蕭慕鋮暮雀門內認乾孃

當年她與父親到宋朝覲見,宋朝皇帝以政務繁忙為由,一拖就是半個月。

也就是這半個月,讓他們對彼此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心意相通。

蒙繞香卡從與蕭炎的交談中得知,他心中有一位姑娘巾幗英雄,不讓鬚眉。也是因為她,梧桐苑才會建立在雁門山之上。

所以,那一日,當蕭炎拉著她的手說,他與楊家姑娘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今他是喜歡她的時候。蒙繞香卡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蕭炎的手掌中抽離,並低頭說道:“炎哥哥,我在家鄉已經定親了。”

當蕭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怔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抽出良久,它懸在半空進退維谷。心如刀絞,無限酸楚。他知道,宋朝皇帝依舊沒有下定決心,讓大理成為自己的番邦屬國。這樣一來,蒙繞香卡不日將啟程回到大理國。

這一別,也許就是一生。

那一晚,他們是他們此生共度的最後一晚。也是那一晚,造就了蒙繞香卡的今天。

苗族女子的身上從小變飼養情蠱,當定親之時便將它下在男方身上,一次來作為彼此的約束。所以,蒙繞香卡的情毒已經放在了阿再的身上。

那一夜,他們喝了許多酒。

不知是夜色迷人,還是酒香沉醉。總之,他們犯下了難以彌補的錯誤。

雲雨自從分散後,人間無路到仙家。但憑魂夢訪天涯。

回到大理沒多久,蒙繞香卡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下在阿再身上的情蠱出現了反噬。

蒙繞香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知道蕭慕鋮出生的那日,她的容顏與七十幾歲的老嫗幾乎沒有分別。

阿再對她說,只要將孩子拿掉,二人拜堂成親後,情蠱就會停止反噬。

可蒙繞香卡卻十分倔強,她斬釘截鐵的說道:“為了這個孩子,我死都不怕,容顏變老又有何懼,早晚都是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的冥頑不靈觸怒了阿再的父親,這對於他來說是極大的羞辱。

於是,在孩子出生的當晚,他便命人放了一把火想要燒死她們。

她們母子命不該絕,從火場中逃出了生天。

蒙繞香卡帶著蕭慕鋮,憑著記憶找到了梧桐苑。她偷偷的將孩子放到了樹林外面,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山谷。

她只是將孩子放在了梧桐苑外,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露面。

那張臉她自己看了都厭煩,路人看了都害怕,她又怎麼會讓蕭炎見到。

從那一刻起,她和蕭炎山高水長,各自安好。

蒙繞香卡並不準備將蕭慕鋮的身世來歷告訴他,只是向將這個闊別多年的兒子多留在身邊幾日,多看兒子幾眼。

此生,於願足矣。

所以,當她知道妙顏對蕭慕鋮動了心思的時候,並沒有責怪她。

甚至心中是有些高興的。

如果他們能兩情相悅,過些年再將暮雀門交到妙顏手中,那麼這所有的事情便可兩全其美。

只可惜,這些都是蒙繞香卡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妙顏的確對蕭慕鋮有情,可是蕭慕鋮的心裡卻只有一個木南潯。

之後連著兩天,蕭慕鋮依舊是空手而歸。眼瞧著他們在暮雀門已經耽擱五六日了,而今又被這個難題困住。蕭慕鋮實在煩躁的很,可是有好不到什麼辦法來打破這個僵局。

就當他在屋內抓耳撓腮,不知所措的時候,妙顏出現在了他的房中。

妙顏看著蕭慕鋮急躁的樣子,坐下後輕笑了一聲道:“怎麼?著急了?”

蕭慕鋮看了她一眼,冷嘲熱諷道:“哎呀,看見你我就想起來兩句話,不知哪一句用在你身上合適。”

“那兩句?”

“一句是貴客臨門;另外一句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自己選一個吧!”說著,蕭慕鋮斜眼橫了妙顏一眼,看向別處。

妙顏一愣,隨即冷笑一聲說道:“那我把來意和你說了之後,你自己選一個送給我。”

蕭慕鋮稍加思索後道:“那你說說,小爺我聽聽。到時候,給你選一個最貼切的。”

妙顏低頭想了片刻,說道:“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師父對你們,尤其對你青眼有加。他老人家沒有孩子,如若你肯認他做義母,我想眼前的這些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蕭慕鋮聽了之後,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大叫到:“你們暮雀門除了搶銀子還搶兒子啊!娘還能隨便認呢!”說著,對妙顏連打帶拽的拖出了屋子,說道:“你啊!就是那無事不來的夜貓子,快請出去吧!”說罷便關上房門。

妙顏有些迷惘,依照她蕭慕鋮的瞭解,對方是會答應的啊!怎麼會是,這個反應呢!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要說瞭解蕭慕鋮,除了他自己的老爹之外,就數他的師妹木南蕁了。

事情本身對於蕭慕鋮來說並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只不過妙顏這樣直來直往的溝通並不適合他。與蕭慕鋮這個人溝通,必須慢慢引導,徐徐漸進。這一點,誰也比不過木南蕁。

所以,晚飯過後,蕭慕鋮就將今日妙顏和自己說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木南蕁。木南蕁聽後笑道:“我覺得,這是個法子。如此一來,不僅得到了人家掌門的輕功絕學,又能找回歐陽山莊的銀子。一舉兩得啊!而且,這個義母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名義上的。我們離開了墓群門估計以後很難有機會再回來了。”

蕭慕鋮哼唧了一會,訥訥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也知道。只不過讓她這麼一說,總感覺怪怪的。”

木南蕁翻了個白眼,冷笑了幾聲說道:“只是讓你認義母乾孃,又不是逼著你娶媳婦。師父師孃都不在身邊,你做出這許多姿態,露出一副立貞潔牌坊的模樣給誰瞧呢!”

“嘿嘿……你還別說!妙顏要是說他們家掌門招姑爺,我還就答應了呢我!”

木南蕁聽到他這樣說,又聯想到這些日子他和妙顏眼神之間的互動,心裡就躥火。抬起便是一腳,直接將蕭慕鋮屁股下面的凳子踹到。

蕭慕鋮也沒有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應,於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順勢坐在了地上。

木南蕁緊接著站起來說道:“明日我就自己回梧桐苑去。你愛給人家當兒子就當兒子,愛當姑爺就當姑爺,誰稀罕啊!”說罷,轉身便往外走。

蕭慕鋮本是開玩笑,可一見木南蕁真的急了,便趕緊起身追到門口攔住她說:“師妹,師妹,好蕁兒!我是和你說笑的!”說著,他捧起木南蕁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說道:“我這可心裡,除了爹孃就是你。你摸摸,它是為你跳的!”

木南蕁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手掌心下那建壯的身軀羞紅了臉。於是,她使勁抽出了自己的手,一邊打開門離開,一邊說:“油嘴滑舌,人家掌門怎麼會看上你做兒子!趕緊休息吧!明天陪你,人乾孃去!”說著,一轉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暮雀門這些日子,因為蕭慕鋮和木南潯兩個人的到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歡樂和人間氣息。之前的暮雀門極其清冷,上前門徒卻沒有一個敢隨意說笑。到是不是因為這裡不許說笑,而是因為掌門每日裡寡言少語、不苟言笑。除了盯著她們練功之外,大多數時間都會將自己在房間裡,練字、打坐。如果,師父不主動出門,是沒有人敢去叫的。

而今不同了,月娘和師父整日裡都會說說笑笑的。同門姐們相互吵嘴打架,都比以前理直氣壯地多。大家都在想,如果這樣的日子能這樣一直下去該多好。

所以,暮雀門中的大多數門徒,是喜歡蕭慕鋮和木南蕁兩個人的。有了他們在,這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豐富多彩了許多。

相比之下,自從蕭慕鋮和木南蕁走後,梧桐苑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平時這兩個孩子在身邊的時候,蕭炎覺得十分鬧騰,希望能清靜清靜。

可是如今兩個月不到,他就已經開始想念這兩個孩子了。整日裡提心吊膽,現在只希望他們能平安的早日歸來。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子時,夜深人靜。每到這個時候,蕭炎總會在雁門山頂的懸壺瀑布旁打坐。

這十五年來,蕭炎度過了無數個難以入眠的雨夜。

他總是會在這樣的夜晚,出現許多關於蒙繞香卡的幻覺。

彷彿一瞬間回到了當年他中蠱毒的那個夜晚,蒙繞香卡偷偷地趴在自己的門邊,一聲聲的喚著自己。尤其是蕭慕鋮剛剛被送到梧桐苑的那些日子,他總是能出現這樣的幻覺。

蕭炎整日裡的精神恍惚,無精打采,尤其是聽到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時,他更是悲從心中起。那段時間,梧桐苑都是高俊在替他打理著。雖然,梧桐苑有乳母、下人還有蕭炎這個親爹一起照顧蕭慕鋮,但是他卻始終面黃肌瘦,眼中無神,每到深夜都會啼哭不止。

眼見著這孩子馬上就要到一歲了,卻依舊毫無生氣。梧桐苑為了他h遍請名醫,也不見好轉。就在這一籌莫展之時,周湄來到了梧桐苑。

周湄是見真門主周列的獨女,更是祝由術的唯一傳人。

那手鬼門十三針的絕學更是出神入化,梧桐苑眾人十分欽佩。

原來,蕭慕鋮在出生之時受到了驚嚇,才會導致他深夜啼哭,食慾不振,面黃肌瘦,甚至是精神渙散。

而蕭炎的主要問題,還是在於自己的內心。他與蒙繞香卡分別後,內心十分悔恨憂傷。

他始終欠蒙繞香卡一個交代,更是欠她一條命。

尤其是在得知,她為自己誕下一子之後,他內心整日都在受著折磨。

由此,蕭炎才會引發癔症。若時間久了,就會導致瘋癲,

幸好,在這一切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的時候,周湄來到了梧桐苑。

早在見真門的時候,蕭炎和周湄就有婚約。他一直認為,自己被逐出師門之後,師妹一定會另擇佳婿。可誰知,她卻認死理,說什麼都不同意周列為她安排夫婿。

後來,周列逼迫的越來越近,她一氣之下偷偷溜出了見真門。更是在一路打探之下,找到了梧桐苑。蕭慕鋮需要一個母親來照顧,梧桐苑更需要一個女主人來料理家務。於是,他們二人便成了名義上的夫妻。

他與周湄相濡以沫,卻與蒙繞香卡相忘於江湖。

轉眼十數載,那臭小子已長成玉樹臨風的俊朗少年。他一直都在竭盡全力的呵護、彌補這個兒子,蕭炎要做他一輩子堅實的背景。讓他一生快意江湖,殺伐決斷無所畏懼,人生順遂喜樂無憂。

深夜的懸壺瀑布,聲如奔雷,澎湃咆哮。

眼瞧著過了白露便是中秋,而這兩個孩子毫無音信。他派人在伏凌山之下日夜守候,卻始終不見他們下來。

就在前幾日,歐陽山莊來信說,朝廷又要打仗了,想問一問尋找丟失銀兩之事是否有了結果。

蕭炎心裡清楚,如果銀子再找不回來,這件事情將無法隱瞞,朝廷知道後便不可善終。

所以,梧桐苑替歐陽山莊墊上了這筆銀子。

西邊的李繼遷因為得到了遼國的支援,這些年蠢蠢欲動,肆無忌憚。前幾日竟然率領軍隊攻打清遠軍,所到之處所向披靡,勢如破竹。遼國沒有消停,西邊又起戰亂。

蕭炎估計,這清遠軍不是李繼遷的對手,兵敗是遲早的事情。他只希望,蕭慕鋮和木南蕁兩個人能儘快的平安歸來。

這些年來,邊疆的百姓時常受到戰亂侵襲,整日裡提心吊膽,怨聲載道。蕭炎希望,這樣的日子早些過去。

國家邊疆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武林之中的俠客義士,才會有一個逍遙、自在的江湖。

懸壺瀑布波瀾壯闊的轟鳴聲在午夜的山谷間迴盪,站在這雁門山之上極目遠眺便可望見雁門關之上守城的將士。

世之不顯,厥猶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國。

蕭炎在梧桐苑整日盼著他們回來,而蒙繞香卡這邊卻想方設法的讓他們儘量多留幾日。因為她知道,蕭慕鋮自此一去便是山高水長。她們母子二人,此生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

其實,讓蕭慕鋮認蒙繞香卡做義母這件事情,根本就是韓伏月和妙顏兩個人商議的。

他們覺得,如果事情進行的順利這個結果是極妙的。

義母將歐陽山莊的銀子作為見面禮送給義子,順理成章;暮雀門的輕功舉世無雙,義母調教義子更是理所應當。

有了這層關係,就巧妙地將蒙繞香卡和蕭慕鋮父子輕易地綁在了一起。

從此,了卻了蒙繞香卡的夙願,她不再孤單。

於是,在韓伏月的極力撮合下,蒙繞香卡將蕭慕鋮收作義子。

這一來,蕭慕鋮和木南蕁留在暮雀門整整將近兩個月。

每日當蕭慕鋮和暮雀門弟子一起練功時,木南蕁就會陪著蒙繞香卡和韓伏月說話。逐漸她和暮雀門的這幾個姑娘熟絡起來,一起喝茶,一起聊天。

她們常年在外行走江湖,所見所聞新奇百怪。木南蕁最喜歡聽她們說起這些光怪陸離的事情,什麼無頭鬼入室偷盜,採花淫賊誤入義莊,七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

可是,木南蕁也有不開心的時候。

比如,師哥最近格外喜歡和妙顏聊天。有時候,一聊就是幾個時辰。她隱隱的可以感覺到,妙顏鍾情於師哥。而暮雀門眾人也有意撮合,這讓她終日惶惶不安。

這一日是蒙繞香卡的生辰,暮雀門內張燈結綵,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壽宴之上,蒙繞香卡、韓伏月、蕭慕鋮、木南蕁還有以妙顏為首的七大弟子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忽然,韓伏月指著蕭慕鋮說道:“小子,今年多大了?”

蕭慕鋮一愣,隨即答道:“還有幾個月,就滿十六了。”

話音剛落,韓伏月雙手拍桌子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後拍著肩膀說道:“年齡也不小了,是時候議親了。”說著,用手點了點面前的幾個姑娘說道:“你看我們掌門的七大弟子,各個標緻漂亮。給你挑一個做媳婦如何?”韓伏月突然付下身子,在蕭慕鋮的耳邊說道:“你自己選一個合心意的,我覺得妙顏就不錯!”說完,咯咯笑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蕭慕鋮和在坐的幾個姑娘都羞紅了臉,確然她們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蕭慕鋮。但是姑娘家家的,被人當眾這樣說總是會害羞的。而蕭慕鋮臉紅,除了害羞之外更多的是著急。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木南蕁。此時,木南蕁就坐在自己身邊,抿著嘴斜眼看他,右手的三個手指緊緊地捏著酒杯,彷彿決意要將它捏扁一般,

蕭慕鋮突然就想起來昨天晚上,師妹一腳踹翻凳子的情形,於是“噌”的一下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除卻木南蕁之外的幾個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是因為反對而激動呢,還是因為開心而激動。

“那個,呵呵!聖人有云,好男兒應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我……”蕭慕鋮說一半才發現,自己說錯了啊!所以,後面的話不知道如何繼續了。

韓伏月反應最快,捂著嘴笑道:“所以啊,應該先成家!你也是這麼認為的是吧!我瞧著,妙顏就不錯。你倆也熟悉,就這麼著吧!”說著,還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蒙繞香卡。挑眉看著她,心中道:你瞧,若是成了如何謝我啊?

可誰知,蕭慕鋮“嗖”的一下又坐下了,端起酒杯說道:“我剛才說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做太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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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這小滑頭!你義母給你做主,便就是父母之命,我就是你的媒妁之言!怎地,分量不夠?”韓伏月急聲逼問道。

蕭慕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我也不單單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我,我是心有所屬的!”他說道最後,竟然靦腆起來。他這句話,讓一旁始終提心吊膽的木南蕁安心了許多。露出了甜美,幸福的微笑。

韓伏月聽罷,眼珠在眼眶裡打轉問道:“心有所屬?是誰?”她巡視了一圈,恍然大悟道:“難不成,是你的小師妹?”韓伏月在最後提及木南蕁的時候,眼中露出了陰冷的光芒。